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突然显现的猫洞(2)

作者:魏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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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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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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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34字

江边这里风景很美,每天早晨散步和晨练的人很多,只是现在天还早,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远远朝江对岸望去,红瓦白墙的别墅区掩映在绿树丛中,背景则是不知什么时候耸立起来的高楼大厦,在淡淡的晨曦中隐约可见。


深深吸一口早晨江边的新鲜空气,何水水的心情舒展多了。


不经意间一扭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沿着江边的人行道渐渐走远了。那个女人的背影真像阿蓉啊,可是,阿蓉不可能这么早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散步。


好些日子没有跟阿蓉联系了,何水水在这座城市虽然有几个朋友,可是没有比阿兰和阿蓉再亲近的人了。


她远远地看着朱家小楼的轮廓,想着发生在那里面的事情,觉得应该让阿蓉她们知道自己面临某种危险,否则,真的出了更严重的事情,恐怕没有人能够帮助自己。


想着,已经下意识地走到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前,她抓起了话筒,刚要拨号,却看到了腕上的表,时间是清晨五点半。


这个时候除了老头、老太太和赶早市采购副食品的主妇,谁会起床呢?


何水水叹了口气,迟疑着放下了话筒。


她慢吞吞地往朱家小楼走去,偶一抬头,只见东面的窗口人影一闪。是老太太在暗暗监视自己么?她止住脚步狐疑道。


天阴沉沉的,似雨未雨。


老太太阿清孤身一人,心事重重地登上了钟元寺高高的山门。她回头仔细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注意她,便闪身进了庙门。


最近她常常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时医生说,她的身体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除了血脂高、缺钙以外,其他一切正常。


可是自从何水水进门后,她就感觉胸闷气短,好像家里的空气都变得污浊了,令人呼吸困难。她知道自己这是心病。


在她眼里,何水水同死去的阿素一样,不仅是个不受欢迎的外地女孩子,而且是跟自己抢夺儿子的强盗。从感情上讲,何清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自己身边。


可是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既然在一个毫无背景的四川女人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一定有他的理由,要么是真心爱她,要么是某种和他的生意有关的需要。总之,只要是儿子做的事情,一定是有道理的,就像当初他把阿素领回家一样。


她对那时候的印象至今刻骨铭心:一个陌生的广西女人,就这样在一个早晨突然闯进了她和阿民安静的生活!亲亲密密的儿子突然间疏离自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她觉得天一下子塌了!


后来,上天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一番苦心。阿素死了,一切都回到从前。


谁知道好日子总是不长久啊?那天儿子突然从国外跑回来,告诉她,要娶四川女孩儿何水水。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强忍住冲动,语调尽量平和地问儿子。


“妈,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考虑问题不会很简单,这些小事您不用操心了。”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她明白,儿子现在是在外面做大事的人了,当母亲的已经无法左右他的思想感情。于是她心里流着血,脸上却笑咪咪地对他说:


“不管你做什么事,妈都放心。”


婚礼那天,她一大早就跑到钟元寺去许愿,想从此改变自己,与新媳妇和平相处。没料到当她一眼看到何水水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心理立即失去了平衡。


她不能容忍这样一个女人占有自己的儿子!


尤其不能容忍的是,何水水居然一进门就跟邻居曹阿巧勾勾搭搭!那个曹阿巧从前跟阿素来往密切,不知道会对何水水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天在钟元寺,当她猛然发现何水水竟然在暗中跟踪她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她一连几夜没有睡好,今天早晨刚一醒来,浑身就紧巴巴的难受,想不起昨夜那些断断续续的噩梦都是些什么内容,只觉得头晕脑胀。


雨点儿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钟元寺内人影稀疏。老太太在大殿里进了香,拜完了菩萨,就悄悄溜到后院的偏殿去了。


她走进一座浓阴笼罩的小院子,推开一扇陈旧斑驳的木门,小心探进头去。


“吱呀”一声门响过后,里面传出来一个人低哑的声音:


“谁呀?”


“是我。”阿清急忙应了一声,不等对方反应,就熟门熟路地进了房间。


这房子是钟元寺后面的偏殿,天棚比正殿低很多,光线幽暗。阿清从外面的强烈阳光下走来,要适应好一会儿,才能看得清里面的环境和人。


她的眼睛眨了又眨,眼前还是黑漆漆一片。好在她熟悉这间禅房的格局,也清楚济能法师平常所坐的位置。凭直觉,老太太慢慢走到里面,走到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就适时地停了下来。


“是阿清啊。”济能法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她听出那距离正好,即使此刻偶然进门的小和尚,也不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不良的联想。


“说吧,又出什么事了?”阿清的眼前渐渐呈现出济能那张变了形的脸,两只眼睛泛着死鱼一样的灰白色。每次见到他,她都会被一个疑问折磨着:为什么一个人面部器官如果残缺了,整个脸就会变得越来越扭曲、越来越丑陋?


