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小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0
|本章字节:11754字
在我独居的那段时间,我是彻底自由的。母亲去看过我一次之后,就不再光顾我的那所小房子,叔叔也是,我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对他们是若有若无的。那段时间,除了父亲留给我的打火机之外,我一无所有。我也不用去学校上课,因为我是不同一般的孩子,所以学校从来对我不闻不问的,校方对我的唯一责任是:我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我不仅活着,而且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母亲看过我之后的第七天我出了门。七天内我一直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我的旁边满是零食,我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一点零食,我一直在想着母亲的那次造访,七天中我挣脱不开她用喋喋不休的方式对我精神领域的侵袭,我觉得她是最可怜的女人,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定了。
七天之后我恢复了正常,我穿上了正常的衣服,洗了脸,把凌乱的头发扎起来。我带着单纯的目的出了门。
我去了这个城市最奇怪的医院,它处在城市的中心,外形诡异得像个城堡,我知道,一般人不会到这么诡异的地方来看病,它让人紧张,会让病人丧失必要的安全感。可是奇怪的是,尽管这家医院鲜有客人,可是它却顽强地活着。
我知道我的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一般的人,他是这个城市最高,也是最奇特的男人。如果他要看病的话,一定会选择这家诡异的城堡。
那天我走进了这家医院。
我并不确定我来这家医院会不会找到我需要的东西,我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敲响了一个医生的门。那是一个女医生,皮肤粗糙,有着金鱼一样的奇异的眼睛,当我推门进来,她斜视着我,给了我一个询问的表情。
我走近她,我说请问,两年前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高190厘米,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男人来看病?
那女人说神经病,我怎么能记住两年中我所有的病人?
她显然是对的,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记忆力。
我退出了医生的房间,而在我将要离开的时候金鱼眼却喊住了我。
“你去问高斌,他可能知道。往左边走,第四个房间。”她说。
我很感激她给了我一个明示,所以我还给她一个善意的笑容,然后按照她的指引,又敲响了另一个医生的门。我知道,那个叫做高斌的医生就在这个办公室。高斌,尽管我的记忆力低下,可是那天我还是拼命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高斌。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打开了门,他穿着白色长衫,他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但是头发却是凌乱的,左边的头发很不规则地东倒西歪。很明显,因为没有病人,他在办公室睡着了。我知道,他就是高斌。
“两年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身高190厘米,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男人来看病?”我说。
那医生仔细打量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而是反问我:“你是谁?”
“我谁都不是。”
“你为什么问他?”
这个医生的话让我很兴奋,我张大了我的嘴巴,我本来应该继续问他有关父亲的事,可是我没有,我走过去拉起他的袖子,居然喊了一声:“爸爸。”
那声“爸爸”让他很意外。
“你喊我什么?”他问我。
我很快冷静下来,我判断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定知道很多关于我父亲的事,所以我接着问他:
“你见过那个个子很高,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男人,对吗?”
“神经病,我没见过。”
这个男人也恢复了冷静,他变得冷酷起来,他一把推开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没关系,我已经认识了他,金鱼眼女医生已经告诉我,他叫高斌,一个外科医生。
2
第一次见到高斌我就断定他一定知道很多关于我父亲的事,那天高斌把我推开之后我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又去了金鱼眼的办公室,从金鱼眼那里我知道高斌的确是一个怪异的医生。比如金鱼眼说,所有医生的车子和他们所穿的衣服的颜色是一样的,都是白色的,除了高斌,他每天都会开一辆黑色的小车上下班,那辆车的车牌号是:2519。
从金鱼眼那里出来之后我依然没有走,在那个城堡一般的医院的后院,我发现了车牌号为2519的车,它躺在一片白色中,既酷又有神秘的力量。
那天我一直待在那辆车的旁边,我知道我一定会等到高斌。
我一动不动,就坐在2519旁边的空地上。
时间过了好久,我等到了深夜,所有的白色都被开走,2519和黑色的夜空融为一体。
我终于等到了高斌,当他走近时,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摇晃着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高叔叔。
“你怎么还不回家。”他居然记得我。
“我没有家。”
“怎么可能没家?”
