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秦雨默走出卧室，席岩早已穿戴齐整，又把自己包装成女王样一袭干练的工作套装，外加一丝不苟的发髻，他连打了半个的呵欠都收了回去。

“女王陛下，您有双重性格的潜质。”

“谢谢夸奖。”

“能博美人一笑，我不介意每天都说一遍。”他稳稳接住了她扔来的靠垫，见她瞪眼就走，继续雪上加霜，“岩石头，你疯狂谈恋爱的理由是什么？”

席岩一边换鞋一边答得随意：“你以为时间会等我吗？等着人老珠黄被人嫌弃？”

秦雨默笑而不语，随口提议：“坐我的车，一起吧？”

“自力更生比较踏实。”

他耸肩，作罢，坐在餐桌前闲适地享用早餐，看着她匆匆忙忙地离开。

真是开玩笑，等他磨蹭完，不知道又要迟到多久。席岩愤愤地关上门。

她的二手polo刚驶进工作室附近的地下车库，一辆化成灰她都识得的庞然大物嗖地蹿到了她的一旁，车里的人炫耀似的从窗口对着她挥了挥手。随后，车子甩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刷地一下稳稳当当地抢了原本她准备停的车位。

席岩气得直咬牙，恨不得踩下油门直接撞上去，转念一想，光是那体积就不是同个档次的，两车相撞，吃亏的还是自己的车。结果猛一刹车，就在车头与车尾两厘米处停住，乖乖退了回去。

秦雨默下车，看了眼车尾，幸灾乐祸，“岩石头，不要自不量力。”

席岩冷哼，“车和人一样骚包。”

秦雨默拍了拍自己的爱车，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在她的前面，她挥起拳头在背后作势要打他。

“背后攻击的都是小人。”

“哪只眼看到……”

“两只都看到了。”秦雨默蓦地回头，很顺利地抓住她企图挥他的手，手指了指前方硕大的倒车镜。

她大窘。

秦雨默走到my门口，略停了片刻，手指摩挲着下巴，喃喃：“别来无恙啊。”

席岩头疼地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家伙已经好几个礼拜未在自己的公司现身了。

“你以为短短几周，我和海蜇就能把你的公司给翻了？”

秦雨默随手一搭她的肩，往自己的方向一揽，贴近她的耳朵说：“你就算一把火把它给烧了，我都不会眨下眼。”

席岩抬脚踢在他的小腿肚上，疼得他哇哇大叫，她的肩膀才得以脱离了他的手。

秦雨默看着她渐渐远去挺直的背影笑得一脸灿烂，这个女人还真是沾染了不少他的美好品质。

my工作室的小姑娘，见到传说中难得一见的boss（老板），各个的眼睛都发出了吃人的精光，恨不得把他生吞下去。尤其是前段时间新招的几个设计助理，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孩子，更是把这些八卦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

秦雨默只与众人微微含笑点头，假装一副沉稳内敛的模样，利落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席岩随后跟了进去，顺手关上门。

秦雨默随即扯下了领带，脱下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还不忘解开领口的扣子，“该死的礼仪，难受死了。”

席岩拿起西服替他挂在衣架上，“行啊，人模狗样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转过身来，秦雨默直视着她，看得她心里毛毛的，不过还是不经意间被深深吸引住：他的眼是极漂亮的，典型的会勾魂的桃花眼，可很少轻易泄露主人的情绪，大多数时候是在温和与玩世不恭之间随意地切换着，让人猜不着看不透。而她一直觉得在这双眸子里深藏着野心和魄力。

就在她沉思中，又是哗啦一声，秦雨默已经绕过办公桌，径自走向她，摘掉她的黑框眼镜，正要去碰她的头发，被她用手挡开。

“别把对其他女人的要求和挑逗手段用我这里。”说完，从他手中夺过眼镜戴上，转身关门离开。

门后，秦雨默心情愉快地大笑，上班其实也没那么无聊嘛。他心情大好地按了内线，“一杯咖啡，谢谢。”

