作者:姬流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04
|本章字节:24458字
公子润大概就是喜欢却不合适的吧!那谢亦清呢?是合适的,但我喜欢吗?
我没来得及问谢亦清留京指标的事情,因为那边似乎有人找他,他就匆忙挂断了。我们甚至来不及说“再见”或者像别的恋爱男女一样“不行”“好吧”地缠绵一会儿。我有些失落地放下电话,将要爬上床的时候,谢亦清又来了电话,简单地向我道歉并要我理解他,因为他很忙,业务很忙,挣钱留京学习——总之,是我这种不用功的人不能理解的。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压力,却不能理解他。回家不好吗?他何必自找苦吃?
我问他是谁找他,他说是外面的朋友,叫我放心,然后开玩笑地说:“你知道吗?我们学校都是保密工作,将来一进单位,所有档案都得销毁。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收到八千块钱,那就说明我捐躯了。所以,你得适应。”
我说:“真的吗?这不是特务吗?”
他笑着说,似乎很自豪,“放心,我才不会服从分配呢!你以为我现在挣钱为什么?那是要给自己赎身的。我才不会要父母的钱呢!”
这是老调重弹,但最后那句信誓旦旦的“我才不会要父母的钱”却有振聋发聩的效果。我竟有些惭愧起来。
这四年虽然自己也时不时地弄点儿零花钱,但大多都是爸妈在提供财政支持,比起下铺做家教挣奖学金养活自己的同学,比起为自己赎身的谢亦清,我似乎有些没出息了。
年轻最怕什么?最怕人家说她(他)没出息。若是自己说自己没出息……在选择性遗忘之后,它就变成潜意识里一定要打倒的东西。
我由衷地说:“谢亦清,你真厉害!”
他说:“孟露,我觉得你一定会有出息的,真的!”
十多年后我才意识到,那些潜意识里模糊的东西被这一句话几乎是刀削斧凿般地刻在了心底!
但那天,我只是心情略好地放下电话,准备睡觉。可传声筒里传出大妈的声音,“502的孟露,502的孟露,楼下有人找!”
我们学校为每个宿舍装了一个传声筒,大妈们就省得举着一个大喇叭不分昼夜地在楼下喊“某某某,有人找”了。如果是认识的——尤其是男生,这些八卦不够的大妈还会扯着嗓子报出男生的名字,让整个楼区都知道哪个男生找哪个女生了!
公子润来女生宿舍很勤,据他说,只在大一那年被报了一次名。我注意了一下,除了那次其他还真没有。不过我也常见他“笑靥如花”地跟大妈聊天,原来是“色诱”!
下了楼,找我的竟然是公子润。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同学们说他虽然是汉族,但祖上似乎是蒙古那边的。反正,他在喝酒这方面和他的名字绝不相配。
“什么事?”我裹紧风衣,下来得匆忙,里面还穿着睡衣——当然是捂得很严实的那种睡衣。
“没事,找你出来走走。”公子润打了个酒嗝。
我虽然和他亲近,却从没见他喝醉过。这应该归于他比较自制,很少在喝醉之后来麻烦女生。那些他交往过的女生们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抱怨。
“你喝了不少吧?我送你回去。”我向外走,他一声不吭地跟了出来。
宿舍楼并不是常见的那种板楼,而是四栋大楼环在一起围成一个回字形。其中一栋楼两侧各保留四分之一,中间留空只在底部修成大门的模样,把这个回字形封起来。
进门就是一个又高又深的大天井,说话回声极大。这样的宿舍楼,一座等于三座,而且那个大门是所有学生的必经之路,其他三座楼根本就没有向外开的门,所有的开放出口(除了安全出口)都面向天井,非常便于管理。管理员只要坐在大门口宽敞明亮的收发室里,即使是公苍蝇都能拦住。尤其可恶的是,我们的这个大门竟然安了双重铁门!
