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内篇一经解下

作者:章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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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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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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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48字

异学称经以抗六艺,愚也;儒者僭经以拟六艺,妄也。六经初不为尊称,义取经纶为世法耳,六艺皆周公之政典,故立为经。夫子之圣,非逊周公,而《论语》诸篇不称经者,以其非政典也。后儒因所尊而尊之,分部隶经,以为传固翼经者耳。佛老之书,本为一家之言,非有纲纪政事,其徒欲尊其教,自以一家之言,尊之过于六经,无不可也。强加经名以相拟,何异优伶效楚相哉?亦其愚也。扬雄、刘歆,儒之通经者也。扬雄《法言》,盖云时人有问,用法应之,抑亦可矣。乃云象《论语》者,抑何谬邪?虽然,此犹一家之言,其病小也。其大可异者,作《太玄》以准《易》,人仅知谓僭经尔,不知《易》乃先王政典而非空言,雄盖蹈于僭窃王章之罪,弗思甚也。


详《易教》篇,卫氏之《元庖》,司马之《潜虚》,方且拟《玄》而有作,不知《玄》之拟《易》已非也。刘歆为王莽作《大诰》,其行事之得罪名教,固无可说矣。即拟《尚书》,亦何至此哉?河汾六籍,或谓好事者之缘饰,王通未必遽如斯妄也。诚使果有其事,则六经奴婢之诮,犹未得其情矣。奴婢未尝不服劳于主人,王氏六经,服劳于孔氏者,又何在乎?


束哲之《补笙诗》,皮日休之《补九夏》,白居易之《补汤征》,以为文人戏谑而不为虐,称为拟作,抑亦可矣;标题曰“补”,则亦何取辞章家言,以缀《诗》、《书》之阙邪?”


至《孝经》,虽名为经,其实传也。儒者重夫子之遗言,则附之经部矣。


马融诚有志于劝忠,自以马氏之说,援经征传,纵横反复,极其言之所至可也。必标《忠经》,亦已异矣。乃至分章十八,引《凤》缀《雅》,一一效之,何殊张载之《拟四愁》,《七林》之仿《七发》哉?诚哉非马氏之书,俗儒所依托也。宋氏之《女孝经》,郑氏之《女论语》,以谓女子有才,嘉尚其志可也。但彼如欲明女教,自以其意立说可矣,假设班氏、惠姬与诸女相问答,则是将以书为训典,而先自托于子虚、亡是之流,使人何所适从?


彼意取其似经传耳,夫经岂可似哉?经求其似,则诨骗有卦,见《辍耕录》。


靴始收声,有《月令》矣。皆谐谑事。


若夫屈原抒愤,有辞二十五篇,刘、班著录,概称之曰《屈原赋》矣。


乃王逸作《注》,《离骚》之篇,已有经名。王氏释经为径,亦不解题为经者,始谁氏也。至宋人注屈,乃云“一本《九歌》以下有传字”,虽不知称名所始,要亦依经而立传名,不当自宋始也。夫屈子之赋,固以《离骚》为重,史迁以下,至取《骚》以名其全书,今犹是也。然诸篇之旨,本无分别,惟因首篇取重,而强分经传,欲同正《雅》为经,变《雅》为传之例;是《孟子》七篇,当分《梁惠王》经,与《公孙》、《滕文》诸传矣。


夫子之作《春秋》,庄生以谓议而不断,盖其义寓于其事其文,不自为赏罚也。汉魏而下,仿《春秋》者,盖亦多矣。其间或得或失,更仆不能悉数。后之论者,至以迁、固而下,拟之《尚书》;诸家编年,拟之《春秋》。


不知迁、固本纪,本为《春秋》家学,书志表传,殆犹《左》、《国》内外之与为终始发明耳。诸家《阳秋》,先后杂出,或用其名而变其体,《十六国春秋》之类。或避其名而拟其实,《通鉴纲目》之类。要皆不知迁、固之书,本绍《春秋》之学,并非取法《尚书》者也。故明于《春秋》之义者,但当较正迁、固以下其文其事之中,其义固何如耳。若欲萃聚其事,以年分编,则荀悦、袁宏之例具在,未尝不可法也。必欲于纪传编年之外,别为《春秋》,则亦王氏《元经》之续耳。夫异端抗经,不足道也。儒者服习六经,而不知经之不可以拟,则浅之乎为儒者矣。


