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河西走廊风露寒

作者:苍林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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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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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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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3732字

进入河西走廊,渐行渐远,旅途也愈来愈艰难了。


守将郑吉给护送公主的队伍送来了几十匹骆驼。挑担、推车和由骡队运送的嫁妆,日常起居用品,都上了驼架。沿途已没有更衣旅舍,只得支起篷帐,风餐露宿。


这已非楚王宫和甘泉宫可比,公主茅塞顿开以后,心胸开朗,倒也不觉得什么。不过那漠外景色开始荒凉,砾石、黄土、风沙,茫茫苍苍,一望无际,唯有那芨芨草、骆驼刺泛着一丛丛绿色在风中摇曳。见此景色,公主油生怀乡之情,偷偷落泪。幸好有众侍女及冯嫽伴在身侧,不断劝慰,情绪才稍稍稳定。


忽一日,冯嫽骑在马上扬鞭一指,喊道公主:“姐姐快看!雪山,好大的一片雪山!”


公主卷帘看去,果然雪山莽莽,绵延向西,望不到尽头。


“唔,这就是祁连山了。”


“怎么路上炎热,山上的雪竟也不化。”


“听说祁连山的雪,天气再热也化不尽的。要是到得山顶,穿棉祆还觉冷呢!”公主也觉新奇,看个不休。


众人边赏景边赶路,已过祁连山脚下。看看红日西坠,田大人命令架设帐篷,今夜就在山脚下安息。


虽是炎夏,河西的夜晚,大异白天,倍觉清凉,加上明月朗朗,雪山皎皎,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公主刘解忧一时兴发,抱出瑶琴,让侍女按好琴几,燃上薰香,坐于篷帐门口弹奏起来。众兵士、杂役睡不着觉,侧耳倾听,他们尊卑有别,不敢围到公主帐旁,只在自己篷帐外站立。


自武帝时便正式成立了乐府,任命宦官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其时蜀郡出了个才子,叫司马相如,善写辞、赋,文采佳绝。李延年将他的辞、赋谱成歌曲,吻合金、石、丝、竹、匏、土、草、木八音曲调。故而这期间的歌曲,大都是司马相如作同,李延年谱曲。


刘解忧轻拢慢捻,弹的是《长门赋》。


刘彻小的时候,姑妈刘嫖把他抱到膝上,问道:“把阿娇嫁给你作媳妇,可好?”刘彻兴奋地说:“如果嫁给我,我盖一所金房子请她住。”这就是“金屋藏娇”的典故。后来刘彻果真封陈娇当了皇后。但好景不长,刘彻恋上了卫子夫,陈娇不会生孩子,又嫉妒卫子夫,就要女巫咒害仇人。事情败露后,陈皇后失宠,谪居长门宫,过着凄凉的生活。她用重金买通司马相如,请他作了《长门赋》,企图感动刘彻,使他回心转意,重新得到他的宠幸。


《长门赋》是一首哀艳动人的宫怨诗,李延年所谱的乐曲更是缠绵悱侧,如泣如诉。公主大约是哀叹自已的身世,担心未来的遭际,才选中了这一曲调。


常天庆从营帐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那管玉琯,轻步走近公主身边,待她一曲奏尽,说道:“公主出嫁,不宜弹此哀伤曲调,微臣以为该换欢快喜庆的调子才好。”


公主抬起尚有泪花的明眸,看了一下常天庆道:“对了,听说你精通音律,还未见你弹奏过。现在又有圣上赐的玉琯在手,吹上一曲如何?”


常天庆道:“微臣闻说司马相如后又作《神马赋》,是为庆贺武帝得神马而作,公主如有雅兴,微臣同你合奏一曲如何?”