曾经有男生试图翻越这个铁门,试图打破管理员的五指山,可是只过了第一重,就被管理员拦在两重铁门之间。因为这个所谓的“门”是个非常宽阔的区域。内门一关,连管理员也进不了女生宿舍。
学校建在海边的坡地上,从第一栋宿舍楼开始,一栋比一栋高。到了女生们居住的第四宿舍楼,那高高的地台足有一人半高,一层层的台阶铺陈下来,非常壮观。
这个学校总共有五栋学生宿舍楼,专科、本科加起来占四栋,第五栋是硕士和博士,那就不算了。这四栋楼里三栋是男生宿舍楼,只有第四宿舍楼是女生楼,而整个学校的男女生比例是8︰1。
在这种女生严重稀缺的情况下,公子润竟然一个又一个地换女友,而且还没成为男生的公敌,真是天大的奇迹!
公子润一路沉默,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胡思乱想间想起他的这个“本事”,忍不住乐了出来。此时刚刚走下宿舍台阶,冷风一吹,灌进肚里,颇有自食其果的味道。
“这么开心?那个谢亦清还真有本事!”
公子润开口就不是好话。我说:“喂,谁像你满脑子都是谈恋爱,我是笑你!”
“我有什么可笑?”
“咱们学校就这一栋女生楼,你看那边三栋男生楼,这得多紧张的资源啊。你自己数数从大一开始换了多少个女友?怎么就没人扁你?!”
这个学校是从东北迁过来的,以北方尤其是东三省的学生为主。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事情太多太平常了——俩男生好好地说着话,为了某个女生可爱不可爱可以突然报以老拳,甚至拿出压在铺下的片刀,打完了如果都还活着,可以勾肩搭背地一起喝酒,甚至忘了打架的原因都有可能。总之,这是个雄性荷尔蒙过剩的学校。
公子润说:“那有什么,你以为男生觉得为女生打架很光荣吗?”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切!又是你那不入流的。都是什么东西,全是骗人的!”
“你又没看过,不要乱评价。”
“谁说我没看过!”公子润拔高了嗓子。
我的声音更高,“你也看?”
“嗯……”他咳嗽了一声。男生看言情在我们学校是一件可以媲美变性的事情,“三爷拿过来的,翻了翻,无聊!”
三爷是他们宿舍的老三,我们班的另一个同学,山东的,个子不高,为了追女生什么都可以“牺牲”。
“看就看了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斜眼看他,黑咕隆咚的只有一个影子。他住在一舍,离四舍还有一段距离,中间一段路还是一个比较陡的上下坡。白天不知道谁把水壶摔了,玻璃碴子散了一地,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幽幽的光。
我一边小心地绕开,一边说:“我们还看武侠呢,为什么男生就不能看言情?什么逻辑!沙猪!”
“什么猪?”
“大男子沙文主义,简称沙猪。”我脚上的拖鞋踢踢踏踏地磨着地面,在夜里显得有些过于响亮。
“你去哪儿?”公子润突然问我。
“送你呀!”
“送我?”他笑了,“一舍半夜两点都进得去,你们四舍过了十一点连个苍蝇都过不了。现在十点半了,你送我?”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熄灯了,我没戴表,估计也快锁大门了。
十点熄灯后,为了照顾某些晚归的同学,管理员在十一点才会把小门也落锁。我们怀疑似乎是因为她年纪大了睡不着才定的这个时间。
“那你来找我干吗?”
“我……”他犹豫了一下,“我给你打电话,你们宿舍老占线。你以为我愿意来啊!”
我理亏,从八点半开始,谢亦清就和我煲电话粥。
公子润继续说:“都快一个月了,你们宿舍每天八点半以后就占线,找人都不方便,你自觉点儿行不行?不要总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发现自己很难对他生气,不管他说得多难听,我总是乐得不行,“管不着!我们离得远,你不能连这点儿权利都剥夺吧?”
“你不是失恋了吗?”
“哼,谁说的!他敢!”我又开始吹牛,“到哪儿找我这么漂亮可人的女孩子!”
“那我怎么记得有人都急得差点哭了?哦,我知道了,你又上杆子追人家了吧?”
等等!我突然警觉——什么叫“又”?想问又不敢问,难道他知道我曾经……
我心里乱纷纷的,只能随口掩饰,“追不追是我的事。……追怎么啦,高兴就行!”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公子润说:“切,我看咱们学校只有你厚着脸皮追男生!”
