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学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0
|本章字节:6876字
职官选举,入于方志,皆表体也。而今之编方志者,则曰史有百官志与选举志,是以法古为例,定以鸿名,而皆编为志,斯则迂疏而寡当者矣。夫史志之文,职官详其制度,选举明其典则,其文或仿《周官》之经,或杂记传之体,编之为志,不亦宜乎!至于方志所书,乃是历官岁月,与夫科举甲庚,年经事纬,足以爽豁眉目,有所考索,按格而稽,于事足矣。今编书志之体,乃以知县、典史、教谕、训导之后,分类相从,遂使乾隆知县,居于顺治典史之前;康熙训导,次诸雍正教谕之后。其有时事后先,须资检阅,及同僚共事,欲考岁年;使人反覆披寻,难为究竟,虚占篇幅,不知所裁。
不识何故而好为自扰如斯也!夫人编列传,史部鸿裁,方志载笔,不闻有所规从;至于职官选举,实异名同,乃欲巧为附依,此永州铁炉之步,所以致慨于千古也。
《周官》御史掌赞书,数从政,郑氏注谓“数其现在之官位”。则官职姓名,于古盖有其书矣。三百六十之官属,而以从政记数之登书,窃意亦必有法焉。周谱经纬之凡例,恐不尽为星历一家之用也。刘向以谱与历合为一家,归于术数。而司马迁之称周谱,则非术数之书也。疑古人于累计之法,多用谱体。班固《百官公卿表》,叙例全为志体,而不以志名者,知历官之须乎谱法也。以《周官》之体为经,而以汉表之法为纬,古人之立法,博大而不疏,概可见矣。
东京以还,仅有职官志,而唐、宋之史,乃有宰辅表,亦谓百职卿尹之不可胜收也。至于专门之书,官仪簿状,自两汉以还,代有其编,而列表编年,宋氏始多其籍;司乌光《百官公卿表》百五十卷之类。亦见历官纪数之书,每以无文而易亡也。至于方州记载,唐、宋厅壁题名,与时湮没,其图经古制,不复类聚官人,非阙典欤?元、明以来,州县志书,往往存其历任,而又以记载无法,致易混淆,此则不可不为厘正者也。或谓职官列表,仅可施于三公宰辅,与州县方志,一则体尊而例严,一则官少而易约也。若夫部府之志,官职繁多,而尺幅难竟,如皆表之,恐其易经而难纬也。上方年月为经,首行官阶为纬,官多布格无容处也。夫立例不精,而徒争于记载之难约,此马、班以后,所以书繁而事阙也。班史《百官》之表,卷帙无多,而所载详及九卿;唐、宋宰辅之表,卷帙倍增,而所载止画于丞弼。非为古书事简,而后史例繁也,盖以班分类附之法,不行于年经事纬之中,宜其进退失据,难于执简而驭繁也。按班史,表列三十四官,格止一十四级;或以沿革,并注首篇;相国、丞相、奉常、太常之类。或以官联,共居一格。大行令、大鸿胪同格,左冯翊、京兆尹同格之类。篇幅简而易省,事类从而易明,故能使流览者,按简而无复遗逸也。苟为统部列表,则督抚提镇之属,共为一格。布按巡守之属,共为一格。其余以府州画格,府属官吏,同编一格之中,固无害也。及撰府州之志,即以州县各占一格,亦可不致阙遗。是则历官著表,断无穷于无例可通,况县志之固可一官自为一格欤?
