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丽无罪(1)

作者:尼尔·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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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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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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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944字

“你是模特吧?不是?那改天来我们公司,我给你拍套写真,你看我们是不是……”


一个男人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的名字和一家模特公司的标记。我依旧步履匆匆,一手接过名片,道声谢谢,随即把它丢进了身旁的垃圾箱。不可否认,我有些沾沾自喜。保不齐他们中有些人的确是来真的,而不是揣着一把假名片、流里流气地凑上来套近乎。每次去闹市区,准会碰到这一类人,通常我走得好好的,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呼啦一下冒出来,一路紧随身后,气喘吁吁地向我吹嘘自己的资历,还夸我天生就是个模特坯子。


我自创了一套“招牌式台步”:攥紧双拳前后甩动,大步流星,脚下生风。走在路上,我一向目中无人,从不左顾右盼。两眼径直盯着前方,不会因为某个路人放慢脚步。敌意的火花闪烁眉间,憎恨的利箭射离双眼。自从在地铁受过一次惊吓后,我便练就了这套步法。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遭遇侵犯和抢劫,一次也没有。我渐渐明白,一个年轻貌美的良家女子,即便手无寸铁,也一样可以吓退抢劫犯和强奸犯。我特立独行的硬朗作风让他们不得不调转目光,另找更易下手的目标。


要在这个城市里安然度日,我还有其他生存之道。我可以一眼不眨地瞪着某个地方,时间之久就连猫咪都会自愧弗如。每次坐公车或是搭地铁,要是有人贴身上来或不怀好意地打量我,这招儿定能叫他们知难而退。如果这还吓不跑他们,我便打散眼神,一脸狂乱地盯着他们,咧着嘴冲他们森森地笑。要是我再向前迈上一步,他们立马别转屁股,落荒而逃。


所有这些都力保我行走于整个城市而安然无恙,无论是搭乘公交穿梭于穷街陋巷,亦或是在那里独自生活,我都无所畏惧,处之泰然。没人担心我,事实上也不会有人为我牵肠挂肚。


我放慢脚步,不再大幅甩臂,步履轻盈地拾阶而上,穿过两旁硕大的青铜狮像,径直走进艺术学院的大门。我把那件泛旧的冲锋衣寄存在衣帽间,然后沉淀心情,直至心静如水、满怀虔诚。我专程来此向画坛巨匠雷诺阿致敬。


除了买书,参观艺术学院也许是我唯一的奢华享受了。大多数的特色画展,我都会买票前来观看,有时还会多花上两元钱租一个耳机讲解器,一边参观,一边聆听展品的录音介绍。夏天的时候,我常会独自一人跑到外头的喷泉旁,找个有遮阳伞的桌子坐下,点上一份豪华午餐,混迹于一堆富婆和艺术商人之间,慢慢品味盘中的水果奶酪,唯恐这份乐趣转瞬即逝。虽然每次参观都让我捉襟见肘,但我绝不会因此错过任何一次赏心悦目的机会。


是直接去展区呢?还是先重温一下自己喜爱的印象派作品?我租了个讲解器,决定直奔展区,尽情体验当美轮美奂的视觉盛宴扑面而来时的那种夺人心魄的震撼。至于它缘何如此美妙,真是说不好。到底是怎样的技法构成了画作的美不胜收,这个疑问让我心痒难挠;为什么相似的两幅画,一幅看起来赏心悦目?而另外一幅却相形失色?为了搞清这个问题,每隔一周我都会跑到图书馆,借上几本画家的传记仔细研读,然后还经常来艺术学院,近距离观摩他们的画作。有时甚至会在廉价的笔记簿上试着临摹一番。


有些画家,我爱到发狂——比如图卢兹·洛特雷克,高更,毕加索,莫奈和马奈。当然,还有埃舍尔,玛丽·卡萨特和塞尚等等,要是将我的最爱列个清单,那份名单恐怕是要长的见头不见尾了。对于梵高和德加,我倒是不太感冒,原因嘛,还是那句话,说不好。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掌握足够的学识找到答案。或许通过不懈努力,我也能学会欣赏他们的精妙之处。说不定将来,我真的会坐在课堂里正儿八经地研究艺术。


