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亡命中东

作者:黄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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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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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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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1246字

繁忙的街道挤满了行人,其中一半是兴高采烈的游客和穿着军服的以色列士兵,但凌渡宇的感觉却像孤身一人在沙漠里走着。


追失了那女子。


他的失落并非来自追失了人的挫败感,而是因那女子已取得她想要的,可能就此便会失去踪影,那本记事册还是其次,因为复制本已在夏能那里,但想到或者以后再见不着她,心中竟然禁不住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这个自我分析,连他也大吃一惊,在他的经历里,不断遇到各类型的美女,但这神女子的风格,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表面看去,凌渡宇是个入世的禅者,一个超脱于物欲名利的理想追求者,但旁人却很容易忽略了他对生命和做为“人”的经验的热爱,正是这种热恋,便他追求更高的精神层次和理想,也是这种倾向,使他加入了“抗暴联盟”,矢志建立世界大同的乌托邦,乌托邦在希腊文原忘为“那儿也没有的地方”,他的梦想,便是要促使这个“那儿也没有的地方”,成为覆盖全球的乐土,换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个对“美”的追求者,再见那神女子并不是要征服她、占有她、享受她,而是一种对“美”的追求和渴想。


“先生!”


凌渡宇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不自觉地避过了人潮,步进一条僻静腹脏的横街,一个年纪在五十间、瘦削而长着一张马脸,似乎有点外国血统的阿拉伯人,站在他眼前,拦着他的去路。


“先生!才十六岁的巴勒斯坦之花,说英语,有大麻烟供应,可以满足你任何需求,保证满意。”跟着丑恶地眨眨左眼,淫笑道:“她是房的。”还在胸前比了比,做了个令人作呕的把捏手势。


原来是个拉皮条的。


一群小孩从横巷另一端跑过来,带头一个骑着单车,其他小孩闹哄哄地追在后面,凌渡宇退往一旁,让这队大军涌过,小孩们纯洁的脸庞,尤显得将十六岁女孩推出来卖淫,使人切齿痛恨。


拉皮条的男人继续卖弄地道:“假若你喜欢女学生,也可以弄个来给你。”


凌渡宇心中掠过不妥当的感觉,这拉皮条的男人声音愈说愈大,而在一般情形下,这类交易都应在鬼鬼祟祟的形式下进行。


他心电转,霍地转身。


赫然入目是乌黑的枪嘴,一名穿着西装的大汉正从后欺过来,手枪扬起。


凌渡宇双手举起,大汉眼光自然地望向他高举的双手。


就在那大汉以为控制了大局时,凌渡宇双肩丝毫不见耸动下,右脚笔直向大汉握枪的手闪电踢去。


转身、举手、踢脚,三个动作没有半分间隙,在弹指间完成。


“呀!”


手枪应脚脱手而去。


凌渡宇同时一矮身,踢高的脚在仍离地的情况下,藉左脚为轴心,腰劲猛运,旋风般一百八十度挥动,将后面那马脸男子刚掏出来的手枪扫跌,同时右拳重重捶在马脸男子的小腹下,痛得对方虾公般弯下身去,脸容扭曲得像变了形状,再不成其马脸。


凌渡宇没有停下来,弓身急退,撞入后面大汉的怀里。


那大汉手腕的剧痛还未消除,整个人已给提离地上,越过凌渡宇头顶,向前飞摔出去。


横巷两端同时响起急遽的脚步声。


一边是四名穿西服的大汉,另一端正是刚才在犹太庙遇到的几名伪装犹太教士。


他放弃了捡起地上的枪的头,双脚一弹,两手攀着身旁一堵矮墙的顶部,手用力一撑,灵巧地跨过矮墙,跃了进去。


墙后是一所住屋的后园,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幸好没有人。


墙后响起急遽的脚步声,但却不闻任何叫嚣,显示出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凌渡宇脚一触地,立时前扑,一直窜到另一方的墙,依样葫芦,往外跃去。


