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柏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5
|本章字节:8622字
不,不会是她的。师织不会这样懒散地倚在门上,一只脚还不耐烦似的打着拍子。她总是那么端正有礼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她惊慌失措是什么模样。
除了那一天。
而现在,她只怕已不屑于理会自己了吧。一个学会了抽烟与顶撞校领导的不良少女,不会是师织的妹妹。
直至走近了,师绘才看清那个人的脸。竟是那天的大姐头,名字似乎是叫江蕾。师绘低了低头,加快脚步走过她身边。可对方显然不打算让她轻松过关,一步跨上前,挡住了去路。
“你叫师绘,对吧?”江蕾的声音很好听,尾音习惯性地扬起,带几分自负与不驯。她的头发长至腰间,微微打卷并染成了浅浅的栗色。这并非十分出格的颜色,但在她身上却添了几分迷人的气息。
仅仅是初中生。
师绘油然生出几分羡慕。当然,这不等于她认同对方的品行。因此她只是警觉地点了点头,想要快些走人了事。
“你怕我?”江蕾轻轻笑起来,“那天不是很硬气的吗?亏我还很欣赏你,这么快就让我失望可不行啊。”
她步步逼近,鞋跟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分外清脆响亮。师绘不得不退了几步,几步之后又不甘心地站稳身子。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对方的脸欺近了。
“呐,以后一起玩吧?”江蕾环住她的肩膀。
师绘绷紧了身子,不适应这样的亲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但江蕾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钻入鼻尖。那熟悉的味道令她身子一震。鬼使神差地,她竟无法拒绝这个明知绝不能答应的邀约。
只要一点点就好,想要见到只为自己而展露的笑容。
哪怕只有一小会儿也好想要逃到没有那个人在的世界。
只要一次就好,想要仅仅作为自己而存在。不会被理所当然般地与那个人比较,不会作为那个人的附庸,不会因为那个人的光芒而使自己背后的阴影无限延长。
那样,大概就会觉得快乐了吧。
她从未发现,在新台一中背后还有一家网吧。
随着江蕾在建筑物间的狭小走道中七拐八绕,绕得她几乎以为自己迷路了,才到达目的地。察觉到她的困惑,江蕾大方地解释:“这里够隐蔽,公安绝对不会查到的。”
说完率先推门进去了。师绘看着门前“未成年人不得进入”的告示牌,好像有点明白了,却又有点不太明白。
江蕾回过头来催促。她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低头跟了进去。
听过太多老师家长添油加醋的描述,想象中网吧该是个肮脏油腻、喧嚣杂乱的地方。而现实情况虽大体上相去不远,但要比想象的整洁许多。
江蕾领着她径直穿过大厅,停在vip包厢门前。师绘忍不住偷偷瞧了瞧一旁的价位牌,上面的数字惊得她咋舌。
扑鼻而来的烟味呛得她连连咳嗽。
作为vip包厢,为了保护客人隐私和追求舒适度,偌大的空间里只设了两台电脑。可这屋子中少说挤了十人,你推我搡嬉闹不休。缭绕不去的烟雾使灯光变得昏暗。师绘屏了屏呼吸,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
打从五岁那年起,她的肺就不大好,师爸爸还特地为此戒了烟,并尽量不让她接触烟雾。而上次赌气抽了口烟,她足足咳了一晚才缓过来。因此一拉开门她便后悔了。
当然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屋内已经有人发现了她。
“阿蕾,新人?”唯一一个占据了沙发的女孩子颇感兴趣地眯起了眼。
她的年纪看上去比江蕾要大一些或许这是烟熏妆带来的错觉抽烟的手法看起来很是老练娴熟,时不时作秀般地吐几个烟圈,引来阵阵喝彩。
江蕾将师绘向前一推,“雪野,这是给你的bigsurprise。”
对方扬了扬眉,等她说下去。
“师绘。”江蕾也不卖关子,然后又回头道,“这是陆雪野,不过你可得规矩点喊她雪野姐。”
听到师绘的名字,陆雪野皱起眉头上下打量她,“师这姓可不常见。”
师绘不知如何接口,江蕾就替她回答了:“她是师织的妹妹。”
似乎只是一瞬的工夫,陆雪野的目光阴沉下来。她灭了烟站起身。师绘情不自禁地缩了缩,不知她想做什么。
“雪野,不要这么凶嘛,人家跟你可是同一阵营的。”江蕾及时插话进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上次那事儿吗?”
陆雪野半信半疑地看着师绘,“你跟师织真的不亲?”再怎么迟钝也看出对方的喜恶了,师绘忙不迭点头。果真,陆雪野的表情缓和下来,“那以后就替我瞧着她点儿,有什么事儿来跟我报告。”
师绘不明所以,迟疑了一秒,怯怯地问:“报告什么?”
陆雪野哼了一声,重新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没说话。回答的是不知何时坐到电脑前与人飙起飞车的江蕾:“别看你雪野姐这样儿,可货真价实是颐北高中的。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个学生会的小子。可那小子对师织死心塌地着呢。”话头一转,她又教训起陆雪野来,“不想想卓绎那家伙是我们这种人碰的吗?脑筋不清楚了你!”