所谓“神马”一说,是野县人暴利长,因犯法被发配到敦煌一带屯田垦荒。他看见有一匹非常奇异、不同于其他野马的马,常混在洼地野马群中到水潭饮水。暴利长就将这匹野马捕获,呈献皇帝,故意说是从水里冒出来的,称为神马。武帝大为高兴,以为水生龙马,必有好兆,就亲自下令司马相如作词,李延年谱曲,组成了一个大乐队班子,在祭庙中演奏过。


公主刘解忧知道这个典故,况且这“神马”正得自西行路上,颇有寓意,公主如何不明白。她道:“只怕妾身技艺未精,难以同常佐领同奏。”这自然是谦词,可是,她在此时不称“本宫”而突然改称“妾身”,实在自谦得有些怪异。只不过常天庆一心想的是如何与公主协调谐奏,并未留神公主自称上的差异。公主话语二出,也觉失言,为着掩饰,她的手指已拨动起来。


常天庆新得玉琯,今夜是初试笛声,分外全神贯注,卖力吹奏。


那清音佳调从玉琯流出,大是不同凡响,好似珠落玉盘,泉注涧底,妙不可言。转眼间变成龙腾深渊,马驰官道,委婉中骤然高昂,令人神情一振。


更有公主和弦雅配,如一枝独秀中又有百花烘托,一马当先下又有千军拥沓。在场人都听得如醉如痴了。


一曲奏罢,全场肃静,唯听得公主刘解忧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声叹息其他人不明白,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想到世上每一个有儿家,不能自选夫婿,总是父母作伐,尤其是她,竟授命运嫁方里,对方虽尊为一国之君,却是个花甲老翁,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悲事。要是能嫁得像常佐领这样才情品貌都属上选的年轻夫君,也大大知足了,只是


正当众人听了两人合奏,各怀心思,沉默不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片嘈杂的声音。这声音里有人喊、马嘶、狼嗥,还有无数动物踏地的声音,开始微弱,渐转强烈。


从祁连山的一个山口处,先奔出四、五骑马,骑马的是一些牧民。他们用长绳拖着死羊,在前面奔逃,接着就有无数野狼,奔拥而出。开始是山口窄小,狼群汇成一股。出山口以后,分散成一个扇面,向公主帐篷处直冲过来,许许多多绿眼闪动,煞是瘆人。


河西走廊,顾名思义,就是两山间的一条通道,最窄处不过十余里地。公主等人栖息处,离那个山口不过六、七里远近,以奔马和狼逐的速度,眨眼就到。


常天庆一看不好,立即应变,他吆喝众人牵马拉骆驼,都聚拢在公主大帐周围。最内层是公主营帐,让公主、侍女及田、邢二位大人躲在里面;第二层是杂役;第三层是兵士。他和寇、孔二侍卫、“风雷神婆”、冯嫽、周宛萍与倪小山为最外层,充作前锋。


有谁见过这千万只野狼逐突的阵势?不但公主、侍女吓得花容失色,那些杂役、兵士也害怕得双腿发颤。故而常天庆还没有布置妥当,狼群已冲压了过来。


那几个牧民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得慌了神,还是看到这里有一片帐篷可以依仗,以专门从帐篷间跑过。这狼群是追逐这几个牧民的,排山倒海般扑向营帐。


到了此时,再无暇分说,各人均拿出看家本领,抡刀舞戈,抬刀挥剑,脚踢拳打,与扑到身边来的野狼搏斗。无论是人打死了狼,还是狼咬住了人,都是一招便见分晓。


寇景荣、孔布两人,一个施展“开碑手”,个施展“七禽手”,大开杀戒。寇景荣一掌劈碎一头野狼的脑袋,震得第二头狼扑地倒下。孔布施展“七禽手”,一抓一掷,狼群太密,掷出去的狼砸在了另一些狼的身上,连滚带翻,一片乱叫。


都“风雷神婆”也是拳掌见长。她非浪得虚名,拳掌中挟着风雷,力道万钧,野狼被她掌风扫到,非死即伤。周宛萍抡开双刀,将周身护得水泼不进。冯嫽的剑是一柄宝剑,锋利异常,砍在狼身上,不是脑袋劈开,就是身首异处。倪小山学了常天庆“无相神功”心法,内力大有长进,这时拿着一柄刀乱舞,伤了好几头狼。那些兵士骑在马上,各挺长枪,遇狼就刺,他们都知道保护公主要紧,不肯后退。