墙后是另一毗邻房舍的后园,几位犹太妇女,围坐一起,织造地毯。


她们几乎是同时尖叫起来,像防空的警报。


凌渡宇有风度地举手敬礼,以示抱歉,脚下却不闲着,这次他不取越墙而去之道,不客气地迳自从后门穿房入舍。


一个犹太人正独据一桌,享受着他的午餐,桌上放了一盘面包,还有豌豆和辣椒,调味汁发出的香料味儿,弥漫屋里,见到这强闯者,大惊之下,连口中嚼碎了一半的面包也喷出来,在他未来得及喝骂时,凌渡宇推开前门,旋风般抢了出去。


门外是另一条横巷。


一阵小孩的欢笑声传进耳内。


那群小孩追着骑单车的小孩,从右方由远而近。


凌渡宇心中一动,迎了上去,双手伸出,便将自行车按停。那骑单车的小孩向他俯跌过来,他趁势一把将小孩抱起,放在地上,另一只手掏出一叠足有数百元的美钞,塞在小孩手里,叫道:“这足够买下你的单车了。”


那小孩眼睛立时发亮,以与他年纪绝不相称的纯熟手法,将钱塞进裤袋里。


凌渡宇骑上单车,因为座位太低,半蹲半立地猛踏单车,箭矢般冲前,来到两巷交叉处,另一端数名大汉追至,凌渡宇见势不对,一脚踏地,整辆单车提起一百八十度旋转,猛力一跺,往回冲去,那群小孩可能怕他反悔,早逃得无影无踪。


这次畅通无阻,凌渡宇冷静地计算着位置和角度,在大街小巷穿来插去,直至估量已远离刚才受袭的地方,才在一个街角弃下单车,步进人来人往的大街去。


凌渡宇心想日下当务之急,是和夏能联络,借助他的力量抓这些人,同时,也可以取些防身武器,重新拥有自卫的能力。


街旁一个电话亭映入眼。


凌渡宇大喜过望,来到电话亭前,一个男子背着他在打电话。


凌渡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全神留意着街上驶过的每一辆车,每一个人,这批人处心积虑来暗算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他们行动时迅捷而有组织,显示出可怕的实力,只要一个不小心,落入他们手里,将难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男子在电话亭里说个不休,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凌渡宇不耐烦起来,轻敲着电话亭的玻璃门,示意有急事需用电话。


男子终于放下电话,推门而出。


凌渡宇侧身闪进,正要拿起电话,心中忽地闪过危险的感觉。


但一切已太迟了。


一件硬帮帮的东西斜斜向上,紧紧顶在他的脊椎处,凌渡宇心中一寒,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将他大半条脊椎轰碎,假设让那发生,今生休想再移动半个指头,只是这点,已可推知对方是经验老到的职业枪手,使他识相地不敢妄动。


刚才装作打电话的男子以冷硬的声音道:“不要动!凌渡宇先生。”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大汉迫来,手插袋里,暗示着武装的力量。


在快要嬴得这一局时,一下子全输出去。


凌渡宇虽是心中愤恨,也不由不佩服对方陷阱的巧妙。


背后的男子严厉地命令道:“慢慢退出来!”


枪嘴顶着他往街上走去,前后四方均有虎视眈眈的大汉,但最要命还是背后的枪。


在拐角处,一辆大房车停在那里,后厢的门打了开来,凌渡宇走到车门前,正想说话,后面一股大力撞来,使他猝不及防下仆进后厢里。


“轰!”


后脑着了重重一下,天旋地转下,凌渡宇昏了过去。


※※※


意识倒流回凌渡宇的神经里,脑后的痛楚同时脉动,但大脑已能重新开始正常的活动。他惯例地不睁开眼睛,保持着原先昏迷的外象。


几个微弱的呼吸声在他身旁响起,他静神默察,断定附近最少有八个人,他们的呼吸均匀稳定,显示出冷静和自制。同时间机器开动的声音在耳膜里激汤,身体也受着车辆开行时的颠簸震动。


他估计自己应是在一辆货柜车的货柜内,只不知目的地是那里?