这话太伤人了!尤其是他似乎知道点儿什么……
有的女孩伤心了会哭,有的女孩伤心了会离开,我是伤心会愤怒的那种——浑蛋兔崽子,老娘开开心心的多好,凭什么让老娘不好过!……然后就愤怒了。
现在也是这样。
“管得着!”
“管得着”是我的口头语,具体意思视具体语境理解。比如现在,面对面站着,看着我伸脖子、瞪眼、握拳头的样子,很容易理解就是愤怒的意思——狗拿耗子你多管闲事,再乱说小心我不客气!
我和公子润之间头一次闹得这么僵,“我就是倒追了怎么地!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两情相悦,互相开心。我就占着电话,我们宿舍都没说什么,你个蝲蝲蛄跑到这里穷叫唤什么?!有本事你让老娘喜欢你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口不择言,完全以打击对方为目的。
公子润冷笑道:“别说大话,你敢说你没喜欢过?!”
完了,他不仅知道,而且一直知道。
我又羞又臊,全部化成一腔怒火随着一口恶气从胆边横生,“喜欢又怎么样,老娘现在不喜欢了!我昨天喜欢吃豆腐,今天喜欢吃白菜,你能怎么着!公子润,做人要诚实,不要太自恋。天天看你,我都审美疲劳了!你以为你成熟有魅力,其实你乳臭未干,充什么大头蒜!在学校里做个破学生会的,就觉得自己英雄啦!你连谢亦清半根毫毛都比不上。他自力更生不向家里要钱,你能做得到吗?他能在社会上左右逢源,开始自己的事业规划,你有吗?你不过是池塘里的小青蛙,抓了几只母蛤蟆就得意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最后一个比喻太损,其实我还有很多比喻。但是公子润粗重的呼吸吓坏了我。“算了,老娘懒得理你!”连“拜拜”也没说,我撒丫子就跑。
今天怎么啦?一边跑我一边后悔。完了,和公子润算是彻底掰了!
没人喜欢自责,我更不喜欢。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今天的话重了些,但公子润醉醺醺地把人家提溜出来,还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刺激我,尤其是那句“厚脸皮”,简直就是骂我“不要脸”!我还是大姑娘,就算跟谢亦清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也用不着他来充当卫道士吧!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数落公子润的不是。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却发现自己做梦了,梦见公子润气势如虹地骂我,简直像我在骂我自己!
按照梦都是反的规律,应该是我骂公子润——没啥气势,或者是我们没有吵架——言归于好?吃着油条,脑子里都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和昨晚做的梦。我破天荒地跑去上课,三爷吃惊地问我:“咦?孟露,这刚月初,你就没钱借书了?”
我已经看过全班,公子润没来。我心里惴惴不安,饭可多吃,话不能乱说。人家嘛事没有找你来了,被你一通炮轰打了回去,还说人家是井里的小青蛙抓了母蛤蟆,真是……
平常的日子,谢亦清并没有太多地介入我的生活。倒是公子润,连着两天,人像失踪了一般!第三天再碰见的时候他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跟我打招呼。
不过,我却觉得我们之间似乎疏离了。
心里藏不住事,憋了两天之后,我打算向公子润道歉。下午下课,我喊住他想请他吃饭。他直接问我:“有事吗?吃完晚饭再说吧,我现在有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姜从我身边走过,低声说:“公子润这两天似乎心情不好,我请他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去不得,哥哥!我真想唱上一嗓子。看着两人在楼梯口会合,肩并肩地下去,我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但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我心情非常不好,晚饭后在宿舍里等了一晚上,既没有谢亦清的电话,也没有公子润的。那些言情突然没了魅力,我抱着字典,乱翻了三个小时。
同学们回来,随着大家洗漱关灯,电话始终沉默着。
从来没有等待过,从小到大都是漫不经心地做着每件事情,没想过成功也没想过失败,更没试图体会别人的感受。但是今天,我想起杨燃天送给我的那个纸条:明天你来吗?我有些明白他的心情了。
那时候,杨燃天是学校里最牛气的男生,成绩最差,打架最强,有一个低我一级的学妹也看上了他。
人家倒追。
追得轰轰烈烈,追得世人皆知,甚至把我堵在了女厕所里。
宿舍里响着均匀的鼾声,下铺的同学可能太辛苦,又加上营养不良,时不时地有磨牙的声音。
我想起那个女生咬牙切齿且极力装作不屑的样子对我说:“杨燃天是我的,你离他远点儿!”