实在是野狼太多,不知有几千上方只,再说,野狼见自己同伴被打死,血腥弥漫,狂性勃发,不可抑制。往往是三、四头狼齐扑一人,功夫弱一些的,顾此失彼,不是被狼撕了衣服,就是被咬了一口。


常天庆手舞玉琯,或击或刺,或扫或挺,收拾了不少,面前已躺倒十余具狼尸。他身上白袍沾了不少血迹脑浆,总是他功力卓越,没被野狼咬着。


常天庆、寇、孔二侍卫、冯嫽以及“风雷神婆”等一流高手,人数太少,只得护住正面,奔来的狼群正面遇阻,好像急流遇到礁石,分了两股向两侧涌去。那些士兵手使长枪,动作稍慢,不是被撞得人仰马翻,就是战马受惊,撒蹄乱奔,两翼的防守被攻破了。


好在士兵内还有骆驼与杂役,野狼到底不像人,知道公主在帐中,要去攻击营帐,它们只在两旁一掠而过,凡冲过营帐的野狼,只会前奔,不再为害了。


幸好狼群奔突,像夏天的一场雷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风停雨止。再看公主宿营的营地,简直比刚经过激战的战场还要狼狈。一二十顶帐篷,除公主这顶还支撑在那里外,其余全部倒塌,那些驼架箱笼,倒的倒散的散。地面上乱七八糟躺着百余头狼尸,断肢残体,血肉模糊。那侍卫们守护的正面躺的更多,有三四头累叠一起的。有的狼受伤未死,还在哀嚎。再看士兵、马匹和杂役等,十亭中失了六亭。


寇景荣、孔布和冯嫽等相互瞧看,各人身上血迹斑斑,衣衫破碎。尤其是周宛萍与倪小山,功力稍弱,都被野狼咬了一口,幸好只伤了些皮肉,流了些血,未伤着骨头。


常天庆不暇细瞧,他心机触动,觉得这事十分蹊晓。那几个牧民不像是被狼群追逐逃生的,如果专门逃生,为什么还用长绳拖着死羊?又专门往营帐处乱钻?说他们引狼入室更为确切。那么,他们用意何在?他几步纵跃,跳上了那匹汗血宝马。这马与其他凡马不一样,他不怕狼群,所以安然无恙。


常天庆骑上马背,高声对两位“期门武士”喊道:“寇大哥孔大哥,你等守牢公主,小弟看此事蹊跷,去抓个人来问一问!”话未落音,他已追着狼群奔去。


狼群由南向北,奔入北面的一片丘陵。这些野狼是乌合之众,渐渐跑散,到丘陵处,只剩寥寥几头。况且常天庆面奔驰,一面看到那些被长绳拖曳的死羊都弃于地上,他越想这里面越有鬼。


转过一面山坡,出现一片丛林。估计那几个牧民就在附近,他一纵身跳落马下,向那片丛林掠去。


果然,丛林中,那五个牧民会齐,坐在一起歇息。他们自信公主营地那里自顾不暇,决无人来追他们。所以边吃边谈,毫无顾忌。


其中有一人说道:“马寨主,端的是好主意!狼群一冲,就像上百个高手杀入阵中,任那些人武艺再强,说不定进了狼肚。”


另一人道:“听说公主花容月貌,沉鱼落雁,要真被狼吃了,岂不可惜!”


“公主是不会被狼吃掉的,你没见有那么多人护着她?”说话的又换了一人最后说:“不定只剩她孤家寡人,吓晕过去了,还得等咱们总寨主去抱她啦!”


几声嘻嘻哈哈,笑声里充斥猥亵下流,令人作呕,只是看不见各人的表情。


常天庆已经悄悄掩近,刚想下手,忽有一人又道:“众位弟兄还不知道,这不过是连环计里的一环,那匡军师的计策奇妙得紧,下面还有好戏演哩!”


“马寨主,说来听听,什么好戏?”


常天庆心想:总寨主,马寨主,如若这帮人是崆峒派的,那么这个马寨主是个分寨的头儿了。擒贼擒王,待会儿一出手就制服他!


