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子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07
|本章字节:11042字
连日里,田蕊和我们仨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大多以暗中查访为主,反正我是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可能是刀疤暗地里安排的。经她这一说,我也感觉这事有点突兀,的确,迄今为止我还真没见过谢阿婆在村子里走动过。
“据村里的人讲,”田蕊顿了顿,冷冷地说:“她是个疯婆子。”
我因充其量也就是刀疤的随从,一个打酱油的,对村中的事情也没多做过问。谢阿婆这些天我们在旅店也鲜有见她,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住在那间小黑屋里,足不出户。不过我们初来乍到时,饭后也曾与她聊上几句,谈吐间言简意深,凝练有力。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神经错乱的人啊?那她为何如田蕊所说,需要在村民之间装得疯疯癫癫的?
和尚分析了下,说可能她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不得不这么做?
刀疤点头,想了想才说:“一直以来,我都有个问题弄不明白,就是这老婆子为什么对我们掏心掏肺的。你们想啊,在村子里都装疯,遇见我们却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是为什么?”
我想了想也对,这老婆子对我们这一行人不知深浅,对大兴安岭里有财宝之事却和盘托出,肯定有鬼,便道:“难不成她这么做是有意为之,想让我们追查下去的?”
和尚也摸不着头脑,摇头叹道:“搞不懂,不过有一点或许是明白的,就是那老婆子肯定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聊了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就逐渐亮起来了,刀疤便起身说不能再拖了,得赶紧去山崖,这个时候村儿起床的人很少,人知道的愈少约好。出了旅店,四人边直奔那猫耳洞的方向去了。
尸鬼村四面环山,呈环抱之势,在其北面有一处山崖,出了村,再穿过一片松树林就到了。
去了后才发现这四周着实荒芜得厉害,连条路都没有,荆棘丛一人来高,脚下的枯叶累积得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估计这地方人迹罕至,很少有人会来。我看到崖壁底部有一“回”字形的洞口,便是猫耳洞了,其实我对这东西很没好感,小时候在老家玩也曾进过这样的洞,拿出些死人的尸骨出来把玩。一般来说,这洞子是村民们用来扔废弃物的地方,死婴、畸形儿,以及牲畜的胎盘胰子……随意抛进里面,让其慢慢腐烂掉。洞口杂草丛生,一些枯藤从崖壁上垂下来,几乎掩盖住了,好在此时为深冬,万物枯衰,若是再盛夏,植被茂密淹没洞口,还真不好找。
四人面向洞口站着,却迟迟未进,因这猫耳洞中常年容纳各种动物的死尸,故而阴气十足,我看着那黑黝黝的小洞口,感觉浑身不自在。刀疤定了定神,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说了声:“进去吧,都留神着点。”
岂料刚走到洞口,我就觉得一阵腥风从里边倒灌出来,步子不自觉的停下来。洞口一米见方,四周全是铁钎凿刻出来的纹路,刀疤也不忙着进去,用手一摸洞口,只见那些石头一碰就碎,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他放在手心里捻了捻,又抬头朝崖壁上张望,喃喃道:“奇怪!”
和尚被堵在后面,因想进洞看看,早就跃跃欲试有些不耐烦了:“我说疤哥,您别疑神疑鬼的了,赶紧向前才是正事,宰个鸽鸽也要请屠夫提刀——太小题大做了吧?”
刀疤转过身来,摊开手给我们瞧,“你们看,这石头一碰就碎成渣,明显是被火烧过。”
我这下明白了,“也就是说难不成有人在洞口放过火?”