他并不是躺着,而是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里,手足都给紧紧地用近乎塑胶手铐一类的东西和椅子缚在一起,一点松动的余地也没有。


他唯一可做的事是继续装作昏迷。


身旁这些人非常沉默,除了呼吸外,再没有其他声息,连移动的动作也没有。沉静得异乎寻常,不合情理。


蓦地左边响起声音,按着凌渡宇左臂蚊咬般刺痛,一管针插进他肌肉里,药物一支箭般激射进体内。


一股麻痹感由注射的地方随着神经往身体其他部分蔓延,时间刹那间陷于近乎停顿的状态,他虽仍在呼吸,但一呼一吸像世纪般的漫长。


所有声音,包括自己呼吸的响声,退往遥不可及的远处。


凌渡宇心中恍然,对方注射进自己身体的药物,是一种能将神经的敏锐性减低的镇定剂,看来对方会是用催眠术一类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因为镇定剂可以减弱一个人对现实的“执着”,有助于催眠的进行。


他不惊反喜,出生后在西藏的十五年,他接受了最严格无上苦行瑜伽的磨练,其中一项是对抗各式各样的毒药,包括两百三十七种蛇毒,故此养成了对大部分药物和毒物的抗体。


凌渡宇集中精神,就像要在意识大海的至深处,往水面上升上去,这类药物,通常最剧烈是刚侵进神经内的刹那。


一道柔和的灯光射在他脸上。


“叮!叮!叮……”


金属碰撞的清响,一下一下地在他耳旁响起,如梦似幻。


凌渡宇的正常意识逐渐回复,他成功地以精神意志,将药物的作用压下去,表面上则模拟着药物的反应,缓缓张开双目,露出昏沉的神色。


扁线蓦地转强,换了一般人的正常反应,一定在不堪刺激下闭上双目,但凌渡宇这瑜伽高手里的高手,对全身的随意肌和不随意肌,都能控制自如,在有必要时,甚至能使心脏暂停跳动,造成假死的现象。


这时他依然茫然睁眼,无视刺目的强光。


扁线转柔。


一对眼睛在他脸前出现,闪动着摄人魂魄般的神采,攫抓着他的眼光不放。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从他眼神的深邃难测,可将他列入顶尖儿的催眠师之中。


凌渡宇心内冷哼一声,这是鲁班面前弄大斧,他本身便是大师级的催眠家,幸好除了有限几个人外,都不知他有这种专长,所以这群将他掳来的神秘人物,亦懵然不知他这超凡的本领,这成为了他或可反败为胜的本钱。假设对方只有一人,他还可以将敌人反催眠,可惜实情不是如此。


那催眠师举起一个金属圆球,在他眼前三寸许的地方摇晃,圆球银元闪闪的表面,反射着灯光的光线,像圆月般的明亮。


凌渡字的眼睛随着圆球的位置左右移动,这是被催眠的初步情况。


“你叫甚么名字?”


凌渡宇发出深沉的叹息,身体一阵扭动,似乎要挣扎醒来,但眼珠仍随着钟摆般摇动的金属圆球,左右移动。


圆球被拿起移走。


凌渡宇又接触到催眠师异光大作的眼睛,他真想大笑一场,但当然不能这样做。


“凌渡宇,你非常疲倦了,眼皮重如铅坠,睡一觉吧:闭上你的眼睛,闭上你的眼睛……”


凌渡宇听话非常,阖上眼睛,不一会鼻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叮!”


再一下金属碰撞的清音。


催眠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道:“你虽然睡着了,但还很清楚听到我的说话,你点头来表示是这样。”


凌渡宇点了一下头,以示就是如此,心中却大是凛然,这催眠师的道行不可小觑,将自己带进半睡眠的状态下,再夺取深藏内心的秘密,是非常高明的手法。也是一般催眠师难以做到的。


“你认识高布多少年了?”