马寨主喝了口皮囊里的水,洋洋得意地说道:“这连环计里的第一计,就是由咱们祁连山分寨的弟兄扮成牧民,驱赶野狼峡中的狼群,袭扰公主营帐。第二计便是同寡妇谷的人协商好,由她们对付剩下的兵丁卫士。那些老娘们可都是饿极了的母狼,见了年轻男人咬住了不松口。等她们拼个两败俱伤,再行第三计,由连寨主指挥总寨的弟兄们化装成匈奴人,去抢公主和财物。那时候,用不着吹灰之力,这块大肥肉便由我们崆峒寨独吞了。汉朝皇帝急得直跳脚,顶多只能找寡妇谷的人或匈奴国去拼命。”


“这计策妙是妙,就是有些儿不妥。”


“什么不妥?”马寨主问。


“要是寡妇谷的人到那里时,公主手下已无力还击,那财宝不就都让寡妇各的入得去了?”


“我说你傻不甚?像你这样的人只配做我老马的手下,连给匡军师提鞋都不行!”马寨主老气横秋地说,好像这条计策是他想出来的。“总寨主已派人同寡妇谷的孟老大商妥,若是她们到手,分给咱一半,她们不给,理屈的是她们,到时候咱们来个霸王硬上弓,还怕她们不给?再说,财宝上有冲突,人是没有冲突的,寡妇谷要的是年轻男子,什么公主不公主她们不稀罕,你说是不是?”


常天庆已了解一个大概,心想不能再拖下去了。要是崆峒寨果真定出这条狼毒的连环计,那么公主那里恐怕已同寡妇谷的人交上了手了。


他暗扣四技“透骨钉”,一撒手成弧形飞了出去。暗器甫出,人也疾飞而至,手中的玉琯当成判官笔,直取马寨主哑穴。


这帮人正谈得高兴,根本没料到会有敌手追踪所以毫无防备。面対常天庆的三人都胸中“透骨钉”,叫一声倒地。马寨主身旁的人被打中手臂,哇地喊了一声:“有人喑算!”第二句话没来得及喊出,常天庆玉琯当顶砸实,人已死去。,


事情紧急,常天庆也不管其余人是死是活,一把抓起被点中穴道的马寨主,纵出丛林,将马寨主驮于马背,自己跃了上去,策马往回赶。


公主宿营地处境十分危急。


当常天庆独骑汗血宝马,去追几个“牧民”不久,就有三四十骑从祁连山的另一个山口掩至。马上人一律白色衣裙,快马临风,衣裙飘飞,初如祁连山滚落下的雪花,白影渐大,成了一片浮动的白云。


公主营地里残景败象未及收拾,众侍从只看得一看公主和两位护婚使大人安好,其余冲散的马匹、兵士、杂役还未归拢,见这队白衣人纵马奔来,多数人不知危险临头,还以为好看:有的傻望,有的干脆坐下来喘息。


人队里只有周宛萍在交河壁见过寡妇谷的人,见此景象,急得大叫道:“是寡妇谷的人!两位侍卫大哥,还有婆婆、冯姑娘,快操家伙!”


冯嫽与公主刘解忧听常天庆说起过这个寡妇谷,以及这些人的遭际,听周宛萍一喊,公主反钻出帐篷来看。冯嫽说:“周姐姐,是寡妇谷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周宛萍见众人这等表情,更加焦急:“公主快快进去!寡妇谷的人厉害非常,她们会‘迷魂大法’”大家见她如此,料必有因,都操起家伙,严阵以待。


刹那间,马队已至,包围了营帐。


其中一位领头的是白发婆婆,也身穿白衣,鬓际插一朵白花,她高声道:“诸位听了,咱们寡妇谷众姐妹只要留下年轻男子,还有嫁妆,决不伤害公主!”


这要求看似宽容,其实又哪里能够答应?试想,无论士兵、杂役,走此长路,当然都是年轻力壮的人,就是寇、孔二侍卫也不过三十五、六岁年纪,如果这些人都被带走,撇下的就是公主、侍女、冯嫽及田、邢二位大人,再说嫁妆失去,如何还能再上乌孙国去?