“真的,我父母死了。”
“你现在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看了看高斌,欢喜得很,因为我发现他和下午判若两人,他居然在笑。我说叔叔你能带我走吗,你放心,我不是妓女,我有学生证,你看,学生证。
“你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叫我月儿就好了。”
我上了那辆车,他带着我走了很远的路,他说他喜欢飙车,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开车,把车开到极速,感觉棒极了,他从来不害怕死。
“爸爸说只有疯子才不会死。”我说。
那天高斌把我带进了一幢公寓,那所房子很大,是上下两层,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地毯。我随着高斌上楼,他带我走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那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那张床也是大得惊人,它几乎占据了整个的房间。
那是高斌的卧室,他说他喜欢在大床上睡觉,只不过一个人在这张床上睡觉就显得太小了,如果人觉得自己太小,就会产生绝望。
“以后我和你一起睡,在这张床上。”我说。
我想我这么说高斌会吃惊,可是他没有,好像我这么说是他所预料的,而且他还对我笑了一声。之后他让我坐在那张大床上,他仔细端详着我,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他说月儿,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男人?
“他是我父亲。”我说。
我的话让高斌沉默了好久,然后他告诉我说他的确见过我的父亲,在两年前,不过后来听说他死了。
“奇怪的是,你怎么知道我会认识你的父亲?”
“因为有的时候,我是一个巫婆。”我说。
高斌并没有对我的无厘头的说法表示质疑,他说他相信我是一个巫婆。我本来还想知道更多一些我父亲的事,那是我最初的目的,可是那天高斌拒绝和我谈很多,他说他累了。
那天晚上,我央求他准许我和他一起躺在那张大床上睡,他没有拒绝。我很开心,洗了澡之后我穿着紧身内衣在大床上跳舞,高斌看着我,时而微笑,时而沉默。
第二天醒来,我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和高斌亲密的镜头,我以为我又失忆了,我相信我的身体对一个40岁的男人具有很强的诱惑力,他至少会脱掉我的紧身内衣,亲吻一下我发育完好的***。
可是我记不得这种亲昵的存在。
那时高斌早已经穿戴整齐,并且做好了早饭。我走过去问他,我说高叔叔,昨天晚上,你有没有脱掉我的内衣?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脱掉女人的内衣。”高斌回答。
他让我快点吃饭,然后送我去上学。
我并不急于让高斌脱掉我的内衣,我知道,我和高斌在一起,这只是一个开始。
3
高斌答应我在他那里住了下来,他每天接送我上学,把车子停在距离学校有200米的地方,那是我的主意。高斌问我为什么不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我说我怕同学碰到。其实我是撒了谎,我是怕碰到我的叔叔或者是母亲,我想叔叔会来学校看我,虽然他不敢去那所小房子,可是他总会到学校看我,而我现在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生活。
和高斌在一起最开心的事是在深夜和他一起开车,我们在城市的街道上疾驰,那个时候高斌最兴奋,他说他以前飙车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想不到有一个小猴子陪着居然会这么美妙。
我也是,我几乎忘记了叔叔和母亲,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有一个叔叔和母亲,我再一次遗忘了他们。
当然,和高斌在一起我不会忘记问高斌有关父亲的事,我永远都记得,那是我从16岁开始,一直要做的事。
有一天晚上我依然在那张大床上跳着凌乱的舞,高斌就躺在旁边,边笑边看着。我停下来,试图躺在高斌的身边,可是他笑着给了我一个“否定”的手势。
我和高斌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尽管每天晚上我们都会一起躺在那张大床上,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亲密过,我做过无数次的努力,试图靠近他,让他抱着我,可他都拒绝了。我们分睡在大床的两旁,没有一点身体的接触。
有时候我会在夜里偷偷醒来,然后偷偷爬到他的身边,可是每当我试图接触他的身体时,他都会醒过来,并不失时机地制止。
他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在那天,当我跳过一支舞、他再次拒绝我靠近之后,我开始问高斌有关父亲的事,我说高叔叔,你认识那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男人对吗?