凌渡宇梦呓般道:“七年。”


问题一个接一个向他轰炸,凌渡宇一一回答,因为并没有隐藏的必要。终于那催眠师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你到台拉维夫干甚么?”


凌渡宇一直等待这个问题,毫不停滞地将原因说出来,但却隐去遇到神女子的部分。


“那记事册在那里,”催眠师的语调中首次露出隐隐的紧张。


凌渡宇道:“我藏在高布寓所外的森林里。”


“说出正确的地点。”


凌渡宇道:“屋后红白的树,左边有草,后面是石。”


“说得详细一点。”


凌渡宇道:“屋后红白的树,左边有草,后面是石。”


接着是一阵奇怪的低鸣声,似乎是他们中几个人在交谈,短促快捷,但凌渡宇却一点也听不懂,以他对语言学的认识,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过他们现在运用的语言,而且对方发音的方法,难度非常之高,听过一次后,绝对不会忘记。


其中有几粗声符,是“阿里卡古拉达”和“爱莎玛特利亚”,在交谈里不断重复,凌渡宇苦苦记着,留待有机会时请教专家。


交谈停了下来。


催眠师又再问有关记事册的藏处,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套取正确的地点,可是凌渡宇只是重复那几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日下记事册的收藏地点成为了他唯一保命的本钱,以这批人的辣手无情,假若他说出记事册已给人取去,又或制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藏点,他们还怎肯让他活命。唯有以这个方法,让他们以为只有他才能到当场找出记事册,于是一天未找到记事册,他使仍是安全的。


那些人又用奇怪的语言交谈起来。


“咿唉………”


货柜车停了下来。


催眠师的声音再响起道:“当你醒来时,这一切都将会被忘记,再不留下任何痕迹,睡吧,好好睡觉吧!你太疲倦了……疲倦……睡觉……”


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发出鼾声,在真实的情形里,他睡眠时呼吸慢长细,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喀嚓!”有人在外打开了后门。


冷风吹进车厢里,凌渡宇心中骇然,这是沙漠地区晚上的凉风,他被掳时是下午二时许,这即是说,货柜车走了最少五小时,以每小时五十哩计,他应离开了耶路撒冷两百多哩,那可以是埃及、约旦、又或是利亚。假设是这样,期望夏能这支救兵从天而降的希望,只是一个泡影。


那些人再次交谈起来,用的仍是那令凌渡宇难懂的语言,接着脚步声响起,鱼贯走出货柜之外,他细心一听,果然是八个人。


货柜门“砰”一声关了起来,接着是从外锁上的声音。


凌渡宇待了一会,确定身旁没有人,才微微张开眼睛。


入目是空空如也的货柜,只是近柜门处堆满了一箱箱的货物,墙壁般竖起来,可以想像当关卡人员检查时,打开柜门只能看到一柜的货,哪想到货后另有空间,这时货物的中间移开了。一个可容人弓背穿越的空位,那些人就是由那里走出货柜外。


身旁除了十多个座位,左手处还有一张长台,放了一些东西。


凌渡宇小心细察,当他确定没有隐藏的摄像镜向着他时,才将眼睁开来。


“砰!”


前面传来关门的震动,显示司机也下了车,只不知外面是甚么地方?他们会否将他带回台拉维夫高布的别墅,让他去找那不存在的记事册?


