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笛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4
|本章字节:4922字
“郑老师来进来。”南音班上的一个女生招呼我。
他们把教室变成了一个展览厅。恐怕这一切的布置都是在晚餐的时候进行。墙壁被他们弄成了一种泛着紫红的咖啡色。上面贴了很多的照片好像还有被放大了的剪报的扫描以及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品质粗糙的作文纸。这个时候郑南音看见了我笑嘻嘻地给我拿来了一张椅子:“坐吧你坐到教室最后面去。今天你也是观众连嘉宾都不算。”
“还有嘉宾?”我惊讶。
“当然了。”南音得意地笑了“嘉宾兼任摄影师。”
人群里果然有个挂着很专业的相机的年轻女人。这个时候教室的前端传来一阵喧嚣:“来了来了。”怀抱着一叠试卷的小叔刚刚出现在讲台旁边时室内的六盏日光灯不约而同地灭了。非常简单的灯光设计难就难在整个世界漆黑一团时所有这些孩子们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接下来生的事情自然是不出我所料的。有蜡烛被点燃了一小团一小团的火光零星而不规则地在课桌上开放然后音乐响起来了我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把简陋的音响设备放在了我的椅子旁边一个插着音箱的md于是我不得不保持肃静忍受着重低音像一颗律动失常但是无比强劲的心脏那样神经质地攻击我的耳膜。
“我曾怀疑我走在沙漠中从不结果无论种什么梦。才张开翅膀风却变沉默习惯伤痛能不能算收获。庆幸的是我一直没回头每把汗流了生命变的厚重走出沮丧才看见新宇宙。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福哇下载]。人在他们的年龄总是喜欢用歌词来把握世界万象的。虽说简单也动人。尤其是当歌曲唱到淋漓尽致的时候。然后灯亮了。小叔错愕地站在讲台上已经有很多年我没见过他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
“郑老师。”他们班的班长笑吟吟地站起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郑老师。”这句话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小叔环顾着四周脸色微红。把怀里那叠试卷抱得更紧了。似乎在这满室的烛光和照片里他已经找不到地方把那些试卷放下来。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了黑板上黑板上画了很多花边花团锦簇的中央是一句话:
“他们扔给隐士的是不义和秽物。但是我的兄弟如果你想做一颗星星你还得不念旧恶地照耀他们。”
出自那个名叫尼采的疯子《创造者的路》。
“这个这个是”小叔的声音几乎是怯生生的“你们从什么地方”
“郑老师”挂着相机的特邀嘉宾笑了“这是十年前1996年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您写在我的毕业留言册上的您说这就是你对我们大家做人的期望。您忘记了吗?”
她很挺拔地站在一群蓝白色相间的校服里明眸皓齿浅笑盈盈。
“江薏。”小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郑老师”郑南音同学骄傲地站起来言“我们在搜狐网易所有的网上校友录里面找到了您原来的教过的学生。”她伸长手臂一挥“这些墙上的照片作文都是他们寄来的。”
“郑老师江薏姐姐知道了以后就自愿来帮我们拍照。”某个角落里一个没有起立的女生的声音“江薏姐姐是《龙城晚报》的席记者拍的相片一定很好看的。”
“郑老师”班长说“等放学以后我们会把墙上这些照片什么的都拿下来一起贴在一个照相本子里送给您。这是我们高三(六)班在毕业前送给您的礼物。”
小叔什么都没有说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类似的表情。好像是碰到了一件让他为难的事情。教室里寂静着蓄势待的那种寂静。这些孩子们都在不约而同地等待着郑鸿老师配合着眼下的氛围说点什么然后他们就可以抱以顺理成章的掌声和欢呼。三秒五秒十秒了他们的神情有些冷却。这个时候小叔嗫嚅着说:“谢谢我谢谢大家。现在”他终于慌乱地把那叠试卷放在了讲桌上“现在我们开始上课了。今天的晚自习主要是主要是讲评一下前天测验的卷子。”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相信就这样结束了。意兴阑珊这个词很明显地挂在脸上。只有那个江薏平静如旧微笑[福哇下载]了一下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准备退场。
“课代表过来卷子。”只有小叔一个人进入了上课的角色没有表情地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人群里终于有一个人破土而出。然后前排几个同学也不情愿地站出来把那叠试卷分成了三四份。哗啦啦的纸张的声响响彻了室内我想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小叔转过身拿起来黑板擦。他迟疑了一下黑板擦一直停顿在那个“尼采”的“尼”字上然后他略微抬了一下胳膊让黑板擦停留在那个“秽物”的“秽”字上。终于他重新转了过来面向着大家他笑了。他笑得开怀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种腼腆的神情“不行。”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不行。我舍不得擦。”
一阵笑声轻轻地在起伏的人群里荡漾开。然后释然的气氛也跟着弥漫了。没有想象中激动人心的煽情场面不过他们达成了自己的默契。
我该走了。悠长的走廊依然悠长。走廊背后却换了人间。毕竟和十年前不同了。同样的一件事情十年前是羞耻但是十年后却可能因为某些说不清的缘由变成荣光至少变成一样令人好奇的东西。这中间到底付出过何种代价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人好像总是在完全不需要一样东西的时候才能得到它。小叔他最先失去了尊严然后因此失去了一切再然后他就脱胎换骨了现在当初的尊严回来了莫名其妙地至少有了回来的迹象。
问题是没人知道他到底还想不想要。或者说他是否还像当初那样把它视为尊严。
江薏站在夜风中的校园里对我微微一笑她说:“你该不会该不会是东霓的那个小弟弟吧?”她夸张地惊呼一声“老天爷呀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教学楼的顶端几个属于高三的窗口错落地璀璨着。就像是俯视着我们俯视着所有疾驰而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