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9
|本章字节:7456字
78号条田的小麦已经收割完毕,经过翻地,浇过第一茬水,土地黑油油的,依然散发着新麦的香气。
张文海和谢冬一人一匹马驰骋在机耕道上。三连长骑的是一匹黑走马,黑走马通体如墨,马身光滑得像黑缎子,谢冬看得很是眼热,十分喜爱。
怎么,看上我的马了?张文海说。
没有,是看上你这片地了。有什么打算吗?谢冬说。
连里几个领导碰过头,种一季早熟玉米,一百天就成,可以当青储食料,牲畜过冬需求量很大。接下来再套种上冬小麦,合理使用土地,这就都接上茬了。
这个想法好,我想可以在全团推广。老连长,不愧为庄稼把式,您可真内行啊。
本来就是种地人嘛,打了这些年的仗,也还没全忘记。
过去的事情怎么能忘?历史的记忆犹新。咱们都是北方人,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些个说道,可是要旮在心窝子里。老连长你说是不?
谁说不是呢。可是许多人就只图个眼前痛快,一时风光。过去打仗,建立根据地,还讲究个步步为营,巩固胜利成果。我们现今开荒造田已经不少了,不能像猴子搬包米似的,搬一个扔一个。已经开发的良田,得精耕细作,走生态农业的路,走持续稳定发展的路。
对呀对呀!
哦,这都是你在三干会上报告中说的嘛,瞧我这记性。
那也不是我的发明,我们党内一些有志之士,在建国初期就提出了一些经济政策方略,只可惜被忽视了。我们虽说是一个农业大国,科学技术并不发达,国外的先进经验也还需要学习,不能固步自封。要知道,社会主义也才开端,路还长着哩。\哎,谢冬,你刚才那些话,是在党校学来的吗?我听着新鲜。
不是。
是不是哪个革命家的思想理论?
从实际出发,我觉得是这个理儿。
谢冬啊,在金驼湾,你最好是团长兼政委。摇什么头?你不当谁当啊?有你这样的干将当领导,我看农场大有希望。
我这个团长还是代的呢,可能当到头了。
早该扶正了。
可能要撸了。
遇到啥麻缠了?没有?你刚才那些个说道,在党校透露过吗?
那是我的一篇论文的观点。你知道,我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根肠子通屁眼的人。
朱禾的提升和你的言论有直接关系吧?
我想是的。
朱胖子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是***毛炒韭菜乱七八糟,马尾穿豆腐提不成哪。照他的主意搞下去,那胡杨树呀,沙棘林呀都得被他砍光,什么生态林、湿地都得被开荒造田。没有个完,妈的。这家伙跟谁都尿不到一个壶里。
我和他私人关系倒没有啥麻达,可人家是师劳模开荒英雄哦。
***英雄,整个一粗人,还记得贾秀芝在水库的事吧?
记得。
这个不着边不着调的哈怂,一满的胡整,要不贾秀芝还不会进医院呢,也好,歪打正着培养了一个兵团的花木兰。
也不全怪朱禾。贾秀芝那人好强,刚到三连那阵,不是连我也给蒙了吗?像贾秀芝这样的女强人,早晚也会冒尖儿。
兵团是一个出人才、造就英雄的地方。
我也是觉得,兵团是大事业,新兴产业,一切有志于军垦生涯的人,完全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能耐。
我原本也想着打完仗了回老家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三亩田地一头牛的小日子呢。
现在不想走了吧?
是走不了了,眼下的三连还真离不开我呢!
所以我就提前向您报到了。
今天下午把三连的田、树、菜哈迈思(维语:全部)看看,生产上的事,都梳梳辫子。
太好了。谢冬说。
两人跳下马来,一前一后向果园、瓜田、菜地方向走去。
穿过林带,便是那一大片果园。
夏末秋初,果园里的果实多是青涩的。那圆圆的苹果,张着嘴的石榴,鸭蛋似的香梨,珍珠般的葡萄,缀满了枝叶间。有几棵杏树的高枝上,残存着几枚黄杏,显得十分醒目。那毛绒绒的蜜桃,露出被太阳晒得半红半白的脸蛋儿,更是惹人喜爱。待到八月中旬,就有大量的早熟梨下树,眼下有水蜜桃、蟠桃吸引人们的眼球,激起一阵阵欢笑。
在果园待上一会儿,你会觉得:兵团农场真好!
