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许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0
|本章字节:12254字
“六哥虽然骗人,但他从来不骗不该骗的人,他是好老千。”
“他每次骗来的钱都拿三分之一做善事。”
“钱老九,是你呀。什么时候过来的?”小一刀认出了钱渝。
“哦,最近弄了台车,来找个下家。”钱渝老家在江西,前几年因为诈骗在当地严打中被当做典型,还坐过九年牢,出狱后人称钱老九。他在当地名声不好,不断被人排挤,混不下去后这才辗转到了福建。
“什么钱老九,连六哥都不认识,根本就是个老表嘛。”人群中有人奚落道。老表的意思可不只是亲切的老乡,指的是土气和没见过世面。
“哪个王八蛋在放屁,有本事出来切磋切磋!”钱渝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连茶杯都震倒了。他平日自视甚高最爱面子,眼下被人当众奚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在场的还有驼爷,心里已经下了打一场的决心。
众人知道钱渝脾气火爆,他一个外地人在福建混能出头也算有两下子,冤家宜解不宜结,谁也不想得罪他,一下子都闭了嘴,整个茶馆马上冷冷清清。
“兄弟,别生气别生气。”人群中一位蓄着八字胡的男人笑嘻嘻地出来打圆场,“我看那六哥也不过如此,名气大而已,八成是假的。究竟有没有这个人还不知道呢,咱们没必要为这个可能不存在的人伤了和气。”说着拍了拍钱渝的左肩,很轻,完全是示好的意思。
“你说的还像人话……”钱渝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打圆场的在自己左肩上就拍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拳头就攥不紧了,胳臂竟也使不上劲来。
“我替我哥向你赔不是了,他喝点酒就爱胡说,您别往心里去。都是出来混的,以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汉子又在钱渝的右肩上拍了一下。
那人的哥并没站出来,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钱渝马上就感觉右手也有点不对劲了,一阵阵发麻。眼前这人看起来很普通,可又说不出的古怪。
钱渝只当对方是懂异术的高人,他曾听说过驼爷是什么“江相派”的。所谓的江相就是江湖上被人尊称为宰相,由一群以智谋行骗的江湖人士组成的门派,好像很有点来头。对了,宋代那位着名的法医宋慈就是南平建阳人氏,这南平说不定藏龙卧虎,还是别逞一时之气反倒吃了亏,更何况对方都说青山不改了,那是后会有期的意思,留点面子大家都好。
“我只是看不惯大家盲目崇拜,说句心里话而已。算了,我等的人大概也不会来了,小弟先走了,各位后会有期。”钱渝的脸色不太自然,但还是努力挤出个笑脸,跟大家道了别。
走出人群,在江滨花园里又坐下了,让女人帮忙捏捏膀臂促进血液循环,足足半小时后感觉不那么麻了,可还是使不上劲。钱渝起身要上车时才发现,猎豹车的钥匙和自己的钱包不见了!那钥匙原本放在裤子口袋里,后来他认出茶馆里玩刀片的小子是小一刀,便把钥匙和皮夹都转移到衬衣的上口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谁要偷也不容易。
思来想去,整晚跟自己有过肢体接触的就是那个拍肩膀的八字胡男人,难道是他摸走的?可当时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明明只碰到了他的肩膀而已,莫非那家伙真有什么异术?现在可好,车钥匙不见了,皮夹里钱虽不多,但还有一张身份证。
钱渝大惊之余赶紧回茶馆,大部分人已经散了,灯都关了,只剩下窗外的淡淡月光透进来,照出不甚清晰的一小块地方。驼爷不在,一个老头坐在窗边驼爷常坐的酸枝木圈椅上,旁边还摆着另外两桌,分别坐着三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妙龄女子。
两张小桌上居然摆满了精致的茶点,每一个玻璃杯里都能隐约看到小巧而精致的茶叶,却是茶馆里前所未见的上等雀舌,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茶香。钱渝很诧异,这间茶馆可从没出现过这些东西。