田明亮钻出营帐,斥道:“这是皇上亲自派岀的护婚队伍,有汉公主在此,尔等竟敢打劫,罪不容诛!”


寡妇谷的人岂怕吓唬?那由发老婆婆哼声说道:“老头儿,什么皇上不皇上,我们眼里可没什么皇上!老身若恼将起来,连你都劫了去作老公,包你这身老骨头折腾不了三个月!”


既然连皇上都没有放在眼里,他这个大行令架子也摆不开。听了此言,饶是他久居官场,老练圆滑,也被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公主刘解忧仍立于帐外,突然开口说道:“众位姐妹,本宫知道你们是寡妇谷的人,不得已流落祁连山谷,待本宫去乌孙国后,启奏汉皇,护送你们各自返乡如何?”


“唔,你就是公主了!”那老婆婆道:“果然玉貌非凡,要是到寡妇谷来,可以当个花魁,可惜寡妇谷不缺女子。”


刘解忧见对方避开话头,接着说道:“本宫的话,请老婆婆与众姐妹三思。众姐妹流落异乡,见不了父母兄弟,返不了故土,本宫也深为同情,不如耐心回寡妇谷等待,到时候必有佳音。”


她语气诚恳,态度和善,说得不少寡妇谷的姐妹垂下头来。


那老婆婆道:“公主倒有个巧嘴,你这空头允诺,有几分可信?待等皇上圣旨,又不知猴年马月?倒不如我等劫了嫁妆,就有了回多路资,爽快得紧。再者,你又能否保证皇上不再征战,不死士兵,不出寡妇?回乡以后,三从四德,又怎能再找得老公,还不是一样守活寡?你休得多说,我姐妹感谢你一片好心,不为难你便了!”


寇景荣见老太婆软硬不吃,心想你们寡妇谷女子有甚本领,给你们脸面不要,在这里逞什么雌威?他火爆爆地说:“老乞婆,别给你脸不要脸,公主仁慈,不愿看这些如花似玉的寡妇死在我们刀下才如此说,难道我等怕你不成?”


公主刘解忧正想说寇侍卫两句,那老婆婆已按耐不住,她大声喊道:“众姐妹,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号令一下,众姐妹雌威陡发,挥刀抡剑,杀了过来。


这边众侍卫与士兵也不再打话,举兵器回击。双方混战成一团。


寇景荣恼恨老乞婆,一跃冲上。这老婆子也不习马战,跃下地来。她左手拂尘,右手剑,齐向寇景荣招呼。寇景荣凭一对肉掌相迎,两人功力相若,打得难分难解。


孔布、“风雷神婆”、周宛萍、冯嫽和“小泥鳅”,各找上对手,或是拳脚,或是兵刃,各展所能,奋力却敌。


这几人或是以一对一,或是以一对二对三,接下了十余人,还有二十余人,同众兵丁雇开了马战。


寡妇谷人大都会“迷魂大法”。这“迷魂大法”如是对付周宛萍、冯嫽等女子,毫无效力,对付寇、孔两人,也收效甚微。但那些兵丁都是年轻小伙,有的成了亲,但妻子在家乡,分离日久,相思颇苦。有的没有成婚,对青年女子常怀亲近想头。现在见这群女子策马上来,手中固然拿刀拿剑,可是一脸的笑意,眼波流动,神情亲昵,樱唇微启,露出两排贝齿,仿佛一声“亲哥哥”立即就要叫出口来似的,碰上这样的对手,这些士卒怎能不心荡神移。不一会儿,就有十余人已被寡妇谷的女子笑吟吟地点中了穴道,躺倒在马背上。


再说在众侍卫里,功力最高的要数冯嫽,其次是“风雷神婆”。冯嫽一手拿的是宝剑,另一手是“无形刀”和“气指”,等于是手中有两般兵刃。先是一个女子与她对敌,被她一指点中穴道,躺了下来;继后三、四名女子围上了她,几个词合打过,兵刃又被她宝剑削断。寡妇谷的女子这才知道她的厉害,逐渐增加人手,到后来有七、八人围住了她,她仍然游刃有余,又被她点倒三人。只因她听了常开庆的故事,对这些女子寄以同情,不愿狠下杀手,不然,早有几人伤在她的剑下。