“老大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啊。”何哲一路冲了进来，幸亏秦雨默及时提住了他的领子，才不至于被个大男人扑个满怀。

“炸毛，见到我有那么激动嘛。”

何哲扬了扬手中的合同，喘着气说：“我激动的是这个……”

他洋洋洒洒、天花乱坠地把自己如何深入伊氏总部，得到内部消息，又如何说服他们同意合作的过程，完整地说了一遍，只得到了秦雨默极淡的回应：“签合同了？”

“他们只同意把新公寓的设计交给我们，其他合作事项还需要竞标。”

秦雨默粗略地翻完合同，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些数据，手指在合同上一下一下敲着，“伊氏可真大方啊。”

“新总裁好说话。”何哲谦虚。

“你觉得要做？”

何哲不明白他的用意，仍沉浸在自己兴奋的情绪中，“那么大的项目，那么大的公司，不做是傻子啊。”

秦雨默的脸一沉，敛住了最后一丝笑意，把合同扔了过去，合同擦着何哲的身子落在他脚边，“你才是傻子！要么你开个公司自己做去，要么你负责退了！”

像一盆凉水当头淋了下来，何哲一脸茫然，说话也不分轻重了，“老大，你烧上了啊？要赔钱的啊。”

“那就拿你自己去抵债。”秦雨默滑动鼠标自顾自上网，懒得再和他多说。

“老大，石头不是最近都忙完手头事情了吗？正好可以接这个活……”

“要不咱俩换换位子？”他只冷冷一眼扫过去，就将何哲秒杀了。

何哲立即噤声。

李莎莎看门虚掩着，就端着咖啡进来，不想正好看到boss和何总监似乎正在发生口角，一时进退两难。

秦雨默抬眸看到了门边的身影，淡淡地说了一句“进来”。

咖啡放在桌上，古瓷杯中的咖啡热气氤氲，他垂眸，心中了然。速溶咖啡？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秦雨默随即换上了温和的笑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调笑道：“新来的？”

“嗯，来一周了，秦总。”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名牌，会意。岩石头的效率挺高，这么短时间就给他找了个助理。

“欢迎加入my，不介意的话随他们叫我‘老大’就成。”

李莎莎毕竟涉世少，boss一热络，反倒不好意思，脸一红，微一点头，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好的，老……大。”

她转身的时候还不忘拾起地上的合同，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刚出门时和席岩擦身而过，微微笑了一下。

“人走远了，别把你那么恶心的眼神带到这里来。”席岩把一沓资料扔在他的桌上，“刚完成的案子，签字。”

“海蜇你先出去，这事就按照我的意思办，否则请你自动消失在我的面前。”

“老大……”

何哲在秦雨默胁迫的目光逼视下，不甘心地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什么事？”她狐疑地看了看他们。

“没事。”他答得顺口，镇定自若地翻开了文件夹，许久没有任何声响。

“我写得那么好吗？”

他的视线停在某一页上没有动过。

“嗯。”

“这一页有那么多东西值得研究吗？”

“嗯。”

“这页是签名页。”

秦雨默神游已经不奇怪，倒是达到这种境界很少见。不过对她缄口不提的事情，她也不想过多追问，耸了耸肩。

“你慢慢看，看完叫我。”

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走出办公室，秦雨默扔开了文件夹，身子靠向椅背，转着椅子沉思。

周末一倒霉，整个礼拜都跟着没法消停。

秦雨默走出停车场电梯，见到的就是席岩用脚踢着她自己的车。

“哟，我说这是火星polo？用脚踢发动？”

“坏了。”

“坐我的车吧，我找人来拖。”

她晃动着他的手臂，小媳妇似的叫了一声：“墨鱼……”

见她这副表情，秦雨默暗叹不妙，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别用你看其他男人的恶心眼光看着我。”有仇不报非君子。

