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学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19
|本章字节:14362字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固谆谆然命之乎?曰:天地之前,则吾不得而知也;天地生人,斯有道矣,而未形也;三人居室,而道形矣,犹未著也;人有什伍而至百千,一室所不能容,部别班分,而道著矣。仁义忠孝之名,刑政礼乐之制,皆其不碍已而后起者也。
人生有道,人不自知;三人居室,则必朝暮启闭其门户,饔飧取给于樵汲,既非一身,则必有分任者矣。或各司其事,或番易其班,所谓不得不然之势也,而均平秩序之义出矣。又恐交委而互争焉,则必推年之长者持其平,亦不得不然之势也,而长幼尊卑之别形矣。至于什伍千百,部别班分,亦必各长其什伍,而积至于千百,则人众而赖于干济,必推才之杰者理其繁,势纷而须于率俾,必推德之懋者司其化,是亦不得不然之势也,而作君、作师。
画野、分州,井田、封建、学校之意著矣。故道者,非圣人智力之所能为,皆其事势自然,渐形渐著,不得已而出之,故曰“天”也。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是未有人而道已具也。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是天著于人,而理附于气,故可形其形而名其名者,皆道之故,而非道也。道者,万事万物之所以然,而非万事万物之当然也。人可得而见者,则其当然而已矣。人之初主,至于什伍千百,以及作君作师,分州画野,盖必有所需而后从而给之,有所郁而后从而宣之,有所弊而后从而救之。羲、农、轩、颛之制作,初意不过如是尔。法积美备,至唐、虞而尽善焉;殷因夏监,至成周而无憾焉。譬如滥觞积而渐为江河,培■积而至于山岳,亦其理势之自然;而非尧、舜之圣,过乎羲、轩,文、武之神,胜于禹、汤也。
后圣法前圣,非法前圣也,法其道之渐形而渐著者也。三皇无为而自化,五帝开物而成务,三王立制而垂法,后人见为治化不同有如是尔。当日圣人创制,则犹暑之必须为葛,寒之必须为裘,而非有所容心,以谓吾必如是而后可以异于圣人,吾必如是而后可以齐名前圣也。此皆一阴一阳往复循环所必至,而非可即是以为一阴一阳之道也。一阴一阳往复循环者,犹车轮也;圣人创制,一似暑葛寒裘,犹轨辙也。
道有自然,圣人有不得不然,其事同乎?曰:不同。道无所为而自然,圣人有所见而不得不然也。圣人有所见,故不得不然;众人无所见,则不知其然而然。孰为近道?曰:不知其然而然,即道也。非无所见也,不可见也。
不得不然者,圣人所以合乎道,非可即以为道也。圣人求道,道无可见,即众人之不知其然而然,圣人所藉以见道者也。故不知其然而然,一阴一阳之迹也。学于圣人,斯为贤人;学于贤人,斯为君子;学于众人,斯为圣人。
非众可学也,求道必于一阴一阳之迹也。自有天地,而至唐、虞、夏、商,迹既多而穷变通久之理亦大备。周公以天纵生知之圣,而适当积古留传、道法大备之时,是以经纶制作,集千古之大成,则亦时会使然,非周公之圣智能使之然也。盖自古圣人,皆学于众人之不知其然而然,而同公又遍阅于自古圣人之不得不然,而知其然也。周公固天纵生知之圣矣,此非周公智力所能也,时会使然也。譬如春夏秋冬,各主一时,而冬令告一岁之成,亦其时会使然,而非冬令胜于三时也。故创制显庸之圣,千古所同也。集大成者,周公所独也。时会适当然而然,周公亦不自知其然也。
孟子曰:“孔子之谓集大成。”今言集大成者为周公,毋乃悖于孟子之指欤?曰:集之为言,萃众之所有而一之也。自有天地,而至唐、虞、夏、商,皆圣人而得天子之位,经纶治化,一出于道体之适然。周公成文、武之德,适当帝全王备,殷因夏监,至于无可复加之际,故得藉为制作典章,而以周道集古圣之成,斯乃所谓集大成也。孔子有德无位,即无从得制作之权,不得列于一成,安有大成可集乎?非孔子之圣,逊于周公也,时会使然也。
孟子所谓集大成者,乃对伯夷、伊尹、柳下惠而言之也。恐学者疑孔子之圣,与三子同,无所取譬,譬于作乐之大成也。故孔子大成之说,可以对三子,而不可以尽孔子也。以之尽孔子,反小孔子矣,何也?周公集羲、轩、尧、舜以来之大成,周公固学于历圣而集之,无历圣之道法,则固无以成其周公也,孔子非集伯夷、尹、惠之大成,孔子固未尝学于伯夷、尹、惠,且无伯夷、尹、惠之行事,岂将无以成其孔子乎?夫孟子之言,各有所当而已矣,岂可以文害意乎?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今人皆嗤党人不知孔子矣,抑知孔子果成何名乎?以谓天纵生知之圣,不可言思拟议,而为一定之名也,于是援天与神,以为圣不可知而已矣。斯其所见,何以异于党人乎?