他的手和脚果如所料是给坚韧的胶带缚起来,与所坐着那又重又大的铁椅缠在一起。


凌渡宇一点也不气馁,他是天生在险恶的环境里,最能发挥本身能力的人。


他的眼在左侧离他三许的台面上搜索,最后眼光停在一个不钢制造、尺许见方的箱子上。


他不知道这些人甚么时候转回来,只能不浪费半点可以逃生的时间,藉着指尖触地的力量,他用力一扭身体,铁椅向左前移动了少许,他再以同一方法向右前移去,就是这样,连人带椅逐分逐分往台子移去,咫尺天涯,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他的胸口才碰到台子的边缘,以他超人的体力,也感到大吃不消。


凌渡宇向前俯去,口凑到箱子的开关处,狗儿般伸出舌头,将扣着箱盖的开关顶了开来,舌头再向上挑,箱盖打了开来。


箱内的东西,令他欢呼起来。


除了针筒、药棉、几瓶药物外,还有几把大小不同、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这些或可供这些人迫供用刑的工具,现在成为了他的救星,正是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凌渡宇咬起最大的一把,再退离台子,俯头咬着手术刀,在胶带上磨割起来,不一会带子断开,余下的工作更容易了,凌渡宇再次回复自由,当他松动筋骨时,蓦地发觉自由的宝贵,任人宰割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接着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他审视箱尾的货物,原来是一箱箱的橙,再穿过货物下那客人走过的空间,走到尾门处,仔细研究,不一会已知道绝无可能从内部将门打开。


究竟有甚么妙法?


这批身分不明、操着奇怪语言的人并非善男信女,他又没有武器在手,当他们回来时,他便会陷身险境。


想到这里,他的眼光落在堆满的货物上,心中一动,立即工作起来,忙碌地移动箱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大约二十分钟光景,车外传来微弱的声音,接着是拉开门锁的声响。


“喀嚓!喀嚓!”


中分而开的尾门猛地向外两旁打开。


数百箱橙洪水缺堤般向外从敞开的车门倒泻出去。


惊叫声和货物崩落的声音混在一起,场面混乱之极。


当凌渡宇踏着货物扑出货框外时,在月光的照耀下,七、八名大汉均被出的货物撞倒地上,其中一人甚至只露出一个屁股。他的计策获得空前的成功。


一名大汉爬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拔出手枪,胸前中了凌渡宇重重一脚,最少断了三根肋骨。


“砰!”子弹在耳边飞过。


另数名大汉从远方奔来,手中的枪都指向他。


凌渡宇一个倒翻,在货物上滚动,来到倒在货物堆里另一个人身旁,一手扭着那人击来的拳头,膝盖已顶在对方面门上。


“啪!”


那人鼻骨折断,鲜血喷溅。


在这等生死搏斗的情况下,是没有仁慈存在的余地的。


凌渡宇往他身上一掏,摸出手枪,猛地转身,另一名从货堆爬起来掏出手枪的大汉,眉心开了个血洞,向后抛跌,重新被埋葬在货堆里。


凌渡宇滚离铺满地上的货物,滚入一丛矮灌木林里,才弹跳起来,往百多码外一处黑沉沉疏林奔去。


后面人声鼎沸,也不知有多少敌人追来。


他穿过疏林,公路笔直往左右两旁无限地延伸,圆月灯笼般浮在公路一端的上空,像在指引着他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途羔羊,假设老虎也有时可以变成羔羊的话。


沙漠区的寒风使人从心底里冷颤出来。


凌渡宇怎敢停下,沿着公路往前奔去。


前面传来摩托车的响声。


假设声音是从后方传来,他一定会躲到路旁,但若是从前方传来,那便应与身后那批人没有关系。


凌渡宇奔到路中心,张开双手。


在明月的背景下,一辆摩托车出现眼前,平射的车头灯将凌渡宇照个纤毫毕露。笔直驶到凌渡宇面前,眼看撞上凌渡宇,才奇迹地煞停下来。


铁骑士头盔的顶部闪烁着月照的辉芒,但眼目却躲在暗黑里。


凌渡宇暗忖,就算对方叫价一百万,他也愿意付出车资,但不是现在,因为他身上所有东西都给人掏空了。


那人叫道:“还不上车?”