那几个人都背对着月光,老头器宇轩昂,正在抽雪茄,三个年轻男人;一个胖一个瘦,还有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全都很面生;妙龄女子高高翘起二郎腿,全然不顾那旗袍的开叉高至大腿根部,幽暗中难辨面目,修长雪白的双腿让钱渝眼前一花,顿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好女儿,你的身体可是本钱,咱们财不露白。”抽雪茄的老头幽幽道。
“六哥,你可是听到了,帮我把那偷窥的混蛋眼珠子挖出来下奶茶喝。”妙龄女子娇嗔道。
不过看了她一眼居然要挖老子的眼珠子,还下奶茶喝?这女人好狠毒,钱渝心里一紧,马上意识到不该把自己人都留在楼下,现在就他单枪匹马的,单挑群挑都斗不过对方,赶紧走才是。
“请问驼爷在吗?”钱渝的声音有些发虚,他假装没听到刚才两人的对话,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他不舒服休息去了,有事的话,我们可以转告。”黑暗中,看不清是谁在说话。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撂下这一句,钱渝已经脚底抹油飞快地消失在门口。刚才那女人说到六哥,难道就是今晚那些人所说的六哥?
绝不在不知深浅的水域下水,这是出来混最基础的生存法则。
出道十余年的钱渝已经隐约感觉到,那辆猎豹车可能有点名堂,里面坐着的这些人更有名堂。人在江湖,难免惹到不该惹的人,赶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楼道很黑,钱渝心慌意乱地踏空一脚,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疼得厉害,像是伤到了尾椎骨,豆大的冷汗马上涌了出来。他不敢做声,强忍住疼,摸索着楼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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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的五百钱可是越来越厉害了,那家伙还不知道自己中招,他那双手三天之内都使不上劲了。”听着钱渝摔倒的声音,司徒颖扑哧一笑,偏过头冲老头说,“干爹,你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今晚这群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驼爷是你假扮的。”
她所说的“五百钱”是江相派中的不传之秘,也叫做短手。与打穴、闭穴等点穴功法不同,五百钱多使用大指和中指,靠的是暗劲。高手往往借着握手、扶肩、拍衣等很自然的举动摸拿对方的穴位,防不胜防。如果摸拿的穴位是普通***,不过麻痛无力而已,大穴轻则受伤,重则死亡。别说是钱渝这样的小老千,真正的习武之人也很少知道。
“是啊,师父你那忧郁的眼神,还有发自内心的苦闷,简直就是深得斯坦尼表演体系的精髓。”偏瘦的男子正是单子凯。
“你这是拍马屁嘛,怎么一点屁味都没有呢?”胖胖的梁融笑着说。
“我老了,都快忘记南平话怎么说了,如果不是梁融的化妆手艺好,差点露出马脚。”老韩吐出一口烟,摇了摇头。
“托干爹的福,我又赢了,这老表还是回来了。愿赌服输啊,每人两百。”司徒颖站了起来,向三个男人收取打赌的赢来的钱。
“这局是你赢了,但我就不用给钱了吧。”梁融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地说,“陆钟那个局里,我是赌他肯定能把车钥匙拿到。”
“大小姐,我也不用给钱了吧,我也是赌那个陆钟拿得到车钥匙的。”单子凯嘻嘻笑道。
“明明我坐庄赢了的,难道一分钱都收不到?”司徒颖有些气恼。
“不是一分钱都收不到,是你还得给我两百,因为第二局是我做的庄,第一局我没下注。”陆钟手里把玩着一把崭新的车钥匙,钥匙扣上的logo正是猎豹,钥匙串上还有一根极细的透明鱼线。显然,他就是用这个小道具成功地把车钥匙弄到手的,不过也得手法超快才不会被人发现。而刚才,他不过是撕掉了假胡子,钱老九居然认不出他了。
“喂,你太霸道了,居然要我给钱。”司徒颖向老头撒起娇来,“干爹,我不管啦,他欺负我。”