“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阿清听出自己的话言不由衷。最近她越来越觉得离不开这个早已遁世的济能,许多让她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道理,只要经过济能的三言两语,就茅塞顿开。


其实,她并不真正需要佛的指点,也不需要相信佛祖那一大堆堂皇的道理。她没什么文化,要消化这些艰深晦涩的东西太难了。她要听的,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气息,甚至,只要闻到钟元寺里飘出来的淡淡的烟雾的香味儿,她那一颗无着无落的心瞬间就宁贴了。


阿清低着头,坐在蒲团上,听着济能的呼吸。她偶尔抬头在那张由于关闭了“心灵窗口”而显得十分茫然的脸上扫视一眼,就马上又低下头去,害怕自己的重重心事被他那隐藏着的“法眼”看穿。


“近来好烦啊!阿民新娶的媳妇,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这语气,是一个女人对一个自己信任的男人才会用的,在这间庄严肃穆的禅房里,显得与周围的气氛十分不谐调。


“阿弥陀佛……”他的语气似乎不无智慧,可内容却空洞无物,让她不得要领。她失望地抬了一下眼皮,感觉到内心空空,一片虚无。


本来她是想到钟元寺寻求支持、寻求力量来了,没想到皈依佛门的人表面睿智,实际上到了关键时刻,却往往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也许,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钟元寺是粤东远近闻名的寺院,已有几百年的历史。由于从古至今香火旺盛,经过历年改造扩建,寺院的规模越来越宏伟壮观,寺中僧众也多来自全国各地。


双目失明的僧人济能,就住在一间有着深深庭院的偏殿里。


自从三十多年前在水东街认识了朱家媳妇阿清,古董商罗珉那走江湖的逍遥日子就画上了句号。


那时的阿清年轻妩媚,由于丈夫多病,婚后一直不孕,她心有不甘却只能违心地凑合着过日子。罗珉贪恋阿清的情色,常常丢下生意,躲在朱家的小楼上与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厮混。


直到有一天,多年未孕的阿清怀上了他的孩子,生活发生了急剧的逆转。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被几个蒙面人剌瞎双眼,敲碎了俗根,抛进了钟元寺后面的山丘之间。


醒来发现自己还留有一条残废了的命,罗珉正欲大放悲声,却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你终于大难不死。”他被钟元寺的僧人救了。


时值文化大革命初期,山下已经不太平,寺里的住持以为罗珉这个客家人一定是遭到了打着造反旗号的同行迫害,就大发慈悲收留他住下。从此,半真半假地,罗珉剃度修行,成了一个“遁入空门”的人,法号济能。


有一天,庙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径直跑到济能和尚的禅房,半晌没有讲话。济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女人的气息,他的心一阵狂跳后,就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罗珉!原来你躲在这里,把我抛的好苦!”说话的女人正是他仍然时时会梦见的阿清。她从一个常来钟元寺的香客口中偶然得知,寺里有一个和尚长得特别像当年的罗珉,就偷偷跑来核实。


那年月,山下大乱,到处都在造反,可是不少广东人即使是“文化革命”临头,也不愿意砸烂寺庙这种赖以寄托精神的地方。相反,仍然悄悄上山来,不时送些香火。所以山下一片革命歌声,庙中却还安静如初。


当听到济能讲述当年被人暗算的经历时,阿清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自己那表面软弱如泥的丈夫、杂货店的朱老板,实际上竟也是如此不好惹!


真是狗急了要跳墙,人急了也会咬人的。她为自己后怕:如果当初老公对她下手,那是易如反掌的呀!可是他没有,甚至忍辱负重地为罗珉养大了私生子朱超民。


生性自私的阿清,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默默地告辞下山,回到家里大病一场。


阿清本想从此后不再见那济能了,她想以此惩罚自己,对那不光彩的过去进行忏悔。可是过了一段日子,她还是抑制不住地上了山,好像不定期地来见济能一面,就无法对付山下那种如煎似熬的日子。


从此,钟元寺里多了一个女信徒。


不看还好,每见济能一面,阿清的心就被压迫一次,她看着儿子朱超民一天天长大,而且从长相到性情,都越来越像当年的罗珉,心里就难过得无以复加。而济能,经过这些年的修炼,却已经平静得死水一潭,他对当年苦恋他的女人已经唤不起一丝激动的情绪了。


近来阿清到庙里来得非常频繁,凭直觉,济能感觉到她一定又有不同凡响的举动。当年那个阿素暴死的前后几天,阿清就是这样烦躁、这样频频跑来,并且和今天一样,前言不搭后语。


当那个黄昏,阿清失魂落魄地跑来向他倾诉阿素的死因时,他就曾经严厉地劝诫过她。直到阿清抽鼻涕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才缓和了语气:


“以平常心待人,以平常心对己,宽容有负于你的人吧……不与他人争是非,这是一个信徒起码的操守!阿弥陀佛……”


可是他深深了解这个阿清,为了维护儿子朱超民,会毫不犹豫地对所有妨碍她的人下手。


世事无常,一个人做下了违背天条的事情,早晚会为此付出血的代价。济能对此有过切肤之痛,可是他却无法说服一个头脑已经发了昏的女人。


此刻,阿清已经离去,可济能仍然无法释怀。他一想到阿清目前的疯狂状态,就不禁失声叹道:


“罪过啊,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