我怎么回答的?“就算我让给你,他恐怕还是不理你!”
我记得那天我其实气极了,但那时候我竟然笑了!不是大笑,是微笑,我和别的同学有说有笑地走出厕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紧接着是第三节课,我写了张纸条让同桌(他是杨燃天所谓的“马仔”,其实也是好朋友)递给杨燃天。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分手。
什么好东西,值得把老娘堵在厕所里?!难道为了杨燃天,我就要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和这个小屁孩大打出手吗?虽然我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一板砖拍过去,不过那样就太没品了!
十几岁的女孩子,叛逆的时候没有道理可言,甚至连爱情也可以不屑一顾!
同桌自然看了纸条,但没有送出去。第四节课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冒着被地理老师批的风险,低声劝了我一节课,要知道我们可是坐在第一桌的——那是老师的眼皮底下!
磨破了嘴巴,最后我告诉他:“要么你送,要么我送,我就说是你不干!”
“别!那还不如我来,杨燃天让我看着你。”
杨燃天是二班,我是一班。
纸条送出去了,下午下学,杨燃天拦住我的自行车说:“别理她,那是一个疯婆子。”
我说:“我从不理她,现在懒得理你!放开!”
他抿紧嘴唇,扶在车把上的手绽出青筋,“别胡闹!”
我看见他的兄弟朋友散在周围,却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心里有些发虚,嘴巴却很硬,“放开!”
他犹豫了一下放开手,我松了口气,骑上车子走了。
之前见过有人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我害怕自己气头上这些不知死活的话得罪了他,也招来同样的下场。
大约这样闹了三天,周五放学(那时候六天工作制),他就让人送来这张纸条,约我第二天周六晚上去隔壁政法大院。
“明天你来吗?”
我没回答,也没去。
我用“躲过一劫”来形容这个选择。
可今天,我却觉得也许我去了,事情将会不一样。
回忆被睡眠打断,海边美丽的早晨让所有人都能忘记不愉快。我决定积极地迎接人生,揣上钱去校门口借书。
一本一天五毛钱。店里进了新书,我搜罗了七八本,抱回宿舍,看完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还了书,突然觉得无聊,晃荡进自习教室,别人在复习或者预习,我借了纸笔画乌龟。
“你出来一下。”又是一股酒气,又是公子润。
抬头看他,竟然眉开眼笑,从里到外地透着喜气儿。
“什么事?”我怕重蹈覆辙,赶紧问。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拽我出来。教室在三层,我们下到二层的楼梯口,看没什么人他才说:“告诉你一件事儿。”他笑着,抿着嘴,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时肯定是走了桃花运。但这次,我的直觉很不好。
“怎么?又钓上了谁家姑娘?”没敢说厚脸皮的事儿,如果他愿意当作没发生,我求之不得。
“什么钓上,我是认真的。”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和段姜说了,她答应了。”
“恭……喜,我早就知道你惦记人家。”我真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脑子里轰隆隆的没有任何逻辑。什么叫五雷轰顶,这就是。
我讨厌段姜,因为我看出来公子润心里有段姜。
不知道一颗心可以装几个人,但是公子润心里肯定有段姜。从大一他给段姜铺纸磨墨,我就知道,一直到前不久他威胁我为段姜说好话,他的这份心意……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始终没断!
“什么……什么时候定的?”我结结巴巴地问。
“昨天,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公子润欢喜得眉梢都能浸出笑意,我却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这个浑蛋刚告诉我知道我表白扑空的事儿,然后莫名其妙地来找我,害我内疚了半天,他倒跑出去跟别的女生表白?!那我算什么?东边不亮西边亮?!
“那真好!”我说不出什么,只想赶紧回去再画两只乌龟。
“对了,你昨天找我什么事?”他的心情很不错。
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我想跟他说对不起,但是人家连对不起都不需要!