“对,三年前我就认识他。他是我见过的最不同一般的病人。有一天他到医院看病,他直接找到了外科医生。他说医生,我需要动手术。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我给他检查,我检查了他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所有的器官都是完好的,他只是患了感冒。
“我说开一些感冒药就好了。可他坚持动手术,他说他所患上的感冒是最厉害的感冒,必须要动手术,否则他好不了。
“我是医生,怎么可能听从一个病人的指挥,那天我断定他是一个精神病人,我轰走了他。后来的一年中他来找过我很多次,我们渐渐熟悉起来。他每次来找我都要求我给他动手术,可是每次他都只是患了一点点感冒。”
“那么,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我说。
“两年前的冬天特别冷,雪下得很大,在下第一场雪之前他又来找我,他依然让我给他动手术。我拒绝了,又给他了一些感冒药。没过几天,我听说这个城市中最奇怪的男人,就是有190厘米,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男人,死掉了。”
那天高斌对我讲了很多,在讲述的过程中,他时不时看我,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我确定他没有骗我,可是他对我有所隐瞒,他一定还知道父亲其他的事,我央求他告诉我,我说高叔叔,不要隐瞒我,请你告诉我。
“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会突然死?”我说。
“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死。”
那时候我是哭泣着的,其实从高斌开始讲述父亲,我就哭泣了,那是不带有任何表演性质的哭泣,眼泪从我眼睛中流出,顺着脸颊一直流,而我却觉察不到。
那时,我一定是找不到了我的魂魄。
当高斌停下对父亲的讲述,他试图擦拭我的眼泪,可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制止,他终于走近我,把我抱在怀里,喊我孩子。
高斌对我的亲密举动是我们谈话的一个终结,当我的身体碰到他的身体,我就已经不再哭泣,我重新找到了自己,并用我细小的胳膊抱住了高斌的躯体。
那是我和高斌第一次身体接触,虽然我们都穿了衣服,可是我仍然能感觉出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心跳。
从那天以后高斌就不再拒绝和我拥抱。
但是我并不满足于和高斌拥抱。
有一天高斌抱着我,又喊我“孩子”时,我悄悄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慢慢地抚摩,那是我惯用的方式。在我的记忆中,那也是让男人魂飞魄散的有效的方式,那些小书上写的故事,还有被母亲抚摩的叔叔,不都是这样魂飞魄散的吗?
我抚摩着他,高斌却不为所动,我想他是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氛围中,或者是沉浸在一种痛苦的回忆中,他还没有从回忆中解脱出来。那也无所谓,我换了一个姿势,我的手开始在他的腿上抚摩,从小腿开始慢慢向上滑,就在我的手就要到达他的敏感部位时,他好像突然梦醒一样,他猛地推开我,严厉地问我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想安慰你,叔叔。
“神经病。”
高斌硬邦邦抛下这么一句话,推开我走了出去,我听见他下了楼,他在楼下大声吼叫着,摔打着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又上了楼。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在他推开门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笑容,并走到我旁边,拉起我一只手,他说孩子我告诉你了,我不喜欢女人,我只喜欢车,你懂吗?
“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感激你。”我说。
“你还小,我不用你感激。”
“我不小了,我16岁时已经有过了男人,你看,我早就长大了。”
我不顾高斌的阻止,急切地脱光了我的衣服,我的身体就暴露在高斌的面前。
那天高斌并没有因为我的赤裸的身体留下来,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离开了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起初我认为他会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他,即使我的眼皮发涩我也要强迫自己醒着,我用手指支起下垂的眼皮,一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钟。
早上6点,我听到有钥匙***锁孔的声音,继而门被打开了,我跳下床,赤裸着身体跑到楼下,站在高斌的面前。此时的高斌终于注意到了我的身体,可是他的眼睛中没有放出一点别样的光芒,他只是脱下他的外衣,披在我的身上。
“小心感冒。”他说。
接下来我们两个都没有谈起昨天晚上的事,高斌好像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这样更好,这只是我们关系中的一个小小的不悦,这种不悦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它不会影响或破坏我们原有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往的样子。我知道,只要高斌是高兴的,我会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那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4
我已经说过,和高斌在一起我几乎遗忘了叔叔和母亲,即使我看到叔叔和母亲赤身裸体躺在一起我也会无动于衷,说不定我还会替他们关上门。我想叔叔与母亲也已经忘记了我。
遗忘是缓解我们关系的最好方式。
他们也已经遗忘了我。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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