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若冰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7
|本章字节:10200字
九!
九!
九十九!
九十九个九!
九九八十一个九!
一九一跪气一口,
二九一拜月当头,
三九四九莫回首,
五九六九水上走,
七九不见忧,
八九不见愁,
九九化为乌有。
一归原!
万事休!
阴阳血!
子午油!
出家人的两只手,
一手解恨,
一手消愁。
寻得东海三千里,
万丈崖下水火沟,
太上老人,
英名长留!
齐鲁境内,栖霞山顶,松柏丛生,人称魔林。
魔林之中,一株参天古松,粗壮的树干上,隐隐约约地,现出这样一首令人难以思索的“九九归原秘诀”……
十年了!
这个女人——
这个可怜的,刁蛮的,这个心狠手辣的奇女子,这个杀人从不眨眼的蛇蝎美人。
在这里——
在这片不见人烟的丛林里,在这块鸟兽绝迹的鬼地方。
她——
静静地站着,悄悄地站着。
四周一片沉寂,阴森森的,孤伶伶的。
子夜——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风不响,树不动。
一轮明月,斜挂高空,照得人透不过气来。
从面貌上看,这女人最多不过十七、八,从头发上看,这女人至少也有七、八十。
童颜鹤发,威仪逼人。
外国人一定说她是“维纳斯”,中国人应该称她为女菩萨。
然而——
可是——
武林中的朋友们,江湖上的老少辈,不说她“维纳斯”,不称她女菩萨,人人喊她骚尼姑,人人喊她活菩萨。
尼姑能骚,菩萨能活,岂不成世间怪事?岂不成天下奇闻?
看官,切莫心慌,切莫心烦。
听我说,听我道,这女人——这骚尼姑,这活菩萨,虽然像得了小儿麻痹,虽然像患了老年瘫,站在那里,不能动,一点都不能动。
她——
躯体僵硬,手脚失灵。
可是她——
四肢犹温,一目未瞑。
十年漫长的岁月——
她只是——
望着月的阴晴圆缺。
想着人的悲欢离合。
旧事填膺,思之凄哽。
这可怜的可人儿,随着无情岁月的流转,消逝了自己的青春,埋葬了自己的年华。
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站了十年,站了一百二十个整月。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站呢?为谁站呢?
风吹雨打,日夜煎熬,还能四肢犹温?还能一目未瞑?
“九九归原秘诀”现在古松之上,古松则在她的面前。白天看着,晚上想着,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然而她始终无法悟出其中的道理
这些莫名其妙的字句,是什么人留的呢?是什么时候留的呢?
为什么要留呢?
难道是为了她吗?
疑问重重,千头万绪,绞尽心血,莫衷一是。
千古多奇,唯此—怪,真是越想越费人思猜了……
四周本是寂静的。
不知何处传来一丝声音。像微风拂叶,飘来两道黑影落在女人身前。
为首的一个高大黑影,扬手一指屹立不动的女人道:“七妹,这就是你要看的骚尼姑。”
“哎哟!这么漂亮的可人儿,让人家孤单单的,一站就是十年,大哥,你也真狠心!”
“自古无毒不丈夫,区区雕虫小技,算得上什么狠心。”
想起十年前的得意事,恍若就在眼前,一个被喊作大哥的男人,望着自己跟前的杰作,得意之余,不禁忘形地嘿嘿笑道:“骚尼姑,想当日你风云一时,不可一世,没想到会有这十年吧!”
七妹望着站在地上的女人,大眼睛翻了几下,心里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但见她瞪瞪女人,望望大哥,一脸狐疑地说道:“哎,大哥,她真的在这里站了十年啊?”
“哈哈……”
这男人狂笑一声,神气活现起来,道:“我关龙自幼追随师父四十载,这一门定魂绝掌,苦苦练了二十多年,要不是当年你大哥手下留情,这狂妄的骚尼姑,恐怕要在这里站一辈子了!”
七妹闻言,不禁又望了那女人一眼。
女人依然不动声色地站地那里。
这关龙虽然是当今江湖一等铁汉,可是他生得并不粗眉大眼,更不虎背熊腰。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倒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斯斯文文的。此人粗中有细,细中有奸,奸中有诈,乃是鬼谷洞中,“无耳道长”的第一弟子。
无耳道长弟子有七,深居鬼谷之中,精研毒掌绝技数十年,“定魂掌”关龙,被称为鬼谷门下第一掌人。
十年前,正是关龙练掌功成之日,头一次出门试掌,就试到这个可怜的江湖浪女身上。
今夜乃十年期满的前夕,他一方面为了查看自己掌力的效果,一方面为了显示自己惊人的神威,特地带了入门不到一年的小师妹,不远千里地来到魔林。
年轻的小妮子,毕竟没有那么多心眼,沉思片刻,天真地说道:“大哥,你不是说明天十年期满,她就可以恢复自由了吗?为什么不趁今夜再给她一掌,省得她日后报复。”
关龙淡然一笑,道:“傻丫头,你大哥身怀定魂绝技,如今普天之下,除了师父之外,难道还怕第二人不成?同时,不让这骚尼姑走动一下,江湖上哪里会晓得我定魂掌的厉害。”
“大哥,教给我好不好?”
这丫头真是天真至极,看到大师兄的杰作,一阵心血来潮,居然自己也想学上一手。
“师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鬼谷七魂毒掌,乃师父穷毕生心血所成,除了他老人家能够融会贯通之外,咱们七个,一人一掌,互不相干,我怎么能够教给你呢?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师父当年传授的时候,彼此之间是隔离的,就是跟他学艺的人,都难清楚自己是怎么学会的。”
“唉!师父的为人,有时候也实在过于精明了。”
“这也难怪他老人家。”
关龙望着自己的小师妹,如此天真纯洁,心里突然感慨起来,道:“十年前,师父也是一个豪迈磊落的人,可是自从与白毛老邪一战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白毛老邪?他和师父怎么啦?”