充满磁性的低沉女音,是那般可爱地熟悉和亲切。


车声从后传来。


凌渡宇迅速跳上车尾。


摩托车“隆隆”声中,转了一个小弯,掉头而去,速度疯狂地增加,以致摩托车像片树叶般飘颤摇摆。


凌渡宇双手毫不客气搂着铁骑士充满弹性的蛮腰,对方立时不满地扭动了一下,怪他搂得太紧。


凌渡宇逆着风大声道:“怕甚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搂作一团。”


铁骑士一言不发,猛踏油门,摩托车炮弹般在公路上前进,将追来的车子远远抛离。


在凌渡宇以为永远见不着她的时候,神女子竟又突然出现,还将他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也不知应当她是朋友还是敌人?


凌渡宇叫道:“这是甚么鬼地方?”


女子回应道:“利比亚!”


凌渡宇一听,整个人呆了起来,早先他曾猜测自己身在之地,不出埃及、约旦和叙利亚几个国家,假设自己身在其一,还是有点受不了,何况是在利比亚?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少时间?利比亚和以色列之间隔了个埃及,他们怎能将他运到这里来?于此亦可见他们的神通广大。另一个问题是刻下在自己怀抱里的女子,又怎能知道自己的所在,骑摩托车将他救起?所有这些都成为横亘胸臆间,令人极不舒服的谜团。


问题还不止此,这时他身上空空如也,不要说钱,连张纸也没有,更不用说护照和证明文件,何况他还是个非法入境者,连住酒店的资格也没有。


利比亚对外国人喜怒无常,给逮住的滋味绝不好受,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双手紧搂着的玉人。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暂时抛开所有烦脑,开始欣赏和投入到公路的景色去。


左方是数哩宽的沙丘,每走至公路地势较高的路段,便可以远眺沙丘地带外,在月照下闪闪发亮的地中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漆黑的夜空里,月晕外的星星又大又亮,像《天方夜谭》里描述的奇异世界。


公路上渺无人车,只有摩托车的机动声,到破了庄严的宁静。照这方向,日下应是在利比亚北端,沿着非洲海岸,走在由突尼斯经利比亚往埃及几千里长的公路上。


那女子策驶着时速保持在一百哩高速的摩托车,一言不发,凌渡宇很想看看油箱的指示针,看还剩下多少燃油,但这种速度和光线,都令他难以做到。


天开始亮了起来,眼前的沥青双行道平坦得无可挑剔,地中海吹来的微风,稍减太阳初升的炎威,也刮起了沙漠上的细沙,形成了一片尘幕,使较远的景物模糊不清,影影绰绰的骆驼,悠然自得的在黄沙上漫步。


便袤的沙漠景色,使人肃然起敬。


太阳升离地平线后,他们碰上一队运货的车队,在人们还来不及定睛细看下,摩托车已绝尘而去。


幸好神密女子把面目隐藏在头盔里,在这女人只能露出眼睛和牙齿的国度,她会像外星生物般引人注目。


公路上的交通繁忙起来。


显示离班加西二百哩的路牌竖在路旁,班加西是利比亚位于北岸锡尔特湾的重要海港,非常繁荣兴盛。


摩托车忽地驶离公路,转入了一条支路去,不一会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前停了下来。


女子见凌渡宇仍紧紧搂着她的腰,叫道:“还不放手!”她的英语比先前进步得多。


凌渡宇淡淡道:“我怕一放手,你便弃我而去。”


女子失声笑起来道:“这也不无道理,情人,我们一起下车吧。”


凌渡宇失声道:“你唤我作甚么?”


女子脱下头盔,轻摇乌黑的秀发,数百哩飞驰应有的倦意,丝毫也不写在她晶莹秀美的脸庞上。


凌渡宇看得呆了起来。


四周阒无人迹!本应非常安静,可是风势转急,一阵一阵地刮过路面,在他们和里许外的城镇间,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骆驼,在稀稀落落的灌木丛吃着草。


凌渡宇对沙漠有非常深切的认识和经验,这环境的天然干枯苍凉,反而带来莫名的亲切感。


女子从摩托车后的旅行箱里,拿出一包东西,同他掷过来,道:“这是你的!”