与“风雷神婆”对敌的,恐怕也是寡妇谷里前数名的髙手,年纪与“风雷神婆”相若,功夫比她则差了一筹。“风雷神婆”与人对垒,无论对手为谁,她都瞪起因眼,就像对方杀死了她的父母或丈夫,她要立誓报仇一般;再加上她拳掌呼呼生风,不时大喝一声,声如雷震,对方心神一分,她的拳掌已打了下来。此等拼命劲头,一般对手都要忌她三分。还有一点,就是原来只她一人保护公主,在楚王府里说一不二,老至人也尊重于她。后来来了常天庆、冯嫽及寇、孔等人,公主渐渐喜欢起冯嫽、常天庆诸人来,加上她常常脸若冰霜,谁都怕碰钉子,无人亲近她,更无人奉承她,她受了冷落,一股怒气憋在心头。她忖道:老身须拿出点真功夫,让你们这些毛小子瞧瞧!有此一因,她下手极重,毫不留情。寡妇谷那位婆婆接了她十余招,被她大吼一声,一掌劈中胸脯,哇地吐了口血,退了下去。她似疯了一般,到处寻战,如入无人之境。


那孔布自非庸手,连抓带扑,两三人近他不得。倪小山手握金刀,施展他成名绝技“缩身功”和“就地十八滚”。他功力今非昔比,手握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专攻女子的下盘,闹腾得那些青年女子连蹦带跳,纷纷闪避。再者,倪小山年小,还不谙男女情趣,寡妇谷的“迷魂大法”对他不起作用,这也使他立于不败之地。


周宛萍武艺虽弱,并不在倪小山以下。她舞动双刀,与一个女子打成了平手。其实,要按真正技艺,她在五十招内就可击败对方,因为她们才经狼阵,她作为女子,胆子又小,连搏带吓,损耗了不少气力,现下应敌,大打了折扣。


那寇景荣与白发婆婆奋战百余回合,仍不分胜负。但冯嫽与“风雷神婆”诸人已占上风。寡妇谷的人想不到公主身边有如此众多的高手卫护,派来的三十多人,尽是寡妇谷的高手,依然攻占不下,有些焦急起来。那些接战众士兵的女子,纷纷退下,前来接应。众士兵原有百人,被狼群驱散、负伤的有二三十人,被寡妇谷女子用“迷魂大法”制住的有十余人,余下还有六十人之多。他们全是马上长枪,如今为保护公主,当然都舍命拼搏。这样一来,寡妇谷的人败象已显。


本来她们还有一招,就是在拂尘内藏了迷药,向对方施洒。不过今夜可用不上,这并非单打独斗,而是一片混战,且风向不定,拳风剑气激荡,很可能会误伤自己人。


哪知在双方混战的当儿,不知从何处突然冲出一对骑兵,看人数不下百余人,都穿着匈奴士兵的衣饰,狂奔而来。这些人既不帮寡妇谷的人,又不与公主的侍从、士兵纠缠。


他们来到以后,飞速跳下马来,从倒塌的篷帐内或帐外抢了箱笼、驼架,传给那些没有下马的人,然后一阵风似地又刮走了。


寇、孔与冯嫽诸人,还有那些士兵、杂役,都看见了来人,只不过众人与寡妇谷的人打得难分难解,腾不出手来保护公主的嫁妆。有十余个兵士纵马上前阻拦,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只一两个回合便打得人仰马翻,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匈奴人将公主嫁妆劫走了。


这群匈奴人的马队还未去远,常天庆骑着汗血宝马,驮着被点中穴道的马寨主飞奔来到了营帐前。


他显然已看见这些劫夺嫁妆的马队了,不过势单力孤,纵然他早到片刻,又有何用?