姓名之下,注其乡贯科甲,盖其人不尽收于政略,注其首趾,亦所以省传文也。无者阙之。至于金石纪载,他有所证,而补收于志,即以金石年月冠之,不复更详其初仕何年,去官何月,是亦势之无可如何者耳。至于不可稽年月而但有其姓名者,则于经纬列表之终,横列以存其目,亦阙疑俟后意云尔。
【译文】
职官、选举,列人方志,都是表的体裁。而现在编方志的人却说史书有百官志和选举志,所以仿效古人当作惯例,确定大名都编成志,这就迂阔不切实际而不适当了。史书中志的文字,职官志详尽叙述那制度,选举志说明那法则,那文字有的仿照《周礼》经典,有的夹杂纪、传的体裁,编这些为志,不也是适宜的吗?至于方志所记载的,只是先后任官的年月,和科举的等第、年龄,用年作经,用事作纬,足够使头绪清楚明显,有需要探求的,按照表格检查,对这事完全可以了。现在编成志的体裁,却把知县、典史、教谕、训导等官分类排列,于是使乾隆时的知县,排在顺治时典史的前面;康熙时的训导,排在雍正时教谕的后面。如果有时事的先后时间,需要凭借它查找,又有在一起做官共事的人,想要考察他们的年代,让人反复地翻看书页寻找,难以完毕,白自地占有篇幅,不知道如何安排。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喜欢这样自找麻烦。人物编成列传,是史书的宏大体裁,方志的编写,没听说对这有效法的地方;至于方志的职官志、选举志,和史书内容不同名称相同,却想要虚浮地攀附,这就是永翅铁炉步的名称引起年代久远的后人感慨的原因。
《周礼》说御史“掌管助王作文辞,统计官员数目”,郑玄注说“统计现任的官员”,那么,官职姓名,在古代大概有那样的书了。《周礼》载三百六十个官职,而把官员统计数目记载在书中,私下里认为那也必然有方法。周代的谱经纬配合的凡例,恐怕不完全被天文历法一家所使用。刘向把借和历合为一家,归属进术数略,而司马迁所说的周代的谱,就不是术数的书。怀疑古人对层层计算的方法大多使用谱的体裁。班固《汉书》的《百官公卿表》,叙例完全是志的体裁,而不用志作名称的原因,是知道记载先后任官员需要使用谱的方法。用《周礼》的体制作经,用《百官公卿表》的方法作纬,古人的制定方法,博大而不疏漏,大约可以看出来了。
东汉以来,史书只有职官志,而《新唐书》、《宋史》才有了宰辅表,也认为大小官员多得不能全部收入。至于专门的书,官府礼仪的簿册,从两汉以来,代代有这样的书;而列表编年,到宋代这样的书才多起来。司马光《百官公卿表》一百五十卷之类。也可见前后任官统计数目的书,常常因为没有文采而容易散失。至于州郡的记载,唐、宋时官厅墙壁的题名,随着时间埋没;那附图的地理志的旧制度,不再按类集中记载官员,这不是文献的欠缺吗?元、明以来,州县的志书往往保存历任官员姓名,却又因为记载没有方法,弄得容易混淆,这就不能不对它们加以改正。有人说官员列表,只能实行于三公、宰相和州县的方志,一是职位尊贵而体例严格,一是官员少而容易做到简明;至于统理大区、府的志,官职繁多,而在不多的篇幅里难以完成,如果全部列人表,恐怕容易作经线而难以作纬线。上边用年月作经线,第一行用官员等级作纬线,官职多,分布格子就没有地方放。建立凡例不周密,却只是争论记载的难以简明,这是司马迁、班固以后,史书文字繁多而事情缺少的原因。班固《汉书·百官公卿表》,篇幅不多,而记载详细,包括九卿;《新唐书》、《宋史》的宰辅表,篇幅成倍增加,而所记载的只以辅政大臣为限。不是因为古书记事简要,后世史书规程繁多,大概因为按等级划分按类归属的方法,不在以年为经以事为纬的表中实行,怪不得他们进退两难,无可凭依,难于把握简要处而控制繁多的事项。查看班固《汉书》,《百官公卿表》列三十四个官职,分格只有l一四级,有的因为沿袭而有所变革,都在开端注明,相国、垂相奉常、太常之类。有的因为联合办公,共同安置在一格里,大行令、大鸿护同一格,左冯期、京兆尹同一格之类。篇幅简短而容易检查,事项按类相随而容易明白,因此能使浏览的人查看书页而不再会遗漏。如果为统理大区列表,总督、巡抚、提督、总兵等,共同在一格;布政使、按察使、道员等,共同在一格。其余按照府、州画格,府下属官吏同编一格里面,本来就没有害处。到编撰府、州的志,就用州、县各占一格,也可以不会造成遗漏。这样,把历任官员列成表,绝对不会面临没有规程可实行的困境,何况县志本来可以一个官职自身作一格呢?
姓名的下面,注明那些人的籍贯和科举等第,大概那些人不是全部收在政略里,注明他们的始末,也用来节省传的文字。没有材料的就空着。至于金石上的记载,别处有可验证的,补收进志里,就把金石上的年月放在前面,不再更详细说明那人哪一年开始作官,哪一月离任,这也是事势的无可奈何罢了。至于不能考察出年月而只有姓名的,就在按经纬列表的最后,横行排列来保存那条目,也是存疑不作判断等待以后解决的意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