席岩恨得牙痒痒，硬是撑着笑脸，“咱坐公交车吧。”

商量的口吻，陈述的语气，显然没得商量。

秦雨默指了指他们的衣着，“你确定就我们这样去坐公交车？”

席岩点头，而他的心却慢慢凉了下来，也用不着拉着他这样发泄吧？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车，秦雨默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总是那么没原则地陪她疯闹。这么拥挤的空间，站稳已不容易，还要护着她不被挤着了。

“岩石头，你要下次再让我坐这些破车，我就弄死你！”秦雨默厌恶地擦着身旁小孩在他西装袖子上沾上的冰淇淋，愤愤地说道。

“行了，别擦了，我帮你洗还不成吗，娇贵的少爷。”

其实他们很少有机会坐公交车、坐地铁，虽然秦雨默每次都会这样暴怒咋呼，可每次都还是会陪着她。

“我娇贵？擦你身上试试？”他边走边往她身上蹭去，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整个眼都直了，“岩石头，你确定要挤进去？”

在他们面前的是市场上的小吃一条街，下班时分，人山人海。

“有问题吗？以前你不经常带我过来？”

他的拳头紧了又紧，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来：“走吧。”

秦雨默一边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边还得拉着她的手免得走散。

“秦雨默，你今天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什么？”他有些心虚。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百依百顺？”

“你就是不知足的白眼狼！”

最终，席岩自己都嫌美食街人气太旺，两个人在附近超市买了啤酒，找了湖边的石阶坐下来。

“秦雨默，你一个世界闻名的大建筑师窝在小小的my，是不是太屈才了？”

“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秦雨默说得云淡风轻。她低垂着眼，虚晃着酒瓶，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墨鱼，你为什么回来？”他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抛下了那样的成就和梦想，是为了她吗？她心底不愿承认的小心思似乎在一点一点萌芽。

“什么？”

她慢慢抬眸，用力地眨着眼，掩饰泛红的眼眶，咬着下唇，“三年前。”

秦雨默握着啤酒的手一颤，不自然地偏了头，“不是想自己创业了嘛。”

“my压根不是你的专业。”

“岩石头，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那么多为什么。我知道什么最重要，知道我想要什么，就这样。有时候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不如随着心往前走。”

这几年他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可她总感觉他的情绪里藏着越来越深的东西，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得知的，就算她这个跟屁虫都看不透。

最终，两个人在沉默中消灭了所有的酒。回去的路上，席岩跌跌撞撞站不稳，拉着秦雨默当街唱起了歌。

“jusonesdance，beforewesaygoodbye……后面是什么？”

“whenweswayandurnroundandroundandround，islikehefirsimejusonemorechance……”

她和着他低沉的声音，在他面前亢奋地连转了几个圈，“啊……对……哈哈……holdmeighandkeepmewarm，causehenighisgeingcold，andidon knowwhereibelongjusonesdance……”她轻轻地跟了一句，就再也唱不下去、跳不下去了，深深吸了口气，自嘲一句，“我真是猪脑子。”

“别侮辱了猪的智商。”

“哈哈，墨鱼，我挺羡慕猪的。”

“我挺羡慕你。”你比猪还笨得没心没肺！当然，为了免去皮肉之苦，这句话他自动过滤。

夜风凄冷，她刚打了个哆嗦，身后便落下一件外套，带着专属于秦雨默的气息，包裹住她，温暖无比。席岩紧了紧外套，看着前面那个只剩单衣挺拔的背影，双眼酸涩无比。

她知道安全感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要靠自己的心去调试。而当自己无法有足够的自信去拥有这份安全感的时候，是秦雨默代替了她自己。

秦雨默，你是这辈子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她跑上去，颤悠悠地跟上他的步伐，和他并肩走着。

看着秦雨默俊朗的侧脸，席岩不禁动容。究竟怎样美好的女子才能够与你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