小师妹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打破了沙锅,颇想一直追问到底。
“你年纪还小,这些事还不该知道。”
“看你!”
小师妹头一歪,眼一瞪、小嘴巴一努,在关龙面前,居然撒起娇来,道:“什么事都是吞吞吐吐的,人家已经满十三岁了,还拿人家当小孩子,不说算了!”
“你看,又耍起孩子脾气来啦,学武练功的人,怎么可以这样。”
小师妹心下颇不以为然,只见她噘着嘴巴,又道:“那你告诉我,白毛老邪是谁嘛!”
“白毛老邪常居终南山顶,就是如今江湖上隐遁多年的‘七分洞主’,这个妖怪,和咱们鬼谷的怨仇可大哩!”
关龙身为鬼谷七魂的第一掌人,提起师父的仇人,不觉恨从中来。当年的事,仿佛就在眼前,思想起来,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寒意,这件事,除了师父之外,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七分洞主——
哼!
关龙真不愿意再提到他。
“师妹,你可记得师父在江湖上的称号吗?”
“真是笑话,我当然记得啦!”小师妹言下不禁微愠,她瞪了关龙一眼,说道:“堂堂鬼谷七魂的师主——无耳道长,别人不晓得,难道我这个第七弟子‘销魂掌’柳青,还会不晓得!”
原来这小妮子名叫柳青,年方十三,逗人喜爱的脸蛋上,长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乃鬼谷门下最后一个第子。
柳青见自己大师兄关龙问得如此不近情理,芳心颇为不快,后来仔细一加思索,又奇怪地道:“师父叫无耳道长,我当然是知道的,可是……”
话到此处,柳青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见她低垂粉颈,若有所思。
这一来,倒把关龙弄急了,道:“可是什么?”
“大哥,师父的耳朵呢?”
柳青问得很低,关龙犹豫片刻。
突然间——
“被终南山顶的白毛老邪,隐遁江湖的七分洞主拿去啦!哈哈哈……”
这答话听起来倒不觉蹊跷,然而,这一连串震人肺腑的狂笑,却令人不解了。
有什么好笑的?
自己师父的耳朵,被人家拿走了,也值得这样狂笑?错啦!
这番话来自天上,并非关龙所答。
这阵阵吓人的狂笑,当然更非出于关龙之口。
顷刻之间,魔林之中,似乎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遽变,给安详的魔林之夜,带来了惊恐。
关龙抹了一把冷汗,忙把柳青拉近身旁,两道锐利的夜光眼,四面八方地搜索了半天,仍不见丝毫动静。
这可就奇怪了!
明明是人的狂笑,怎么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人呢?
定魂掌关龙并非等闲之辈,凭自己的动作,瞬息之间,居然见不到踪影,由此可知,来人亦非等闲。
“哪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我定魂掌面前放肆!”
“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笑,笼罩着整个魔林。
这时——
斜挂高空的明月,早已不知去向,林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随着狂笑声,平静如寂的魔林,增添了空前的混乱。
一阵狂笑,一阵暴风一阵飞沙走石一阵折技落叶。
关龙连忙运动,整个身子紧贴于地。
柳青年纪轻,功力浅,被笑声震出五、六丈远。
只有那站着的女人,摇了几摇,摆了几摆,依旧屹立不动。
于是,大地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哪里来的两个狗男女,深更半夜,胆敢扰我魔林清静!”
声音发自刻有“九九归原秘诀”的古松之上,这不速之客,出言无理,狂笑逼人,可算把名震武林,横行江湖的定魂掌给气昏了。
关龙一气之下,当真非同小可,只见他——
“嗖”!“嗖”!“嗖”!
一招“仙鹤凌云”,一招“乳燕腾空”,一招“苍鹰拔顶”。
三招当家轻功绝技,连发齐上,心想:“飞上松顶,出奇制胜,趁其不备,把这嚣张的夜客活擒。”
结果呢?
三招之后,这鬼谷七魂的第一掌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仍原封不动地站在原地,不但没能上得古松,反而吓出一身沁凉的冷汗来。
古松高度固然惊人,不过凭关龙的功力,绝对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看他一连“嗖”了三次,都没能离开地面的狼狈样子,分明是被对方高手有意戏弄。
哪一方的高手?敢戏弄无耳道长的大徒弟,难道他不怕关龙回家向师父告他一状?
真是江湖皆非好惹辈,四方都有大胆人。
不说别的,只要他看看眼前站了十年之久的女人,难道他还不晓得定魂掌关龙的厉害?
“大哥,这家伙是谁?”
柳青轻轻爬到关龙身边,不知对方来历低声探问,想知道个究竟。
关龙乍惊之余,悸魂未定,闯荡江湖几十年,第一次碰上扎手人,他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当下只是丧气地骂了一声,道;“他妈的,管他是谁,咱们走。”
“哈哈哈……”松上怪人又是一阵狂笑,扬言道:“终南山顶白毛老邪,七分洞主的二徒弟,魔林三妖之一,十年前,被这女人赶出魔林的失意人就是我。关老弟,回家告诉你那个没有耳朵的鬼师父吧!哈哈……。”
狂笑声中,暴风声中,飞沙走石中,折枝落叶中,定魂掌关龙拖着自己的小师妹柳青,状若丧家之犬,忧心忡忡地,奔上了被人奚落的归程。
笑声停了,风声住了,于是,大地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明月再度斜挂高空,怪人不知去向只有那可怜的女人,还静静地站在那里——
望着月的阴晴圆缺,想着人的悲欢离合,期待着,期待了十年之久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