天地之大,可一言尽。孔子虽大,不过天地,独不可以一言尽乎?或问何以一言尽之,则曰:学周公而已矣。周公之外,别无所学乎?曰:非有学而孔子有所不至,周公既集群圣之成,则周公之外,更无所谓学也。周公集群圣之大成,孔子学而尽周公之道,斯一言也,足以蔽孔子之全体矣。“祖述尧、舜”,周公之志也。“宪章文、武”,周公之业也。一则曰:“文王既殁,文不在兹。”再则曰:“甚矣吾衰,不复梦见周公。”又曰:“吾学《周礼》,今用之。”又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哀公问政,则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或问“仲尼焉学?”子贡以谓“文、武之道,未坠于地”。
“述而不作”,周公之旧典也。“好古敏求”,周公之遗籍也。党人生同时而不知,乃谓无所成名,亦非全无所见矣。后人观载籍,而不知夫子之所学,是不如党人所见矣。而犹嗤党人为不知,奚翅百步之笑五十步乎?故自古圣人,其圣虽同,而其所以为圣,不必尽同,时会使然也。惟孔子与周公,俱生法积道备无可复加之后,周公集其成以行其道,孔子尽其道以明其教,符节匢合,如出于一人,不复更有毫末异同之致也。然则欲尊孔子者,安在援大与神,而为恍惚难凭之说哉?
或曰:孔子既与周公同道矣,周公集大成,而孔子独非大成欤?曰:孔子之大成,亦非盂子所谓也,盖与周公同其集羲、农、轩、顼、唐、虞、三代之成,而非集夷、尹、柳下之成也。盖君师分而治教不能合于一,气数之出于天者也。周公集治统之成,而孔子明立教之极,皆事理之不得不然,而非圣人异于前人,此道法之出于天者也。故隋唐以前,学校并祀周、孔,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盖言制作之为圣,而立教之为师。故孟子曰:“周公、仲尼之道一也。”然则周公、孔子,以时会而立统宗之极,圣人固藉时会欤?宰我以谓夫子“贤于尧、舜”,子贡以谓“主民未有如夫子”,有若以夫子较古圣人,则谓“出类拔萃”,三子皆舍周公,独尊孔氏。朱子以谓事功有异,是也。然而治见实事,教则垂空言矣。后人因三子之言,而盛推孔子,过于尧、舜,因之崇性命而薄事功,于是千圣之经纶,不足当儒生之坐论矣。伊川论禹、稷、颜子,谓禹、稷较颜子为粗。朱子又以二程与颜、孟切比长短。盖门户之见,贤者不免,古今之通患,夫尊夫子者,莫若切近人情。不知其实,而但务推崇,则玄之又玄。圣人一神天之通号耳,世教何补焉?故周、孔不可优劣也,尘垢秕糠,陶铸尧、舜,庄生且谓寓言,曾儒者而袭其说欤?故欲知道者,必先知周、孔之所以为周、孔。
【译文】
“道的本原是从天而出的。”天本来就反复叮吟地发布命令码?回答是:在只有天地存在的时候,我不能够知道情况。夭地间产生了人类,这就有了道,却还没有显露出来。三个人居住在一间房屋里,道就显露出来了,却还不明显。人有一伍一什直到成百成千,一向房屋不能容纳,按类别琶分开来,道就明显了。仁、义、忠,孝的名称,刑法,板事、礼制二乐教的制度,都是不得已才-产生的。
人类产生就有了道,人自己没有觉察。三个人居住在一间房屋里,就必然早晚开门关门,打柴汲水供给炊事,既然不是一个人,就必然有分别担负的人了。有的各自掌管事情,有的轮流交换班次,这就是所谓不得不这样的情势,而均平、秩序的原则产生了。这时,又担心互相推卸互相争夺,就必然推举年龄大的人主持公平,这也是不得不这样的情势,而长幼尊卑的区别显现了。至于一伍一什成百成千的人,按类别区分开来,也必然有人掌管每伍每什,而积累到成百成千,人员众多就需要办事干练,必然要推举才能突出的人整理繁杂之事,形势混乱就需要人们相随服从,必然要推举德行崇高的人主持教化,这也是不得不这样的情势;而作君主作老师,划定地界划分州境,井田、封建、学校的内容明显了。因此,道不是圣人的智慧和力量所能够创造的,都是事物的情势自然发展,逐渐显露逐渐明显,不得已而表现出来,所以说是从天而出。