“没事儿,就是想问问实习的事情。你定了吗?”
“哦,系里联系了一个酒店的总经理助理,我想去那里试试。”
“你喜欢去酒店吗?”
“先练练工作经验吧。再说这学期还得上课,平时闲着也是闲着,就先去实习下。等寒假再出去,下学期就只写论文又没课,就可以找工作了。你呢?”
我摇摇头,“没想过呢。怎么这么急啊?那学生会那边的事儿怎么办?”
公子润说:“都大四了还管那么多干吗?让别人去忙活吧!”
“嗯,段姜去吗?”我脱口而出,这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段姜也在学生会。
“呵呵,你傻啊!”公子润像平时一样损人,“总经理助理都是要很多年工作经验的,这次是给咱们系面子,带个学生学习,哪要得了那么多人?!”
我点点头,听公子润又说:“不过,我听说她也找到实习单位了,过去做财务。孟露,你还要回老家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估计公子润看出我有些沮丧,说道:“没关系,你可以去报社。其实,你文笔真的很好,不光是亲戚关系。我看了你发的稿子,都没怎么改动,说明你写得还行的。”
我只能继续点头,根本没心情理会,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公子润今天得意忘形了,啰唆个没完,“这次实习没有工资,但有生活补助,够用不够用的先攒些经验。你说对吧?”
我终于找到话题,“嗯,应该是的。我妈说年轻要吃得起苦,不要计较那些待遇,将来才会有机会。”
公子润点头,“知道,我觉得你妈特好。每次你都引用你妈的话!”
这话说的……好像我还没长大似的!狗头军师能是妈妈怀里的奶娃子吗?我愤愤地抬起头,却看见公子润笑得见牙不见眼,竟突然没了火气。
他这么开心,却不是因为我。奶娃子不奶娃子的,争论还有意义吗?我一直想要辩解和树立的东西,他从来看不懂!
泄气,就是泄气,我只想回去蒙头睡觉,但愿第二天醒来,一切都是梦。
自此后,白天再也看不见公子润,倒是谢亦清的电话,渐渐勤快起来。
眼看着秋天将过,我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毛衣。听着秋风拖着北风,吹得大海隐隐约约要结冰凌,我更加足不出户。
“孟露,你不能这样!”谢亦清又在电话里教育我,“就算你不想找实习单位,至少应该去社会上历练一下!”
“怎么历练?做家教?”我只知道这一种方式。
“我有同学在酒吧打工的,挣得也多……你别胡想,都是很正经的工作。”
“我信!”随口敷衍,手上的里就有一个女主在酒吧打工,认识了帅而多金的男主,目前两人正在磨叽,但是按照言情剧规律,基本上不会有别家能拔草了。我暗自怀想:要是我去酒吧,能不能也……
谢亦清说:“你那个脾气,我看算了。在酒吧、饭店工作得有耐心,你不行。”
要么说是同学呢!这一点公子润就不如谢亦清了解我。他总觉得我可以改变,谢亦清就从没要求过。
我想起老妈的教诲:找对象得找合适的,不合适的喜欢一会儿就算了,不能长久。
公子润大概就是喜欢却不合适的吧!那谢亦清呢?是合适的,但我喜欢吗?
我终于问自己一个关键问题,想都没想地打断谢亦清的话,“谢亦清,你喜欢我吗?”
那边突然沉默下来,沉默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好像,这话是不是生猛了些?
但是谢亦清写信时提到过,那个spoil。我又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问。
随着沉默的继续,这个问题倒显得必要了。因为我以为他会犹豫一下立刻说:“喜欢!”或者类似的意思,但他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默。
“算了,当我没问。”我耐不得久等,主动切断问题。
谢亦清说:“嗯,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找工作要紧。你一定要争取来北京,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你记不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我带你从新华社前面走,我觉得你肯定能进新华社!……”
那边还在说什么,我已经没了兴趣。
新华社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不进北京,你就不理我吗?但我进了北京,我爸妈谁来照顾?再说了,都是亲人,凭什么我爸妈都没要求我一定回家,你却反复说进京的事儿!?