谢冬不曾想到三连的果园操持得如此美妙、周到,简直要让人手舞足蹈起来;便不顾走在身后的张文海,自个跳上马背,扬鞭绝尘而去。
园子里,你看不到它的边际,估计不出它的大小,而近处的果园则是用红柳、荆棘、芦苇编成的篱笆,与树干相连,变得结实、坚固、密不透风。果园里只有少量的人在劳作,显得格外深邃、幽静。一间搭在白杨树之间的哨棚里,有一个老兵守护,谢冬认出这位老兵,便上前老耿老耿地招呼问候。
远处有人背着喷雾器,在给果园喷洒灭虫剂和农药。园深处有人笑着说:是谢团长。便又咯咯地笑去了。
谢冬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便高声道:辛苦了,同志们!哦,姑娘们辛苦啦!
回应的又是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张文海赶上来说:这是一批新来的支边青年,大都和原来的女兵有些裙带关系,诸如侄女呀,表妹呀,外孙女呀,堂妹呀的尕七麻八。谢团长要不要见见?
不了。谢冬说。
哎小谢,也有一些枝条子蛮好,模样儿挺俊的哩。张文海嬉皮笑脸地说。
胡骚情个啥哩嘛,大哥!谢冬翻了张文海一眼。
张文海自嘲地说:不好意思,不用骚情了,我忘了,你是名士有主。
谢冬不再理他,径直走向瓜田、菜地。
几个条田的西瓜、甜瓜占据了三连最好的土地。此时瓜菜排的职工们正在为哈密瓜埋苦豆子草(一种有机肥料)。他们小谢\团长地喊成一片,谢冬只得抱拳和点头作答。
张文海把谢冬拉到一边说:西瓜地一千亩,甜瓜也是一千亩,眼下长势不错,今年全连的工资就指望它啦。
谢冬侧过身来说道:但愿天公作美。
此话怎讲?
一旦下冰雹,可就玩完。
得,你可别念咒!
谁都希望风调雨顺,谁都盼着多打粮,多产瓜,可自然界的事儿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你说是不?
是这个理儿。
看瓜的老汉一手掂一个西瓜走来,说:谢团长,你尝尝今年的头茬瓜,张连长也没有尝过哩,新品种,可甜啦。谢冬说了声谢谢,接过瓜一拳砸成两半,递给张文海一半,哧溜哧溜地说:嗯,真的不错!红沙瓤,甜掉牙。
张文海说:走,看菜地去。
谢冬说:好。
张文海掰着指头说:商品菜是老三样,莲花白、大白菜、洋芋蛋,长势可旺,你去看看生活菜地吧。
谢冬问:什么叫生活菜地?
就是大食堂的自留菜地。这些菜地,多在田边地角,原先都荒着,都是连里的同志们,自愿利用休息天开挖种植出来的。他们说,不沾公家的油水改善生活。
好。公私分明,也调动了群众的主观能动性、积极性。
两人驻足。这些个田边地角的菜地,居然插着一些木牌;东边的一块木牌上写着:一排责任人冯占涛,西边是一长溜菜地,木排上写着:炊事班责任人华正林
看那菜地:红红的西红柿,白白的水萝卜,带刺的嫩黄瓜,长长的豇豆角,绿绿的葱苗,脆脆的细芹,圆圆的茄子,香艳的元荽,粗壮的莴笋,油亮的辣椒多姿多彩。有的状如灯笼,有的形同翡翠,有的举着绿伞,有的托出五星;长的、扁的、圆的、弯的,各显其美、妙不可言。它们分布在田地间各自的位置上,五彩斑斓,争奇斗艳,一股股新鲜的气息,渗透人们的肺腑。那拔地而起的白杨直立其中,就像垦荒者享受着富庶与幸福。
前面有一片苜蓿地,野生苜蓿。谢冬和张文海将马的勒口松开,把缰绳盘在鞍架上,让马自个吃草。他俩便一前一后地登上古烽火台。站在烽火台上极目四望,那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三千亩玉米赫然入目。
三连的大部分劳力,分布在玉米地锄草、培土,劳动的歌声此起彼伏。
这漫延到天边的青纱帐,近处可看见玉米秆之间的间隙,它们在抽穗扬花,呈现出一片苍绿,回头一望,白雪皑皑的天山就在身后,一群鸟儿正飞向前方远处的苍黑。
午后的太阳更加热烈,没有一丝风,也没有虫鸣鸟叫。
青纱帐在这少有的寂静里,沉默着丰收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