他在营帐前勒住了马,用“狮子吼”功夫喝道:“双方都停下手来,听在下一言!”这声音震得在场人耳鼓震动。公主一边人见常天庆来到,当然听话,都歇了手。寡妇谷的入已经不敌,还见嫁妆已被劫走,自己抢不到手,也不想再打了。


寡妇谷的人,注目一看,有几人已认出了他,轻声说道:“唔,是常少侠!”


常天庆依稀认得寡妇谷参加交河壁比武的人,还有那个在酒店里冲着他笑的十六妹,也在其间。他微微一笑,抱拳道:“姑娘们都好!”


俗话说双拳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部些寡妇谷的人本来对常天庆的人品武功甚是敬佩,见他又和气多礼,都含羞笑了。


“哪位婆婆是孟老大?”常天庆问道。


“老身就是,少侠有何话说?”原来与寇景荣相搏的人就是孟老大,也就是寡妇谷的谷主。


“孟谷主,众位姐妹,在下以为你们上大当了!”常天庆一鸣惊人,为的是要她们听下去。


孟老大一愕:“少侠何出此言?”


“是不是数天或是十数日前,有崆峒寨的使者来贵谷与谷主商量,说公主鸾驾快到了,由崆峒寨的人打头阵,得手以后,再由寡妇谷的人夺取嫁妆,然后二一添作五,双方对半分?”


孟老大被说中,有些不好意思,最后硬着头皮说:“不错!”


“但是,如今嫁妆被人劫走,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或许是匈奴骑兵,可也不像。”


“对了!他们并非匈奴骑兵,而是崆峒寨的人所为。”


“唔。”孟老大料到几分,所以不甚奇怪。


“崆峒寨有位军师,姓匡,谷主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听说叫匡穷知,是个酸文士,没什么本事。”


“他武功虽差,却是狡计百出,他想了一条嫁祸于寡妇谷的毒计”


常天庆要说的话,不仅寡妇谷的人没有听说过,公主一方更是莫名其妙。刘解忧、田明亮、邢辟壤等人都走出了营帐,听常天庆说个究竟。寇景荣、孔布以及“风雷婆婆”都忖道:“怎么这小子知道得这样多?”周宛萍已知常天庆足智多谋,不以为奇。冯嫽、倪小山则以为他施了什么“未卜先知”的法术。因此,全场肃然,没有一个人打断他的话。


“匡穷知想出来的毒计,取名叫‘连环计’。这连环计的第一个套环,就是由崆峒寨的祁连山分寨驱赶野狼峡的狼群,将公主营帐冲垮,然后寡妇谷的人乘乱来夺取嫁妆,你们是属于‘连环计’里的第二步。然后是第三环,如果你们夺不下来,由崆峒寨的人化装成匈奴人将财物劫走。”


“这可算不得是什么毒计。”孟老大嘟囔着,不肯承认自已的失算。


“是的,表面看来,不算什么毒计,前一半,还是你们寡妇谷人知道的,但是谷主莫小看了这是毒而又毒的毒计。”


“少侠请道其详。”


“在此次劫持公主嫁妆中,崆峒寨的人始终未以真面目现身,驱赶狼群,他们化装成河西牧民;最后劫走货物,他们又化装成匈奴人,连谷主都瞒过了。不错,谷主也有怀疑,怎么这些匈奴骑兵来得恁地巧,谷主说不定也怀疑他们是崆峒寨的,不过拿不出证据来。如此一来,寡妇谷的人变成了明抢,崆峒寨的人变成了暗夺。你想,公主携嫁妆远嫁,不仅西域诸国注目,汉朝廷也当成举国大事,一旦被劫,岂不震怒!若是派出数万精兵讨伐,那么寡妇谷人人难逃罗网。其结果,寡妇谷财物丝缕未获,却有覆谷之危;崆峒寨的人独吞红货,却与己无涉,这事公平否?谷主与众姐妹被崆峒寨的人当枪使了!”