刀疤点头表示默许,拍掉手心的灰,“进去吧,或许能在洞里边找到答案。”
几人鱼贯而入,进了洞,四周黑漆漆的,一股腐臭味直冲鼻腔不是很好闻。由于装备在那冢心崖里遗失了,电瓶都是刀疤从旅店里借来的。打开手电,顿时洞内的情景一览无余,这座猫耳洞约摸普通人家一间客厅般大小,地上的土十分松软,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动物残骸,几具装殓小孩尸体的火匣子烂得只剩下几块木板了。因空间狭隘,整体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和尚四下里转了转,便觉得索然了,兀自点了支烟蹲着地上闷着头抽。刀疤拿着灯,四下里每一寸的东西都寻了个遍,我见也没我的什么事可以做,就问和尚要了支烟,蹲着地上一起吹牛打屁。
和尚自恃是个混社会的,大肆吹嘘自己肚子里的见闻,说是他有一大伯,七九年参加过自卫还击战,归来后讲述起猫耳洞中的情景如同人间炼狱,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耸人之处在于洞中环境带来了独特的防不胜防的疾病,有的阵地是疾病共产主义,人人有份,最要人命的就是——“烂裆”。
其艰苦的程度一般人想象不出来,裆部皮肤好像已经不存在,透明的水,黄的和红的水便渗出来,人坐在那儿不动,不一会儿便把腿根与睾丸粘在一起。有怕羞的穿一件小裤衩,那布就像胶布似的贴在上面,裤衩就无法脱了,稍一动,就像粘下层皮来。溃烂面积大的,涉及到各部位,脱衣服就像是剥皮。有个从大学入伍的军人,在猫耳洞几个月,全身皮肤溃烂,他不下阵地,被人强行抬了下来。到医院一脱衣服,一层皮也随之脱掉了。
睾丸烂得最厉害,猫耳洞又称烂裆为“烂蛋”,烂得都不成形状了,只剩下烂乎乎一堆。又是最痒处,却无法抓挠,忍受不了,便两手去搓,搓得变了形状,疼痛难忍了才罢休。有个战士的烂裆向深部发展,睾丸表皮溃烂结痂,又不断脱落溃烂,脱落的部分多了,表皮就不复存在。终于有一次,他轻轻一动,溃烂处双脱落下来一片,两个圆圆的睾丸就暴露出来,“不好,蛋子儿掉出来了!”洞内人们惊呼。
走路是很难受的,挺挺拔拔的小伙子们都变了姿势,叉着裆,两脚迈“八”字,两腿略呈“o”型,一步一步往前挪。有的猫耳洞内能跳迪斯科,烂了裆的也跳,又想扭,又怕疼虾米似的弓着腰跳,有的干脆一手捂着裆部,一手还在那儿做舞姿;有的脚前边烂了,只用脚后跟着地,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参战部队下阵地后,一般要参加分列式,提前练踢正步,烂裆未愈者无法踢,即使咬牙练,也死难看,裆部总像揣着个怕挤压的活物。
和尚说着还挺动情,我也听得鼻子直打酸,不禁大为侥幸自己生在这个和谐主义社会,要是早出生个几十年,送去当兵还真吃不了这苦头。和尚这人挺风趣,和他扯皮倒也是个乐子,神侃了一会儿,刀疤就叫我们过去,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猫耳洞的深处是一片石壁,渗水严重,上面绿汪汪的一片全是苔藓。我们凑过去一看,刀疤将电瓶光射在墙上,我瞧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给人感觉,他就是一片石壁,没啥特别的地方。和尚上前敲了敲,直摇头:“没夹层,不是空心的,”
刀疤又将电瓶给我,示意捧着,我呆头呆脑地接过帮他打着光。但见他挽起袖子,将石壁上一片巴掌大的苔藓撕下来,马上我就看到,苔藓下边的石壁上好像刻有图案。
和尚连忙上来搭把手,将这片石壁上附着的苔藓尽数揭了去,渐渐的,石壁上刻画的图案一目了然,从左到有一共四副,线条十分潦草凌乱,可见是在匆忙之间凿刻的。刀疤便问我在大学里学过石刻古画考究没有,我点头谦逊称懂点皮毛,他便给我打光,示意我细细研究一番,看能不能找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从左边开始看,第一幅刻的是许多人在集体挖什么东西,场面十分壮观。十几个扎着方巾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具大脑袋的佛像,从地下抬出。更有两人,魁梧异常,于队伍前边抬着一截大树桩,似乎在吆喝着什么。
第二幅画则画的是一处山冈,几个汉字屹立其上,若干个带着大耳帽的兵蛋子正步步紧逼。一行人从山冈背后迂回,转进了一处山坳,每个人的脑袋都是往后的,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第三幅画最为直观明了,刻的是一处山洞中,几个人可怜巴巴地挤在里边。而洞口处,几个人却燃起了大火,他们竟然想烧死洞中之人!
我迫不及待地看向第四幅,却发现这副石画于前几幅有着本质的区别,线条虽一样简单明了,可纹路间却透出一丝工整的味道。画面左半边画的好像是一个村子,人们过着刀耕火种般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另一半则陡然风云变幻一般,整个村子的人在一夜之间竟然全都消失了!
一行小字并刻于其上:
“腊八龛神算坊
魑魅魍魉聚中央
人吹灯鬼点烛
自古道有却是无”
这几句话我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句,感觉说不出的熟悉,陡然之间又回想了起来,这不是来这儿之前,在北京门框胡同喝酒时,刀疤给我看的那枚鱼眼石中所记载的古谚语?我一时弄不明白,便指给刀疤看,他也很是费解,“先别忙,一幅幅的来,你先说从前面几副图案中看出什么端倪?”
