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的小时候在乡下度过，乡下什么新鲜的都没有，只有滔滔不绝的净水江水，有蓝蓝的天空，白色的云在天上漂浮，远处的云边连着山的边缘，慢慢地模糊，好像一条裙带围在山的腰际上。

她喜欢站在房前伫立，望着眼前的山会突发奇想:要是自己哪一天爬山了对面的山，是不是可以抚摸到天了。自己用手指来比一下山的长度，这样往往是不正确的，会认为山很矮，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一跑几乎就可以到底了。

这样想完了以后，她总会幻想自己爬山了，看着那些层层叠叠的山脉，总是认为很快就走完，或许再换几口气就跑跑到山顶了。可以摸到白云，在云层之中跳来跳去。

可是，当苏到了该念书的年纪，她要离开这个山村，去远处，去哪里呢?

小时候，苏常常听见江边传来“我爱上学校，爱学习，爱劳动……”这样的歌谣，苏不知道究竟这什么意思。可是听起来还是很舒服，她突然好想学唱这样的歌。

她想走上前去和那些唱歌的孩子打招呼时，他们就背着书包走了，有说有笑，真的让苏感到很羡慕，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有自己的小伙伴，能够一起去玩，不要这么孤单。

晚上，苏回到家里，苏妈妈告诉她过几天送她去学校。她很疑惑地问:那是在哪里读书啊?苏妈妈回答，那里是一个漂亮的地方，有车子，有大马路，还有彩色的灯，到那个时候有很多的小朋友和你玩耍。

苏听着苏妈妈的话开始陷入了幻想，高高的房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彩色的灯，她不敢想，因为她平日自只见过煤油灯，矮矮的灯放在风罩玻璃里，风一吹随时可以熄灭。

苏一听到这里就感到十分的开心，她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脑子里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是什么地儿，这么神奇。

她那几天之后心情变得大好，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慢慢地走向好运，她和奶奶说了苏妈妈之前给她说过的原话，有时候还会抱着小猫咪，和它炫耀一番。

苏记得要走的那一天，家里的叔叔伯伯准备了一桌好菜，有鱼，有鸡肉，有鸡蛋。她还记得那天早上她吃了一个鸡腿。

那天早上雾消散得很快，渐渐地从江面上褪去，微微的晨光洒在江面上。苏和堂姐还有伯伯，妈妈一起坐船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就坐着车子去县城里，苏第一次坐车还晕车，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了厌车症，一看到车子就开始呕吐。

她说，车子是她这一辈子最厌恶的交通工具，一万个理由都不想做车子，但又无奈必须坐车子才能到达目的地。

苏上学那个时候仅仅有4岁，她不会说汉话，在城里读书觉得很痛苦，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说话。不久之后这种让她开始有了心理障碍，她不敢和别人说话，害怕一听到汉话，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表述。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喜欢城市了，不喜欢这个车子很多，总会靠响亮的喇叭声来敲醒人的地方。苏不喜欢人情很冷淡的城市每一家似乎都活得很隐秘，不愿透露太多的善意。

苏妈妈送她上学两天就回家了，苏妈妈带她上学的时候，对她说，孩子，你一定要记得回家的路。她指着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说，你一定要记得路边有一块大石头，不要迷路了。

苏只是点点头，送到学校，和妈妈挥挥手，就乖乖去上学。

一到中午放学，来接苏的是伯伯，苏着急地问妈妈在哪里呢?

伯伯笑着说，你妈妈在家里等你。

苏很快地走回家，但是回到家的时候，她没有看见妈妈，她问了堂姐以后才知道妈妈已经回老家了。苏一知道就一直在哭，吵着要妈妈。

长大才知道父母不能一直陪着我们，他们总会因为种种原因离开我们，小时候苏的父母因为生计离开她。中年的时候她的父母因为钱离开她。一切都会迎来突然的离开，没有很多的理由，仿佛自己一到时间就会离开。

后来苏真的是记着回家的路线，每当心里很想家的时候，她就自己走路回家，只是顺着原来的路走回去，没过一会儿堂姐就来找她。每一次被堂姐领回家，都会被她狠狠地说一顿，说她很讨嫌。

苏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上学的时候她和堂姐一起去，回来的时候还是跟堂姐一起回来。天变冷的时候，她就穿堂姐的衣服，可是从来都没有得一件好看的衣服穿过。想家的时候偷偷按着原路回去，没到一会自己掉着眼泪，走回来。

长大了之后就知道寄人篱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没有人懂得自己的心情，每一个人都开始为自己的情绪找发泄。

一个学期结束之后，苏还是不太会说汉话，一直不愿意和同学交流，一直默默在一个角落。她童年在这样的生活之下都是压抑，没有半点儿的生机，只有满满的自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解决。

长大以后苏总是一个人，她被很多人认做乖，听话，老实。

老实这个词她从小被人用来形容，她有一次故意和别的小朋友在一起玩得很疯。几个小孩子踩着家里的板凳，跳来跳去，发出很多的噪音。没有人理解她，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听到大人说她不老实。她才停止了疯闹。

她想要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半点儿的差别，有一样活泼的性格有一样的说话口音，有一样的漂亮衣服。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不能得到，不能去追求的。

长大后长辈试图改变她的性格，她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活泼开朗。有一天她明白了她只是在长辈面前开朗不了，在其他人的面前还是像其他女孩一样。只要没有一个认识她的朋友在场，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小演来完成很多场合需要的戏份。

她长大了才知道可能因为童年总是一个人呆，不愿意见到任何人，所以就越来越自闭。有人说过自闭是不与人相爱，不与人温暖，不与人问候。

当苏意识到这个之后，她开始心疼自己。但是她知道没有一个人会同情她，可能有时候她也觉得懦弱，苏，很小时候就希望自己是一个城里人，她会羡慕其他孩子，会嫌弃自己的家庭，会讨厌自己。

苏也曾装潢过自己，但是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穿着城里的衣服，看着很漂亮。但是她的眼神，脸，四肢，怎么都看着很木讷，是一个乡下孩子偷别人的衣服。

苏的气质就是这样，没有生动的城市感，眉目里满满透露了她的呆板。

苏就是一个在江边的女孩，她的眼神总是带有水的温和，带有雾的茫然感，四肢带有水的硬感。

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像说的那样，肆意地活着。一个人要是背负太多的自卑，羡慕，都不会十分快乐，只会一味地期望自己和别人一样，但很难做到和别人一样，只能让自己变得独一无二，拥有自己的独特气质。

苏很早不能明白这个道理，只能一点一点在玻璃上撞得头破血流，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她也不想去承认这一段事情，害怕真的存在过，不敢去触碰，不敢去回想。最好的办法就是遗忘，时间和失忆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