师绘渐渐理清了头绪。卓绎这人她曾听师织提过几次,也远远见过,是颐北学生会的副会长,能力强头脑好,师织相当欣赏他。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两人间有什么暧昧,大概只是卓绎的单恋吧。而且,卓绎的形象与陆雪野的确相去甚远。
令她意外的是,被江蕾毫不留情训斥的陆雪野竟然没有还口。
烟雾缭绕的房间对她的肺部伤害很大,但面对这么一群人,她也不敢要求先行离开。好不容易撑到散伙,她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就听陆雪野提议说再去打桌球。
“阿绘,你会打吗?”显然已经将师绘当做了团体的一份子,陆雪野竟和颜悦色地征询她的意见。
抬腕看表,时候已经不早了。师绘吞吞吐吐地推辞了一会儿,而陆雪野大概是觉得没趣,便也不再坚持。在巷口道别,大群人又吵吵嚷嚷地去别处续摊了。师绘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瞧不见他们的身影、听不到他们的嬉闹声,才转身慢慢往家走。
学校离家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她不知为何想要步行。也许慢慢走,就能理清一些事情了吧。空闲的出租车一辆又一辆从身边呼啸而过,偶尔一两辆慢下速度,司机探出头来招呼。她摇摇头拒绝,露出抱歉的笑容。累了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这样走,不知走了多久。
到家时已经近十一点。站在门前摸了摸口袋,她心口突地一跳早上走得急,钥匙顺手丢在鞋柜上了。
这个时侯大家应该都已经入睡了。实在硬不下头皮按门铃,师绘禁不住有些急躁起来。正手足无措间,咯嚓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内站着的是师织。
她衣着整齐,目光清明,显然还没有上床。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本书和一杯热茶,想来她方才是坐在这儿看书。
在……等自己回来?
师绘怔住了。
屋里的大挂钟当当当敲了十一下。她张了张口,破天荒地试图向姐姐解释自己的晚归:“我……”
师织没有说话,转身进厨房冲了杯热牛奶出来。轻轻将杯子放到师绘面前,她弯腰收拾起书本,准备回房。
“下次,记得带钥匙。”
这一句说得极平静。师绘独自愣在客厅,面对满室寂静。
本该冰凉的钥匙竟是温热的,先前不知已被人握在手心多久。
秦锦秋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时,颜乔安已经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等了。不知她有早到的习惯,秦锦秋有些诧异。
颜乔安也同时发现了她。合上面前的杂志,颜乔安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表姐和学长刚刚走了。”秦锦秋在桌前坐下,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你不去送他们?”
南景的军训通知来得相当早,八月还没结束,谢光沂和颜欢就不得不离开新台。闻言,颜乔安淡淡道:“我知道。反正人是会回来的。”
这话虽然有理,但多少显得有些无情。秦锦秋暗暗叹气,正要寻找别的话题,谁知颜乔安却主动开了口:“你找我出来,为的不该是这事吧?”
她问得直截了当,若再不正面回答未免显得自己优柔寡断。抿抿唇,秦锦秋定了定心思,下定决心般地道:“我想问……关于林嘉言肩上的那道伤。”因为太过紧张,以至于尾音都有些发颤。
“噢?”似乎感到有趣,颜乔安挑起了嘴角,“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她?
明明没有任何理由。也许是那杯红酒泼得太过刻意,也许是那通电话打得太过凑巧。没有理由没有证据,只有一个又一个几乎已不能称之为巧合的巧合。
“因为你一定知道。”秦锦秋直视着她的双眼,说得肯定。
颜乔安微微眯起了眼。
出乎秦锦秋意料的是,紧接着,她竟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见惯了她的冷淡内敛,秦锦秋不由得被吓着了。
“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么我的答案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渐渐止住了笑,颜乔安一字一句地说,“那道丑陋至极的伤疤,是我的杰作。”
惊醒时又是一身冷汗。床头的夜光闹钟显示此刻正是凌晨三点。
呼吸还有些急促。他轻轻喘了两口气,试图平复过于剧烈的心跳。
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头疼欲裂。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那个夜晚。
场景被打乱重组,无数个画面无数个声音交织重叠,让他无从分辨,无从抵抗。
颈侧似乎还残留着那一晚的痛感。
他清晰地记得对方是如何掐上自己的脖颈,尖利的十指几乎要嵌进皮肉中。他明明有能力反抗,却自暴自弃地任由对方发泄怒火与疯狂,直到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耳畔对方的诅咒却依然分明:
“林嘉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女孩子本该清脆悦耳的嗓音变得锐利嘶哑。她不停地质问着,不停地质问着,乃至于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林嘉言探身摸过手机,翻开机盖,显示屏的光亮让眼皮微微刺痛。随意换着铃声,过于响亮的乐声在深夜显得突兀。怔了一会儿,又无意识地合上机盖。完全无意义的动作,却仿佛可以暂且消弭内心的不安。
他紧紧闭上眼,重重地摔回床上。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女孩在被拉开后会再一次毫无预警地冲来,令人完全闪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明晃晃的银光划过眼前轻抚着那道曾经几乎要了他命的刀痕,他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忽然有种活着的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