留在北京就高人一等了吗?老娘不稀罕。
“我困了,先挂了。”
第一次,我毫不犹豫地挂掉谢亦清的电话。
连着三天,谢亦清没来电话,后来我打了过去。他的表现还不错,说:“我给你拨回去吧!”
我们又恢复了联系,他依然絮叨,我却不再争论,大不了低头看自己的。
但是,谎言说多了就是真相,何况他说的也没错。
持续了一段时间,大海终于结冰的时候,我抽风似的顶着刺骨的寒风站到了市中心的家教广场,挂牌上市。
第一天,没人问。
晚上谢亦清打来电话,很兴奋也很高兴地安慰我。我虽然觉得累,但快乐可以感染,何况他还是我男朋友,我的心情也因他变得不错。
一夜好眠之后,第二天继续挂牌。来了两个猥琐的大叔,直接拍飞!
晚上说说委屈,谢亦清也很气愤,一起甜蜜地骂了会儿人,又休息了。
第三天,北风更猛了。广场上人烟稀少,只有我和少数几个同学在一起,更别提有人过来问。站在背风处,也被大风尾巴扫得东摇西晃。站了半个小时,我就拎着牌子回宿舍了。
不干了,饿死也不干了。找工作真辛苦!
到了晚上,我直接倒了苦水。这次谢亦清没强求,反而笑了半天。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公子润没了踪影,我和谢亦清之间似乎也找到了相处的方法,相对和谐地处了下去。后来我的那个亲戚听说我在找家教,就给我介绍了一家。
一个四年级的小女孩,举家从辽宁迁到这座城市。本来应该上三年级,学校怕转校生跟不上,让她上二年级。可她妈妈是个极要强的人,认定自己家的女儿绝对聪明,不能耽误,强烈要求加上考前恶补,竟然上了四年级。真的上了就不是恶补能补回来的,所以,她妈妈急需一名家教来辅导自己的孩子。
我去了以后才知道,小孩儿的爸爸还在辽宁做生意,每周末开车回来,平时家里只有母女二人。
小女孩很黏人,她妈妈有着东北人天生的豪爽和好客,张口就让我叫她姐,还让我称呼她老公“二哥”。我很奇怪为什么不是大哥,而是二哥?她说那是骂人的。这其中不知道有什么典故,我也没心思追问。
一小时十块钱,在那时的我看来已经很多了。其实是我自己对钱没概念——多不知多,少不知少,只觉得那小女孩又聪明又乖巧,颇有自己当年的模样。不知不觉,就把我小时候耍无赖的故事讲给她听了,谁晓得小女孩听得津津有味,还拿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结合实际”。每天这么“案例分析”一个小时,让我相当有成就感。
快放寒假的时候,她爸爸专门开车到宿舍里来找我,带来不少好吃的零食,还送了我一个真皮的书包,遗憾的是他们因为业务没有办法转移过来,所以决定再搬回去。
看着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我也伤感得不行。
但是要走的终究要走,留也留不住。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这个学期,我谈了恋爱,气走公子润,还体验了一把打工,看起来也该知足了。我打算寒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谢亦清说:“寒假你来北京吧,就算没有工作,可以和我一起带团,也能挣钱。”
我答应考虑一下,其实就是做做样子。等着下一次通电话的时候告诉他,我准备过去。毕竟,拿着钞票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第二天我说行的时候,谢亦清突然冒出一个问题说:“你来了住哪里?”
是啊?我要和他一起住吗?如果他主动说你住我这里吧,我想我会应下。又不是没住过,不用再矫情。可谢亦清只是沉默着,我突然不敢主动说了。一丝异样在我们之间流动着,良久,他才说:“你要住你亲戚家吗?”
这是问题吗?这是我早就回答过的问题,难道今日让我食言?!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因为答案是唯一的。
“不……不住了。”我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思路走,而这条路似乎是谢亦清指定的,听着自己飘忽的声音,我感觉像一个外人,“不了。反正也不是一定要去的。不去了吧!”