【译文】


异学称经用来匹敌六经,是愚蠢的;儒者冒用经名用来模拟六经,是荒谬的。六经起初并不是尊称,取“经纶”的意思作为世间的法则而已。六经都是周公的政治典章二因此立为经。孔夫子的大德大智,不逊于周公,而《论语》诸篇不称作经,因为它不是政治典章。后世儒者由于它所尊崇的而尊崇它,划分类别归属经部,认为“传”本来就是辅助经的。佛教、道家的书,本来是一家之言,不涉及法度政事。教徒想尊崇他们的宗教,自己把一家之言尊崇得超过六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硬是加上经的名称来相比拟,同优伶仿效楚相有什么两样呢?不过说‘明他们愚蠢罢了。扬雄、刘欲,是儒者中通晓经典的人。扬雄《法言》,说当时人有疑问,用合乎法则的话回答,还是可以的。旧咱四合,处是川以的,却说效法《论语》,又多么荒谬呀j虽然如此,这还是一家之言,弊病是小的。非常值得惊异的是,他作《太玄》用来比照《易》,人们只知道说冒用经名罢了,不知道《易》是仁古帝王的政治典章而不是空泛的言论,扬雄大概是犯了超越本分窃取帝王典章制度的罪过,太不慎重考虑了。详见《易教》篇。卫元篙的《元包》,司马光的《潜虚》,还要模仿《太玄》而撰写,不知道《太玄》模仿《易》已经错了。刘散为王莽作《大浩》,他的行为得罪礼教,本来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即使模仿《尚书》,又为什么到这种地步呢?讲学河汾的王通仿作六经,有人说是喜好多事的人的文饰之词,王通未必就像这样荒谬。假使果真有那事,那么,“六经奴脾”的责备,还没有道出那真实情况。奴碑未尝不为主人效劳,王通的六经,为了l二不汉r片乡66翎f讨口健亡妞闺几泉。


束臂的长补笙诗》,皮日休的《补九夏》,白居易的《补汤征》,把这当作文人开玩笑而不是恶作剧,称为拟作,还是可以的。把题目标作“补”,又为什么要采取文学家的语言来补《诗》、仗尚书》的亡佚呢?


至于《孝经》,虽然称作经,实质是传。儒者重视孔夫子的遗言,就附在经部里了。马融如果确实有志向勉励忠诚,自己用自己的言论,援用经征引传,纵横反复地串说,说尽想要说的,是可以的。一定要标明《忠经》,也已经够奇特了。竟至于分成十八章,引用《风》、《雅》来点缀,一一仿效,和张载模拟《四愁》,七林仿照《七发》,有什么不同呢?确实不是马融的著作啊,是平庸儒者所依托的。宋氏的《女孝经》,郑氏的《女论语》,如果认为女子有才能,嘉奖勉励她们的志向,是可以的。不过,她们如果想阐明女子教育,用自己的意思立说就可以了,假设班昭和众女子互相问答,便是将要把这书当作言行的法则,却先自己托名子虚、亡是公一类,使人怎么办才好呢?她们的意思是采用方法使书和经传相似。经难道可以和它相似吗?对于经,寻求和它相似,那么,浑、骗有卦,见《辍耕录》。革苹开始停止响声,有《月令》了。都是谐谑的事。


至于屈原抒发怨愤,有辞二十五篇,刘向、班固著录,把它们总称作《屈原赋》。而王逸作注,《离骚》篇已有了“经”的名称。王氏用“径”解释“经”,也不知道题名作“经”是从什么人开始的。到宋代人注屈原作品,于是说“有一种版本亥九歌》以下有‘传’字”。虽然不知道叫这个名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也是依据“经”名而立“传”名,不应当从宋代才开始。屈原的辞赋,本来以《离骚》为重要,司马迁以下竟至取《骚》来称呼他的全部作品,现在还是这样。但各篇的意旨本来没有区别,只是因为第一篇受到重视,而勉强区分经传,想和《诗经》“正雅”为经、“变雅”为传的体例相同,照这样,《孟子》七篇应当分成《梁惠王》经和《公孙丑》、《滕文公》诸传了。


孔夫子作《春秋》,庄子认为是“评议而不判断”,大概《春秋》的意旨寄托在记事和文辞中,自己不作赏罚。汉魏以‘一下,模仿《春秋》的,大概也很多了。这当中或有得或有失,多得换很多人来说也说不尽。以后的评论者,以至于把司马迁、班固以下的纪传体史书比作《尚书》,把各家编年体史书比作《春秋》。他们不知道,《史记》、《汉书》的本纪,本来是《春秋》家的学问,书、志、表、传,大约像《左传》、《国语》作为《春秋》的内传、外传结合对《春秋》自始至终作阐释口诸家《春秋》体史书,先后间杂出现,有的用《春秋》的名称来改变它的体制,《十六国春秋》之类。有的避开《春秋》的名称而模仿它的实质,《通鉴纲月》之类。总之,都不知道司马迁、班固的著作本来接续《春秋》的学问,并不是效法《尚书》。因此,明了《春秋》的意旨的人,只应当查对司马迁、班周以下的史书的文辞和记事当中,它们的意旨本来是什么样的。如果要汇集史事,按年分别编排,那么,荀悦、袁宏的例子都在,未尝不可以效法。一定要在纪传体、编年体之外,另外作出《春秋》,就不过是王通《元经》的续书罢了。异端与经典匹敌,是不值得提起的。儒者研习六经,却不知道经不可以模拟,这种儒者就太浅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