这些话一说出,全体寡妇谷的人悚然变色。她们中许多入都未参与决策,只是听凭号令行事,想不到其中有这许多诡诈。经常天庆这一剖析,人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孟老大是主事人,其中利害比一般女子知道得更清楚。可她是点头同意与崆峒寨联手的,面子下不了台,还嘴硬道:“既被崆峒寨得去,自然可以去要它一半来。”


“谷主此言差矣!据在下所知,人家是说嫁妆由寡妇谷得去,分给崆峒寨一半,并不是说崆峒寨得去,给你们一半。这中间如若是至好朋友,当然可以平心静气的商量;如果对方奸诈,狡辩、咬文嚼字起来,输理的是你们。另外,你还道是些匈奴人所为,抓不到他们一点把柄,如何去向他们要?不是明摆着吃哑吧亏吗!”


孟老大再无话说,她一跺脚:“唉,一念之差,寡妇谷栽了大跟斗了!”#39;


所有寡妇谷的人都垂头丧气,有个别女子还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还有位年长女子,不知是盂老几,目露疑光,问道:“老身在交河壁时就听说少侠有一张利嘴,莫不是编造故事,让我们就范吧?你何以知道内情?”


这真是人人想知道的,连公主一方的人都心存疑窦,只不过不好问罢了。


常天庆提起马上驮着的人,拍开了他的哑穴,说道:“此人就是崆峒寨祁连分寨的马寨主,所有内情他都知道,你们审问吧!”他将马寨主丢在地下。


这是无可怀疑的了。寡妇谷的人咬牙切齿,围了上来,恨不得将他咬成碎片。


看这架势,马寨主自认难逃一死,闭目坐地,等待发落,不吐一字。


常天庆见此,跳下马来,走到帐前,向公主与两位护婚使一揖:“公主殿下,田、邢二位大人,微臣请公主与两位大人暂时授权在下便宜行事。”


公主对常天庆今晚的事大是佩服,连连说道:“好好!你不管说什么,都是本宫的意思。”


田、邢二人也只得说道:“常佐领尽可便宜行事。”


常天庆推开围观的人,走入场中,朗声说道:“在下已请得公主懿旨,马寨主只要说清内情,赦免无罪,还可戴罪图功;寡妇谷的人不察真相,受人利用,公主一概不咎!”


公主亲在当场,这话定是假不了的。马寨主原以为必死无疑,有此大赦,心情一宽,不再顾虑,便把他知道的在崆峒山上如何商议、定计一事和盘托出。众人听毕,都如梦初酲。


双方既已和解,公主一方将点倒的妇人救起,寡妇谷的人也把迷倒的兵士救酲。


孟老大气得发抖,大叫道:“众姐妹,咱们今夜就出发,去崆峒山,把公主的嫁妆夺回来!”


常天庆连连摇手:“谷主差矣!这里距崆峒山何等遥远,没有数日到不了,而且,不是在下说泄气话,凭寡妇谷众姐妹之力要到总寨去夺回嫁妆,谈何容易?”


“以你说,难道罢了不成?”


“公主嫁妆,岂可丢失,不过性急不得。依在下看,咱们就在这里小憩一回,喝点水吃点干粮,然后一齐回寡妇谷去。”


“你是说公主要去寡妇谷?”


“不错,公主对众姐妹寄予同情,已怀普渡众生的心愿。另外,就是我等要同谷主一起去夺嫁妆,也得有个计议,不能将公主留在这荒野之中。”


“如此也好!”孟老大不知因何顾忌,似乎不愿让公主去寡妇谷。


“另外,”常天庆道:“孟谷主要夺嫁妆,在下想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或许在交河壁中了‘迷幻散”就是一因。因此,须把前因后果、种种利弊部想清楚,不可莽撞行事。”


孟老大又被他说中内心隐痛,对常天庆大是刮目相看:“如此说来,常少侠一切都胸有成竹了?”


“还不能如此说,十之八九的成算是有的。”


“少侠真可谓一代俊杰,老身佩服得紧。这样好了,到时寡妇谷的人一切听候少侠调遣。”


公主不知常天庆为何要她上寡妇谷去,心想定有他的理由,加上这荒野里确实不能久留,而且还事先授权他便宜行事,也就不再计较。众人歇得一会儿,拔帐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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