凌渡宇打开一看,惊异得瞪大了眼。


包裹内除了一套阿拉伯人的衣服,还有沙漠旅行必需品,如遮阳镜、口罩、水壶等等,她怎会预备得这么齐全?


凌渡宇哂道:“我以为里面还有只骆驼。”


女子挨着摩托车,懒洋洋地看着他,澄蓝的大眼闪着奇异的神情。


凌渡宇张开手道:“好了,告诉我你是甚么人,为何又来救我?”


女子道:“我不可以告诉你,但我需要你的帮忙。”


凌渡宇皱眉道:“你唤甚么名字?”


女子耸耸肩胛,秀长的眉毛向上一扬道:“你喜欢的话,可唤我作战士。”


凌渡宇奇道:“战士?那有这样的名字,不过倒适合你这头雌老虎。”


女子呆道:“甚么是雌老虎?”


凌渡宇也给她弄得糊涂起来,道:“你真的没有名字?”


女子道:“我们是没有名字的。”


凌渡宇目闪奇光,定定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你们?谁是你们?”


女子道:“我、高布和其他一些人,都是同一类的人,我所能告诉你的就那么多。”


凌渡宇紧迫着道:“你为甚么来找我?”


女子道:“我看过高布那本‘书’,知道了整件事,在书中高布提到你,并指出你是帮助我们的最佳人选,所以找才来找你。”


凌渡宇有点失望,她并非因“他”而来找他,只是因为高布的介绍,他充其量是一件有用的工具,这想法令他很不好受。


他的声音转冷道:“你怎知我给人捉来了利比亚?”


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因为她每次都能精确地掌握他的行踪,便他和她在记事册的争夺里,不断地处在下风。


她沉吟半晌,找寻着适当的言词,好一会才答道:“我在你的身体里储存了时空流能的烙印,只要你不离开太阳系,我便有方法找到你,所以当我看完高布的纪录后,立即掉转头去找你,发觉你给‘逆流叛党’的人押了上船,驶往的黎波里,我跟了上船,躲在救生艇里,一直跟你到这裹来。”


凌渡宇心下佩服,在利比亚这样的国家,单身的美丽女子必定步步艰难,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无愧战士之名,不过她现在更有兴趣的是另一个题目,问道:“甚么是‘逆流叛党’?”


她诚挚地道:“不要问我,时候到来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凌渡宇并不肯做糊涂虫,不放过她追问:“可是总可以告诉我,高布的纪录说些甚么吧?”


女子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逆流的人随时会追来,难道你要我在这车来人往的地方和你细说从头吗?遇上利比亚的警察就更麻烦了。”


凌渡宇一想也是,换过阿拉伯的袍服,转身时女子已变成道地的戴着遮阳镜的阿拉伯男子装扮,若不揭开头巾,使不知是女儿之身,使他不得不赞她布置周详。


两人重新坐上摩托车,却对掉了位置,凌渡宇变成了司机。


女子正襟危坐,只抓着了座位尾部的横铁扶手。


凌渡宇道:“横竖你没有名宇,不如让我给你起一个。”


女子欢喜地道:“说给我听。”


凌渡宇本来只是随口说说,闻言才认真地思索起来,刚好天上飘过一朵美丽的云彩,灵机一触,道:“不如使唤作飘云,好吗?”


女子喃喃了两遍,忽地叹息一声,幽幽道:“好吧!从今天起,我使唤作飘云,直至抵达生命旅程的终站。”


凌渡宇听出她语调中无限的伤感,愕然道:“你不喜欢,我可以给你另一个名字。”


飘云道:“不!不!我喜欢这个名字。”


凌渡宇一踏油门,摩托车风驰电掣,同远方的城镇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