其实古画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从美术史的角度讲,民国以前的我们都统称为古画。古代画作的载体也很多,也就是说并不一定是画在纸上的,也可以画在石头上的。这几幅画,首先从绘画风格来讲,应该是抗战时期的,另外从石壁上斑驳的程度来分析,也能应正这一点。我指着第一幅画说:“依我估计,咱们得结合村里的宝藏传说来分析,或许比较能说通透一点。”
刀疤看了看我,递给我电瓶。“怎么讲?”
“你看!”我把光打在第一幅画上,讲解道:“他们好像在倾巢而出不遗余力地在挖什么东西,我看十有八九是倒斗的,很可能就是大兴安岭里的那座金代古墓。而前面那两个抬着半截树桩的人,正是郭氏兄弟,那是他们用来发号施令的大梆。”
和尚听罢表示有疑惑,“那这么说倒也合乎情理,可这个大脑袋的佛爷是怎么回事儿?”说完他指了指壁画上簇拥着的那具菩萨像。
这个倒考到我了,“因为画者很大程度上会使用抽象派画法,既然不是写实的,我们后者去胡乱猜测也不一定对,反正他们就是从金代墓里边弄出来什么东西了,横竖跟和尚佛教之类的沾边。”
刀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发表点意见,随后看向了第二幅,“接着说。”
“这第二幅应该是最好理解的,”我指着那些大耳帽的士兵,“这些是日本人,当年曾围剿过梆匪,郭大梆子和郭二梆子于山寨中死扛,画面表示,曾有一小队人马逃了出来,走的时候愤慨不已,可能受到了什么特殊的嘱托。”
我见他们都没说什么,顿了顿,开始解释第三幅画:“这或许寓意的是,先前从兴安岭中逃窜出来的绑匪,为了不被小鬼子抓住藏在了某个山洞里面,后来不想走漏了风声,被放火烧死在洞中。”
这一下和尚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伸着脖子问我:“唉!我说小轩轩同志,难不成就是这座猫耳洞?可要是这么说他娘的就出现悖论了,这座猫耳洞可是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才挖筑的工事,怎么会出现那时候?”
我细细一分析,发觉这也不难说通透,“保不齐这座山洞抗战时候就挖的,后来有人图方便,就直接将这座山洞稍微改造了一下,或者压根就没动过,村里人就直接给它起名了。”
“而且,刚才进洞的时候也发现洞口曾经有被大火烧火的痕迹,”我看了看四周,感觉气氛很冷,“当年或许真有人被烧死在这座猫耳洞里也不一定。”
“那尸体呢?”和尚又问。“不对啊,这洞子里边什么都没有,再不济几具骨骸该有的吧?难不成外面的人收尸了?”
这下我也感觉脑袋大了,要说这外面的人熏死洞里的人,他没理由把尸体转移的。可这洞子里除了一些动物的骸骨外,压根没一具成年男子的骨骼,虽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太可能烂得连渣都没剩下,加上又都是当土匪的,地上连条长枪都没看见,这事感觉有些奇怪。
刀疤的心思则完全没在这上边,他用胳膊肘碰我一下,“别磨蹭了,最后一幅,你看出什么来了?”
最后的这一幅画可以说最为离谱的,其风化地程度来看,决计不会超过三十年,那即是指跟前面的那三幅不是同一时期凿刻出来的。而且风格迥异,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能是后来者进入这洞中刻上去的。我将自己的见解和他们讲了,和尚就冒出个疑问:“你们说,会不会可能是疤哥他爸当年进来刻上去的?”
我说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虽嘴上这么说,可一时也难以接受,莫非在二十五年前,刀疤他父亲田墨斗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回来,从而将这些信息遗留在这上面?
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刀疤,我发现他呼吸也有些滞重起来,“那这画上又是哪层意思?”他问。
“这好像是一则预言书。”我分析道:“自己也很是拿不准,说的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会在一个特定的时候,所有的人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那旁边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和尚念叨着:“什么腊八龛……这腊八粥我倒喝过,是什么意思?怪天马行空的。”
“腊八龛,”刀疤也难解其意,参详不透,如此反复地念了一会儿,霍然眼睛瞪得溜圆。抓着我的胳膊便问:“今天多少号?”
“一月二十七。”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弄,难以适从,“怎么了?”
他十分焦急的样子,“我问的是阴历,多少来着?”
“腊月十二。”
“腊月?四天前,村中祠堂……”他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方寸大乱,喃喃地念着这几个词。两眼愣愣地看着石壁上那几行字,整个人似乎僵住了,随即一丝狂喜的神色荡漾在脸上,“我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奇怪不已,感觉他别是发神经?就想问他,哪知和尚却耸了耸鼻子:“奇怪,哪儿来的烟味?”
几人脸色霎时变了,我叫声不好,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刀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跟和尚左右架着往洞外赶,没走几步一拐弯,就看到洞口处火光腾起,并夹杂着滚滚的浓烟灌入洞内,那阵势,居然有人想烧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