我悻悻地挂了电话,买票回家,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堵着。
票是集体订的,班长通知去专用教室拿票。
进去一看,有票没票的乌泱泱一大帮人,什么时候我们班人这么多过?大家就像开茶话会一样,大声小声地聊着天。
不过,我还是看到了我该看的东西——段姜和一群女生在一边聊天,公子润和三爷在一起。当然这没什么,问题是我观察了一阵子觉得他们甚至连偶尔的眼神交流都没有。有问题!自己光忙着谈恋爱、体验生活了,竟忘了这帮同学。呵呵,实在是不应该!
兴趣一下子提上来了,我晃进女生群,先探探段姜。
段姜的话不多,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水润润的朱唇好似贝壳最外面的那层珠光,柔柔的、暖暖的。挺直的鼻梁,收紧的鼻翼,完美地刻出一个漫画里才该有的鼻子。她的脸有些长,但细节却是如此的迷人。我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她的美,也许最近被那个小女孩弄得细腻起来,或者跟小孩子接近多了就愿意观察生活中的细节,反正今天在一个可有可无的午后,我第一次觉得讨厌的段姜其实很漂亮!
她的手挥了一下,我在旁边看得清楚,是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
“段姜,你要去上海吗?”我忍不住问。
段姜扭头才看见我,她个子比我高出将近一头,这是我不喜欢她的另一个原因——受不了她那种居高临下(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生理上的)的目光!
“嗯,我家里已经帮我找好了实习单位。如果可能我会留在那里。”段姜神色平静,从她的眼底我看不到想象的波澜。
眼珠一转扫到公子润,余光看到他正往这边看。他们的关系全班都知道,但我该不该问呢?
八卦的人不止我一个,有人已经开口问段姜了:“公子润不去吗?怎么这次订票没有他?”
我松了口气,支起耳朵听。旁边有人已经在说话:“我去,不过要等这边的实习结束了才行。”
估计我转头看的时候公子润不只是向我们这边看,而且是正准备走过来。
我稍稍闪开一点儿,公子润理所应当地站在段姜身边。男生们也跟着掺和进来,我继续向一边退,一直退到很远很远的角落。
段姜竟然叹气,说道:“那边的工作那么难找,这个实习的工作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抓着不放?早些去上海不好吗?”
看来他们两个已经为这个问题争论过,有人也七嘴八舌地劝公子润,人多口杂,本来只是一个抱怨,竟然开启了一场辩论会。
我只觉得公子润是有心与段姜妥协的,因为他是笃定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物,即便是小地方、小单位,若能有高职位、高待遇,他一定不会放过。这次这样说,一定也是做足了妥协的。而且,以公子润极为现实的个性,大城市里所谓的机会远不如这个已经抓到手的东西来得实在。可是,他还是答应过完节就去。
段姜大概也了解公子润的个性,但她也是极有主见的人,并没有轻易地妥协。幽幽的抱怨应该是还带着一点点希冀吧?
我看见在这场刀光剑影的辩论赛里,有一对小情人误会冰消,就像我和谢亦清努力地寻找相处之道一样,他们也在努力着。我有些感叹,怎么觉得公子润变得不一样了呢?大概这也是成熟吧!
“孟露,你呢?”段姜很快把战火引到我这个角落,“回家看看后是不是就去北京?你男朋友在那边,对吧?”
“嘿嘿!”我干笑两声。段姜想挑衅我?“哪个男朋友?我男朋友可多了。”
说着不着四六的话,我打着马虎眼想蒙混过关,谢亦清留给我的东西又泛起来堵在心口。看着公子润和段姜,这东西越发苦涩。
“别乱扯了。”段姜像个大姐姐,“你的北京同学啊!我可告诉你,一定要看牢了,北京诱惑可多呢!我的两个高中同学,就是这样两地分着,然后分手的。”说着,凤眼一斜,瞥了眼公子润。公子润笑而不语,只是这笑容我却看不懂了。
“是吗?分就分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意兴阑珊,不过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他们听惯了,以为我又在胡咧,有人已经不耐烦地把话题转到了他们关心的事情上。
我拿着自己的票,从人群中溜出来,走出了教室。
天很蓝,云很白,枯枝残叶嚣张地在美景中招摇,就像我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