“大小姐也要愿赌服输。”陆钟虽然仍是笑嘻嘻的,却丝毫不为对方的娇柔所动。
“干爹,你看嘛,他这是说我赌品不好。”司徒颖继续撒娇,娇滴滴的声音像足十多岁的少女,但她成熟丰腴的身材却显然不止于此。同样的话从别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只有做作和恶心,由她说来却天经地义,再甜腻些也无妨。
“回头让你表弟替陆钟给钱嘛,你把车还他,当然要好好谢你。”单子凯出来打圆场。
“嗯,这还差不多,本小姐从来不打赚不到钱的赌。”司徒颖仍有些不满,心里却知道这钱是拿不到了。
“哈哈哈,师叔,咱们有十年没见了……”从大厅远处走廊的尽头走来一位鸡皮鹤发的驼背老人,老人右手拄着拐杖,左边还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搀扶着,才得以缓慢前行。
“老驼子,你真的病了?”老韩放下手里的雪茄,走上前去搀起驼背老人的双手,细细端详起对方。虽然老韩比驼背老人还年长七八岁,看起来却比驼背老人年轻许多。
“不病你就不来看我了。”驼背老人笑道。最近发生的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要不强撑着精神出来接见几位远客,此刻早该躺在床上吃药了。
小姑娘帮老人整理好圈椅上的垫子,又端来一盏古色古香的烛台点亮了,他细心地为在座的各位斟满茶,跟大家道了声晚安,才关好茶馆的大门悄然离去。盈盈一豆的烛光渐渐旺盛起来,众人的面目也清晰起来。
“老友重聚,秉烛夜谈,这是我近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事,今天终于实现了。”驼背老人颤巍巍地端起茶,对着众人举了举杯。
老韩精神矍铄,虽然头发花白,但举手投足间老派贵族作风十足,加上从头到脚的大牌行头,相当招惹眼球。单看人,是个六七十岁的有钱人,但他的外形太有欺骗性,单看外表,谁也猜不准他到底是干什么的,身家几何,甚至连他的真实年龄也看不出来。
老韩身边的司徒颖也令人惊艳,美女很多,但美到令人过目难忘的却少之又少,脂粉不施更显清雅丽质,且天生带着一丝不羁的傲气。他们以干爹和干女儿相称,倒也搭衬,即便对外人说是亲生父女也会有大把人相信。
老韩的三位弟子,梁融面目和蔼可亲,一看就是个好脾气,说话的腔调有点像蔡康永。单子凯帅得一塌糊涂,活像从时尚杂志上走出来的模特,一米八三的个头,衣架子体型。而坐在二人中间的陆钟,一米七七左右的标准身高,浓眉下却有双弯弯的眼睛。跟单子凯比起来他不算英俊,但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忘不了他的笑脸,不论怎么笑都能让人倍感亲切。这笑容就像与生俱来,自然而然地挂在这张脸上。
驼背老人看在眼里,似乎对几人的身份已经了然于心。
老韩看着小姑娘离去的方向:“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有孙女了,刚才小的们打赌让我假扮你,要是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孙女,会露馅的。”
“我可没有孙女命,那只是请来做事的乡下妹子,还是你有福气,无妻无子,徒弟却一大把,走到哪儿都热热闹闹。”驼背老人无奈地叹道,“说不定哪天我就翘辫子了,连个捧牌位的人都没有。”
“胡说,你啊,还有好多福要享,想早死老天爷也不会收你。”说了句玩笑话,老韩正式向徒弟们介绍,“这位就是二十年前跟我在福建设局赚钱时合作过的老前辈——驼爷。他的千术可是出神入化,连我也自愧不如。”
“前辈好。”几位弟子一同鞠躬,正打算各自介绍一下自己,驼爷却摆了摆手。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几位徒弟早已名满天下,让我这老眼昏花的来看看,能不能认出他们谁是谁。”驼爷眯起了眼,一一打量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
“这个漂亮得让人嫉妒的女娃娃就是司徒老爷子的孙女吧,你爷爷可是咱们江相派当年在北方最着名的大师爸,就连当年国民党的将军都跟他是莫逆之交。你辈分高啊,我都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才好。”驼爷捋了捋白胡子,欣赏地打量着司徒颖。