《易》说:“一阴一阳叫作道。”这说明没有人类的时候道己经具备了。“承袭道的规律而产生的万物是美好的,万物生成后各有属性。”这说明天道附在人身,事理附在气上。因此,可以表现出形状给予名称的,都是道借以显现的事物,而不是道的本体。道,是万事万物的原因,不是万事万物的具体规律。人能够见到的,是万事万物的具体规律而己。从人类的产生,到一伍一什成百成千人的管理,以及作君主,作老师,划分州境划定地界,大概必定有需要然后随着供给,有郁积然后随着疏通,有弊病然后随着补救。伏羲、神农、轩辕、撷项的发明创造,本意不过像这样罢了。制度积累优点完备,到唐尧、虞舜时就极度完善了;殷沿袭,夏借鉴,到周代就没有缺憾了。譬如源头积水而慢慢流成江河,小丘积土而成为山岳,也是事理情势的自然发展,而不是尧、舜的大德大智超过伏羲、轩辕,周文王、武王的神妙胜过禹、汤。后世圣人效法前世圣人,实际不是效法前世圣人,而是效法道的逐渐显露逐渐明显。三皇无为而治,风俗自然变化,五帝揭示事理,成就事业,三王建立制度传下法则,后人见到进行治理教化有这样的不同。当日圣人创立制度,就像夏天必须穿葛布衣,冬天必须穿裘皮衣,而不是心里先有了什么念头,认为我一定要这样然后可以和圣人不同,我一定要那样然后可以和前世圣人齐名。这都是一阴一阳往复循环所必定到达的,而不可以就此当作一阴一阳的道。一阴一阳往复循环,就像车轮。圣人创立制度,好比夏天的葛布衣、冬天的裘皮衣,就像轨道。
道有自然,圣人有不得不这样,二者的事相同吗?回答是:不同。道无所作为就自然,圣人有所见就不得不这样。圣人有所见,因此不得不这样;众人无所见,就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样。哪一个与道接近?回答是: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样,就是道。不是没有看见什么,而是不可能看见。不得不这样,圣人因此符合道,不能就认为是道。圣人探求道,道不可能见到,就着众人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样,是圣人所凭借来见到道的。因此,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样,是一阴一阳的迹象。向圣人学习,这就是贤人。向贤人学习,这就是君子。向众人学习,这就是圣人。不是众人可以学习,是因为必须从一阴一阳的迹象探求道。自从天地产生以来,到唐尧、虞舜、夏、商,道的迹象既多,穷尽而变化、变化而通达、通达而长久的规律也很完备了。周公以天所任使、生而知之的圣人,正好处在古代文化积累留传、治理法则很完备的时候;因此规划国事创立制度,集千古之大成,就也是时势造成这样,不是周公的德行才智能够造成这样。大概自古以来的圣人,都从众人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样学到东西,而周公又察看遍了古来圣人的不得不这样,就知道了应当这样。周公固然是天所任使、生而知之的圣人,但这不是周公的才智与力量所能做到的,是时势造成这样的。譬如春夏秋冬,各自掌管一个季节,而冬季宣告一年的成功,也是时势造成这样,而不是冬季胜过其它兰个季节。因此,创立制度显示功绩的圣人,几千年来是一样的;集大成者,是周公独有的。时势恰巧应当这样就这样,周公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孟子说:“孔子称得上集大成者。”现在说集大成的人是周公,不是违背孟子的意旨吗?回答是:“集”的解释是,聚汇各方面所有的在一起。自从天地产生以来,到唐尧、虞舜、夏、商,都是由圣人取得天子的位置,规划国事,治理教化,都出自道本体的必然。周公助成文王、武王的品德,正好处在五帝三王法度完备、殷因袭、夏借鉴,已到达顶点的时候,因此能够凭借来创立典章制度,而用周的法则集古代圣人之成,这就是所说的集大成。孔子有德行而没有权位,就不可能得到创立制度的权力,不能够排列在一成当中,哪里有大成可集呢?不是孔子的德智不如周公,是时势造成这样的。孟子所说的集大成,是针对伯夷、伊尹、柳下惠说的,担心学者错以为孔子的大德大智和伯夷等三人相同,没有什么可采用来比喻。就拿奏音乐的大成来作比喻,因此孔子集大成的说法,可以对伯夷等三人来说,却不可以概括孔子。用这来概括孔子,反而是小看孔子了。为什么呢?周公集伏羲、轩辕、尧、舜以来之成,周公本来是向历代圣人学习而集大成的,没有历代圣人的治理法则,就本来没有什么可造就周公。孔子不是集伯夷、伊尹、柳下惠之大成,孔子本来未曾向伯夷、伊尹、柳下惠学习,况且没有伯夷、伊尹、柳下惠的行为,难道会没有什么可造就孔子吗?至于孟子说的话,各人的话都有适当的地方罢了,难道因为文辞妨碍对意思的理解吗?