艺术就是我的初恋。置身于雷诺阿的世界之中,我不由凝神静气,每到一幅画跟前就按下讲解器,直到等听完介绍后,再迈向下一幅作品。


“雷诺阿是不错,但我更喜欢高更。”说话人四十不到的年纪,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像是个颇有学养的富家子弟。他正在一幅画前沉思默想,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


我眯起眼睛朝他看去,心里泛着嘀咕。他看起来老成正派,神情超然,很明显,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画上。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向他笑了笑。


“我也喜欢高更!可他俩的画风截然不同,不能相提并论。”竟然有人与我的艺术爱好相同,还有意与我讨论,我不禁心头一热。也许这个人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同样是用相似的色调作画,为什么和夏卡尔相比,高更的作品更对我的口味。


“你觉得夏卡尔如何?夏卡尔和高更,你更喜欢哪一个?”


“你在这儿读书?”他问道,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你是说艺术学院?不是。”


“那是在哪里上学?”


“目前我没在读书。”对于这样的问题,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哦。”他点点头,他那高深莫测的思绪,仿佛依旧沉浸在眼前这幅令他如痴如醉的作品中。我希望自己没有打扰他。


“我更倾向于高更,因为他刻画***的笔法很独到,”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过身,盯着我的胸部看了一会。“你***坚挺,丝毫不逊于老高的神来之笔。一会儿有时间吗?”话说着,一个男人与他擦身而过,他立刻像是被挤到的样子朝我这边压过来,紧紧拽住我的双肩,唯恐跌倒,与此同时,一只手顺势“不当心”抓到了我的胸部。不过,他那色迷迷、直勾勾的眼神告诉我,这绝对不是一次意外。紧接着,我感到他的下身顶在了我后面,而且还有了反应。


“臭流氓。”我骂了一句,声音虽小,但足以让他听到。我叹了口气,厌恶地摇了摇头。


我对自己恼火。居然没看穿他别有用心。一个三十八九岁的男人怎么会跟一个十九岁的丫头谈论艺术呢?男人从来不会与我好好说话,没有人在乎我对艺术的看法,没有人在意我对任何事的看法,除非,来者不善。


这件事全怪我一时大意。从十五岁起,我就已经学会和这种无赖见招拆招。无论有些人看上去再怎么道貌岸然,其阴暗居心被掩盖得再怎么光明正大,或者色胆包天到再怎么无所顾忌,在我眼里他们都无处遁形。老天保佑,下次不会再有人乘虚而入。类似的事情已让我不堪其扰。


这次画展我盼了好几个礼拜,就此放弃实在心有不甘,于是我转身走向别处,试着让自己专注于另一幅画作,尽量忘掉刚才的不快。那个男人并没有跟上来,可我期盼雷诺阿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他彻底毁了我赏画的兴致。我牺牲了一顿饭钱才换来画展的门票,然而此刻,我心中尽是愤怒,再也不能心无杂念地徜徉在艺术殿堂里。我把讲解器还给一位工作人员,然后离开了展厅。我从衣帽间取出上衣,穿过两座铜狮雕像,慢慢走下台阶,沿着密歇根大街一路向北,朝公交站走去。我垂着头站在站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呆呆地等着回家的汽车。


一个男人停下来塞给我一张传单,一边朝我挤眉弄眼,一边找话搭讪:“喂,美女,鞋子很风骚嘛。”大概他觉得这句开场白定能让我芳心大悦,说不定还能让我在这寒冬腊月的日子里宽衣解带、坦胸露脯以示酬谢。


我一脸平静地叫他去死,随即松开手,宣传单缓缓落在地上。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我正用手指强按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等汽车进站的时候,泪水早已自行风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