“现在也不讲那些老规矩了,我也不管什么辈份不辈份的,您是干爹的好朋友,我也叫您干爹吧。今后我要是来福建玩,您可得罩着我呀。”司徒颖落落大方,小嘴也甜。
“我可不敢当你干爹,要乱套的。你干爹是我师叔,我最多当你的大哥,老大哥罢。大小姐肯屈尊来我们这小地方,不嫌弃的话就把我这儿当自己的家吧,想住多久都可以。”驼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高兴地看老韩,“你这个女儿收得好啊,像你,能说会道。”
“那当然,我这好女儿比亲女儿还亲呢。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才十六岁,一个人手无寸铁就收拾了十多个小混混。当时那些小混混冲进她家的加油站打劫,每个混混手里都有刀。她也不慌,指挥工人们抵挡,自己却爬上了油箱打开高压油枪对准下面的人一阵猛喷,然后高举着点燃的打火机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年纪虽轻,却有勇有谋,我打心眼里喜欢。”老韩绘声绘色地说完,又凑近驼爷身边压低声音说,“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了点。”
“干爹,我脾气大不是随你嘛。”司徒颖又撒起娇来,“驼爷,以后要是我胡说八道,您老还得多多包涵。”
“是你干爹胡说嘛,这么好的闺女哪里脾气大了。”驼爷笑道,目光转向了单子凯,“这位是你的二弟子单子凯吧,好标致的小伙子,能被你看上,肯定也是个实力派。”
“说得不错,他出手还没有搞不定的女人。我们的审美观倒是最接近的,跟他出去玩也最开心。”老韩和单子凯最契合的就是欣赏女人的标准,去风月场所寻欢总是结伴而行。
“这位就是大徒弟多面手梁融吧。早就听说,他的易容术很了不得。”驼爷赞赏地看着梁融。
“梁融跟我最久,手艺没得说。今晚就是他把我变成了你,一屋子的人都没认出来。”老韩满意地看了梁融一眼,最省心的徒弟非他莫属。
驼爷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那个笑咪咪的年轻人身上,久久不愿移开,“这位一定是声名在外的六哥了,听说你从没失过手。”
“前辈您太客气了,叫我小六就行,我姓陆,单名一个钟字。外面传的那些都夸张了,是师父赏碗饭吃,今后还请驼爷多多关照。”陆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驼爷作了个揖。
一个完美的老千团队,不仅需要高素质的演员,更需要高素质的编剧和导演,陆钟入行时间最短,却已是这个团队里的灵魂人物。
“好,好,好,难得你这么谦虚,本门有望啊。”驼爷竟然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字,“要是能找到段七,我一定把那本书讨来送你,我们这些老骨头不中用了,今后,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原来那本书在段七手里。”老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师爸是在临终前把那本书传给他的,你也知道按照本门规矩,其他弟子是不能看也不能谈论的,更不能把这秘密说出去。”驼爷抑制不住激动,拄着拐杖的手也在颤抖。
“当年你死都不告诉我,现在怎么肯说了?”老韩有些责备的意味。
“我知道这二十年来你始终放不下那本书,这次请你来,我是打算用这本书的下落向你讨个人情。我只剩下半条命,就算进了地府面对师爸指责也不怕了,这么做也是为了振兴本门,等我们这些老骨头全死光,世上便再没有江相派存在了,数百年的传承,绝不能断送在我们这一辈手里……”驼爷眼中浊泪翻滚,却生生忍住,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次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先不说那书,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当年的驼爷,虽然身有残疾却是条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子,究竟是怎样的事能让他落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