达巷的人说:“伟大啊,孔子!学问广博而不在某一方面成名。”现在的人都嘲笑达巷人不了解孔子,可是他们了解孔子到底成什么名吗?他们认为,天所任使、生而知之的圣人,不可以被谈论考虑而确定某一方面的名声,因此援用天和神,认为圣人不可能被了解罢了。他们的见识有什么和达巷人不同的呢?天地的广大,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孔子虽然伟大,大不过天地,就不能用一句话概括吗?有人间为什么能用一句话概括,回答是:学周公罢了。除了周公,另外没有学的了吗?回答是:没有孔子未学到的学问。周公己经集前代圣人之大成,那么除了周公,再也没有什么学问了。周公集前代圣人之大成,孔子学周公而完全学到周公之道,这一句话,完全能够概括孔子的整个人了。“遵循尧、舜之道”,是周公的志向。“效法文王、武王”,是周公的事业。一是说:“文王已经去世,文化传统不是在我这里吗?”二是说:“我衰朽得太厉害了,我不再梦见周公了。”行它。”又说:“文化兴盛啊!”又说:“我学的是周代礼制,现在实我赞同周代。”鲁哀公询问政事,便说:“文王、武王的政治措施,在典籍上公布。”有人问:“仲尼是从哪里学成的?”子贡认为,“文工·武王之道,没有坠落在地上”。“传述而不创作”,是对一于周公时的典章说的。“喜好古代文化,努力探求”,是对于周公传下的书籍说的。达巷人与孔子生活在同时而不了解孔子,便说孔子不在某一方面成名,也不是完全没有见地的。后世人观看书籍,而不了解孔子学习的是什么,这不如达巷人的见地了,却还讥笑达巷人不了解孔子,这何止逃走一百步的士兵嘲笑逃走五十步的士兵呢?因此,自古以来的圣人,他们的大德大智虽然相同,而他们的做圣人的方法不一定完全相同,是时势造成这样的。只有孔子和周公都生在制度积累治道完备而达到顶点以后,周公集大成以实行道,孔子发挥道以阐明教化,互相吻合,好像出自同一人,不再有毫毛般微细的不同。那么,想尊祟孔子的人,哪里在于援用天和神,而得出模糊不清难以依据的说法呢?
有人说:既然孔子和周公同道,周公集大成,而孔子难道不是集大成吗?回答是:孔子集大成,也不是孟子所说的意思口孔子是和周公一样集伏羲、神农、轩辕、额项、唐尧、虞舜、夏商周三代之成,而不是集伯夷、伊尹、柳下惠之成。大概君主和教师的职责分离后,治理与教化不能结合在一起,这是命运从天而出。周公集治理系统之成,而孔子阐明建立教化的标准,都是事理的不得不这样,而不是圣人要和前人不同,这是法则从天而出。因此,隋、唐以前,学校同时祭祀周公、孔子,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芜师,‘大概是说制定礼乐制度是圣,建立教化是师。因此孟子说:“思公、孔子之道是一致的。”那么,周公、孔子依据时势而建立治理、教化系统的标准,圣人本来是凭借时势么?宰我认为“孔夫子胜过尧、舜”,子贡认为“有人类以来没有像孔夫子一样的”,有若用孔夫子比较古代的圣人,便说“出类拔萃”,三人都丢开周公,单独尊祟孔子。朱子认为圣人事业功绩有不同的地方,是说得对的。然而治理从实际事务中表现出来,教化则流于空泛的言论。后人根据宰我三人的言论,而极力推祟孔子超过尧、舜,因此尊崇性命学说而轻视事业功绩,于是众多圣人的治理业绩,不值得和儒生的高谈阔论相当了。伊川先生论禹、后视、颜子,说禹、筱比颜子粗疏。朱子又用二程和颜子、孟子深刻地比较长短。大概门户之见,贤者也免不了,是从古到今的通病尊祟孔夫子,没有比贴近世情更重要的了。不知道实际情况,却只是致力于推崇,那么,’玄妙上又加玄妙,圣人成了一个神与天的通称而已,对社会教化有什么帮助呢?因此,对周公、孔子不能评判优劣。神人的尘埃糟粕,造就尧、舜,庄子还说是寓言,儒者竟沿用他的说法吗?因此,想要了解道的人,必须先了解周公、孔子成为周公、孔子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