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14
|本章字节:3328字
完全可以想象曾国藩收到这两件上谕时的心情。不过此时的曾国藩在经历了诸多的失望之后,对于朝廷的指令,已抱有平常心了。收到第一封上谕时,曾国藩并没有过多的欣喜,他照例公事公办回了一折,谦虚地表示自己并不想代理巡抚之职,不敢接受巡抚之印,想暂时交湖北总督保管。咸丰在收到曾国藩的折子后,态度严厉,反而怪罪曾国藩在落款时不署巡抚之名,有违旨之意。这样的强词夺理,让曾国藩心中十分不快。好在曾国藩已没有心情郁闷了,战局已呈危机状态,湘军在攻下武昌之后,太平天国立即调整了战略部署,调集燕王秦日纲和翼王石达开部,大军沿长江一线,开始了第二次猛烈的西征。
1854年10月底,曾国藩率领湘军从武汉出发,这一回,曾国藩打算集中优势兵力,全力围攻湖北与江西交界处的田家镇。瑟瑟秋风中,曾国藩首攻黄州,再占鄂城,然后兵分三路东下,一路扫清沿途的太平军据点。到了长江边上的半壁山一带,湘军重新聚集,全力进攻太平军重兵屯集的田家镇。田家镇之役异常惨烈,后来,曾国藩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这样描述:即使是战争结束后,江边上仍有浮尸不断。经过几次拉锯战,湘军在付出了重大代价之后,终于攻克了田家镇,击毙太平军一万多人,烧毁战船四千余艘,缴获五百余艘。当然,湘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曾国藩听到自己军队的伤亡数字时,一时禁不住,在大帐之中失声痛哭!战争,就是这样冷酷无情,哪有什么绝对的胜利呢?无非是彼此之间的互相消耗罢了。让曾国藩更没有想到的是,田家镇战役是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从此之后,在两年多时间里,湘军陷入了一个低谷,曾国藩与胜利渐行渐远,以致很难有相逢的机会了。
1854年12月的一天,曾国藩照例早早地起床。自带领湘军的第一天起,曾国藩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每天,曾国藩总是在起床后带领一两个亲兵巡查营垒,检阅士兵训练;吃早饭时,曾国藩把当天要布置任务的将领和幕僚叫在一起,边吃饭边交代当天的工作;早饭后,曾国藩往往用一上午的时间批阅各地送来的文件,处理相关事务。稍有空闲,曾国藩总是捧起一本书,边读边思考。读书,在曾国藩看来,不仅仅是学习,更重要的,还能克服骄惰、奢靡以及浮躁的性情,让自己随时随地都能沉静下来。曾国藩不是一个只知高谈阔论的道德家,相反,他一直注重身体力行,“立德”的前提,是要“立功”;要做到“内圣”,必须推行“外王”;对于一个人来说,致力于心性修养,是为了达到经世致用的目的;或者说,只有内部准备好了,才可以“外用”,内部,是外部的基础这些,都是不能分开的。曾国藩毕生努力去做的,就是“内外兼修”,以冶炼内心的宏大,去迎接外部的挑战。
这一天,曾国藩在巡营后没有回大帐,而是招呼了几个幕僚去了长江边上。已是深秋,大地上一片肃杀萧瑟,在长江边,更是一片苍茫荒凉。几乎所有的树都没了叶子,像一个符号似的,不甘寂寞地站在那里。一个幕僚告诉曾国藩,只有到了深秋,才能辨别出树的真正颜色,不像春天,所有的树都是绿的。曾国藩饶有兴致地听着幕僚的解释,频频点头。万物都是有“理”的,也难怪当年的朱熹面对一根竹子呕心沥血,他是在苦思冥想竹中暗藏之理……的确,树的颜色在秋天里现出了原形:槭树是橘黄的,桦树是金黄的,橡树是青铜色的,槐树则是黑色的……跟树一样,人,只有到了中年之后,才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东西,也会看出与万物的相通……登临江边的山坡之上,曾国藩极目远眺。长江在他的视野里,如一望无际的大洋,根本无法看出水流自哪个方向。一切都在流逝,灵魂稳定不动地注视时间的流动,而时间本身,则是由欢乐、忧伤以及死亡组成的。大江东去,淘尽了多少历史和人物呢?
曾国藩陷入了战争间歇期的沉思。这一天很奇怪,从一大早起,天边就一直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血红血红的。一直快到中午了,也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对于天文地理颇知一二的曾国藩知道,这片火烧云来得不寻常,它肯定是一种预兆,预示着更残酷的激战。曾国藩知道,战争就是暴风骤雨,更大的惨烈肯定会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