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增超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1
|本章字节:4002字
【2】
“任务完成了?”一个蒙着面的家伙端坐在大堂之上,威风凛凛地向我发问。此人便是我的义父明敖。
我不喜欢大堂的光线,太暗。还有匾额上的字——“飘香堂”。我以为,这仨字并不适合江湖上最具名望的刺客组织,倒更像一间酒楼或一家妓院的招牌。但我从来没跟义父说过,因为那样就等于告诉义父,他是老鸨,我是妓女。虽然我与妓女一样都是收钱干活的,但两者有本质区别——妓女是收了钱之后自己躺下,我们却是收了钱之后让别人躺下。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妓女要轻松好多,熟练之后还能在工作中寻求快感,只要是一对一的较量,断不会有生命危险。哪像我们,回回都要以命相搏。
“带回什么证据了?”义父接着问道。
这是飘香堂最近非常强调的堂规,取下一件目标至死不肯离身的物品,成为我们杀人的证据。在此之前,我和几位哥哥随便带回来一块玉佩或者一件兵器便足矣,偶尔忘记,也不会受到责罚。但很快,义父就对我们加强了管理。
起因是二哥在没有杀死对方的情况下,却偷回了人家的金丝腰带,佯装任务完成。结果,江湖开始盛传一个谣言——飘香堂其实是个不守信用的贼窝。由此导致的直接恶果,就是有人花大价钱雇我们去偷坟掘墓。
为了出气,为了维护声誉,义父对二哥动用了家法。家法的严厉,我们向来只是听说,具体怎么实施,谁也不曾见过。我以为会废去二哥武功。大哥龌龊地认为肯定是阉了他,三哥说一定是打碎他全身经络,四哥觉得会砍掉他的手脚。
总之,我们一个比一个说得狠,谁也不服谁,差点儿就为了这个关人鸟事的话题先行抄家伙打起来。
而最终的结果却是皆大欢喜。义父说要废去他的武功,我认为我很聪明。义父又说,废完武功还要把二哥阉了,大哥欢呼。随后,义父又决定打碎他全身经络,三哥笑了。当然,为了照顾四哥的感受,义父还打算砍去二哥的手脚。
听完之后,二哥自毙了。
义父说,看见了吧,家法的存在,就是让你们觉得死亡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就这样,家法把二哥吓死了。二哥死后没多久,义父就开始蒙面示人。我们每次向他呈上什么东西,就只能用丢的方法,因为他不让我们靠近。至于他为什么要蒙面?他说是暗疮。可信度很低,但无所谓。他就是说痔疮,我也懒得反驳位置不对。
从那以后,义父便要求我们带回具有说服力的杀人“罪证”,就是那种在目标看来比性命还宝贵的东西。此外,绝不能是残肢或尸体。义父说,我们取的是目标的性命,而尸体应该归死者家属所有,飘香堂只杀人不偷尸。
我很不理解为何会有这么矫情的堂规,还让不让刺客活了?其他几位哥哥亦有同感,他们鼓动我去质问义父。每次有事需要和义父交涉,都是我去。哥哥们说,这是因为我和义父的关系最近。其实,我比他们入门都早,我似乎一出生就到了义父身边,却不知为何排行最小。有时候我甚至猜测,自己的父母就是被义父杀死的,而他当时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收养了我。但这个想法会很快被自己否定,如若义父只是一时糊涂,那么在我成长期间,他有大把时间纠正——放了我或宰了我。但我已经长到这么大了,总不会是义父那根筋经过十八年依旧没到正常位置吧。由此,我断定,义父一定有什么不得不把我从小养大的理由,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有什么明确的目的。
我找到义父说:“这规定太过古怪。”
他说:“没办法,这是飘香堂的新堂规。”
我问:“为什么要定新堂规。”
他说:“因为我是堂主。”
我问:“新堂规有什么用?”
他说:“用来遵守。”
我问:“为什么要遵守。”
他说:“因为这是堂规。”
我问:“为什么要定这样的堂规。”
他说:“因为我是堂主。”
我问:“新堂规有什么用?”
他说:“用来遵守。”
我问:“为什么要遵守?”
……
那天,我和义父的对话持续了四个时辰,没有间断。终因我年轻气盛,耐力持久,坚持到了最后。义父因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我得到了哥哥们的一致夸奖——还是老五的肺大!厉害!
往后的日子里,证明自己杀人成为比杀人更难的事,我们的创造力与想象力受到了巨大挑战。
那一回,大哥把“翻云燕”吴展鹏新纳的小妾扛了回来,以此证明这个出了名的色鬼死了。三哥呢?将“索命使者”张宏的七十岁老妈搀到了飘香堂,表示大孝子张宏挂了。四哥也不甘于人后,带回了“蜀中三雄”李基石、李基世、李基业三人的小孩。
义父失算了。他只说不能偷尸体,没说不能拐带人口。现在轮到他发愁了。怎么处理这些人呢?飘香堂不杀妇孺乃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无论如何破不得。就在我们都以为义父会将人放回去的时候,他发话了,让张宏的老妈抚养那三个小孩。然后,由他自己去照顾吴桐的小妾,貌似很不情愿。
大哥私下跟我怒斥义父思想不端,行为不轨。
原来大哥还有疾恶如仇的一面,我这么赞许他。
他却愤愤不平地表示,那小妾是他领回来的,要照顾也得他来照顾。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