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母亲便一边请董敬道来坐，一边埋怨女儿不懂事，说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董敬道就接过话来说：“您老说的就不对了，小李可是我们市、我们省检查系统学习的标兵呢。这样的好检察官在全国也是少见的，我们做领导的不来关心她，谁来关心她啊？她是我们的骄傲，能不懂事吗？不过，我说小李啊，现在正是关键时期，院里已经为你申报副检察长了，我们很快就会批下来的，你要把握好时机啊！”

这不是变相威胁吗？李碧叹了口气，感觉出了董敬道话外之音的分量。他的潜台词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就是要她好好地听话，不然，当副检察长的机会就没有了。这话说软也软，说硬也硬，但却说得滴水不漏。

董敬道又跟她父亲聊了两句，便告辞了。李碧送他到门外，刚回来，她父亲又开始发话了：“碧儿，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人家了？我干了几十年工作，这点还是能听出来的。”

“爸，你还是少关心社会上的事！”李碧掏出了心窝子话，“你安心养好病就是我的万福了！”

“你不要瞒我了，两大领导都来了，不会没有原因的。你以为我真老糊涂了啊？我来高干病房住院，就是怕你出事！你以为我真是爱慕虚荣？”父亲也说出了心里话，他不能不替女儿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了。

“爸！”李碧叫了一声，心想再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毕竟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不说透反而不好。于是她又说道：“爸，既然您老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明说了吧，也免得您老是瞎操心。现在整个s市就像炸开的锅，油点子乱溅，没有几个在锅边不洒点油点子的。人家对咱们这么好，不是没有原因啊！可是你们知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说白了，人家给我们点儿好处，为的是要堵住我们这张嘴啊。现在的情形是，一群过街老鼠在偷粮食，你看见了也要装着没看见，如果有人喊打，你也要叫别人莫去打，这样，那些过街老鼠就会把洒在街上的几颗米粒送给你，你还以为是别人开恩了呢，你还会去感恩戴德呢。可是万一哪一天踩到陷阱里去了，你还不知道呢。”她将心窝子话全都倒了出来，反而轻松多了。

“会有这么严重吗？你可不要吓唬你娘！”母亲的脸也苍白起来了。

“可能还比这情况更坏！兴许掉了脑袋也不知道呢！”李碧道出了最后的担忧。

“你不要拿话吓你妈了，你这话我听得懂，可这话我不爱听！”父亲又拉下了脸，他不希望女儿把母亲也吓出什么病来。

李碧苦笑着说：“爸，我知道你是个开明人士，我们这就出院，好不？”眼泪已经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她真是希望父母能理解女儿的一片苦心，如果再犹豫下去，自己就会受牵连啊。

“不是住得好好的吗？钱人家已经付了，不住白不住！”做母亲的很爱面子。

“妈！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李碧急了。

“唉，还是听碧儿的，我们出院吧。”父亲挣扎起来，说，“我不住院，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也不能这么说走就走，我看还得想一个办法。要不然，走也走不出去的，说不定有人在监视我们了。”李碧说。

父母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深秋的寒风有点儿凛冽，枯黄的树叶在随风飘荡。李碧走出病房，在一处有几棵梧桐的坪坝里给林枫打电话，她生怕病房里有窃听器。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她，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危险。

这威胁不仅李碧有所察觉，林枫也感觉得到。接到李碧的电话，他便爽快地答应了。

天快黑了，正是护士交接班的时候，林枫开着车来了。寒风还在轻轻地吹拂着，梧桐树上飘落下来的叶子，一片一片地落在了车上。他数着，一片，二片，三片……片片都有霜打的痕迹。而这飘落的叶子，正如他的心情：一片一片地坠落着、飘舞着，仿佛永远没有着地的时候。

林枫想起了严革，觉得他是这场风暴中最先飘落的一片叶子，那么，下一片飘落的叶子又会是谁呢？难道就这么不停地飘落下去，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吗——可是梧桐叶还在飘飞呀！

林枫这么想着，忧伤着，他没有下车，生怕暴露了目标。

这时，李碧领着父母出来了，老人依旧穿着病服，慢慢地走着，生怕碰上了什么人报告他们出走。梧桐叶还在飘落，有一片落在了李碧的身上，林枫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下一片飘落的叶子了——他想赶上前去，接住那片叶子，可是还是忍住了没有下车。而那片飘飞的叶子，从此就定格在他记忆深处了。

等李碧他们上了车，林枫立即启动了车，并且迅速地离开了医院。

林枫担心有人跟踪，但的确就有人跟踪上来了，好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闹市过红绿灯的时候，就在红灯亮起的一刹那，他猛地加大马力闯了过去，就这样，他甩开了后面紧紧跟着的尾巴。又过了两条街道，在一个隐密的车库里，他把李碧父母又转送上了另一辆小车，然后自己迅速地离开了现场。林枫刚上马路，就有一辆小车将他盯上了。

李碧叮嘱父母，回家之后不要向任何人说及s市发生的事情，也不要告诉陌生人自己是谁。父母都点头应允，李碧这才放下心来。

车，一溜烟就消失在深秋的夜色里。

回到院里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李碧这才感到有点儿饿了，于是急忙回家。刚开门，她就发现满屋子的水，厕所也被堵住了，房间里冒出一股股的臭味。她感到奇怪，自己怎么会没关水龙头？厕所又怎么会堵呢？没办法，她拉开门，在楼梯间的墙上寻找修下水道民工的电话，找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然后转身回屋，刚推开卧室的门，一个东西就咚地被推倒了，接着地上就传来了哧哧的声响。她定睛一看，是一瓶硫酸！

“天啦！”李碧失声叫了出来，但又立马捂住了嘴。她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泡沫，聆听那哧哧的声响，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是威胁、警告，还是想杀人毁尸？

李碧转身颓然地瘫软在沙发上，四肢无力，呼吸急促起来。她一时便忘了给修理工打电话了。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从泡沫处跨了过去，瑟缩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骚娘们！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李碧拿着话筒，久久地没能放下……

她呆呆地站了半天才渐渐地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还没有给修理工打电话，想按键，电话号码却忘记了。我这是怎么的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了？镇定了一会儿，她才出去找修理工的号码。打了电话，她回过神来。

李碧心想他们一定是怕自己再调查下去，所以才软硬兼施，逼自己就范。但你们想错了，我李碧不是你们能够吓退的！李碧在心里轻蔑道。

修理工将下水道疏通后，李碧才想起自己很饿了。她泡了一碗方便面，可怎么吃也没有胃口——她不知道其他专案组成员家里怎么样了，于是立即放下面盒，去拨大家的电话，大家都说没事。最后她又拨了谢宏的电话，谢宏闻出什么来了，就问：“是不是你那里出了什么事了？”

“没事！只要大家没事就好。”李碧避重就轻地说，“你少出门。”

“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你得跟我说说！”谢宏已经有了预感，李碧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要不，我到你那边去？”他又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李碧慌忙地说，立即挂了电话。毕竟，夜已深了，孤男寡女在一起，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