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悠去医院做处女膜修补手术那天，本来以为没有人为她壮行。可是她在医院门口竟然看到了江燕妮和沈英男，两个女人穿得一红一绿，在晨风里瑟瑟发抖。卓悠刚要落泪，沈英男就说，别激动，我不是为你来的，我是为你俩来的。

卓悠终于宣布了婚讯。因为新房如期交付，接下来，就是装修，办酒席和蜜月旅行。其实说到这房子，许多人都想不明白，因为首付十九万，傅达伟出了十二万，卓悠出了七万，房产证上却只有傅达伟一个人的名字。

更要紧的是，这房子属于婚前财产。江燕妮提醒过卓悠，她说，傅达伟热烈地想娶你，可是为什么非要等房子办理了产权才向你求婚？卓悠却拒绝思考这么无聊的问题，她说，写谁的名字都一样。我住进房子里，就谁也休想把我赶走。卓悠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扮演纸老虎。希望别人以为她很强大。

然后，她开始张罗装修，装修也顺理成章由她出钱，因为傅达伟没有钱，因为傅达伟买房出了大头。

除了装修，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完成，那就是修补处女膜。

她向江燕妮打听哪家医院比较靠谱，江燕妮拒绝打听这种无聊的信息，她把皮球踢给沈英男，沈英男正陷在买漂亮衣服和男人约会，还是守在前夫门口抽骚货耳光的两难选择中徘徊不定，也没空理她。于是卓悠自己在网上筛选了一下，就交了钱，准备下周末去做手术，术后休息两天，应该就是一个货真价实、新鲜出炉的处女了。

手术费居然要四千八？江燕妮听了，眼珠子都弹出来了，她说，网上不是说八十块钱就能做吗？卓悠气得不行，八十块钱的你敢做吗？我要确保万无一失，高度仿真，贵也认了。卓悠是个买包卫生巾也要用价钱除以片数，然后坚决挑选单片为最低价的女人。修补处女膜，大约是她人生中对自己最奢侈的一次消费。

奢侈的消费还有，她又抽空给傅达伟买了一双鞋，七百块。江燕妮劝她，要买就干脆买双好点的，婚礼的时候穿。

卓悠说：达伟说不办酒席了，我们旅行结婚。卓悠的话轻飘飘地说出来，因为自己也心虚，然后江燕妮就爆发了，她说，大学时天天在上铺描绘自己将来要举行一个盛大的海边婚礼的那个女人是谁？可是卓悠有什么办法。装修房子要钱，办酒席也要钱，以后过日子更要钱。江燕妮说：人家办酒席都是赚钱的啊？卓悠这时才肯老实交代，傅达伟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同学、朋友和同事的婚礼，礼金更是从来没有送过，所以要靠办酒席赚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卓悠说：我告诉过他，他那边不请没关系，我还有朋友亲戚要请。他也不肯，说男方一个朋友同事都没有很栽面子。最后卓悠说：我想想也对，不能让他太为难。所以就算了，不办就不办，最多二十几年来，我爸妈送出去的礼金，全打水漂而已。江燕妮盯着卓悠，盯了许久，最后憋出一句话，我决定，以后要是有幸嫁掉，我一定要生儿子，那得能帮老娘省多少钱多少事啊。她对卓悠大吼一声：生儿子就生傅达伟那样的极品！傅达伟是极品，其实郑雪城也是。郑雪城的极品之处在于，他简直太喜欢***了。江燕妮不能假惺惺地说自己不喜欢这件事，可是郑雪城每次来似乎只为了这件事，做完说声走了，然后就走了。来的时候还会带一点菜，都是江燕妮爱吃的卤味，走的时候顺手拎走门口的垃圾。

江燕妮非常非常的不痛快。她觉得，除了不收钱，自己和郑雪城之间的关系，还不如隔壁的嫖客和暗娼。

隔壁暗娼的生意持续火爆，有时候门会打开，传出音乐声，居然是blowinginhewind，不禁让人怀疑两个女子事实上是两个忧郁的文艺女青年。而郑雪城是连音乐都不听的，江燕妮开了音响，他会啪的一声关掉。

关掉就开始做，江燕妮感觉自己像一堆猪肉，被郑雪城在床上翻来翻去，挑拣最肥美的一块儿下嘴。

郑雪城毕业于某三流本科，所以拒绝谈论自己的学校。郑雪城出生于某地级市下面的某县级市，所以拒绝谈论自己的家乡。

郑雪城有过几段伤心的恋爱，所以拒绝谈论自己的感情。于是，郑雪城没有剩下什么可以谈了。怪不得在他第一次吃掉江燕妮之前，只讲得出笑话。所以江燕妮没有底气对沈英男和卓悠说她已经拿下了这枚男人。

事实上是郑雪城拿下了她，免费的女人免费的晚餐，而在公司，他们是最温暖最清白的同事。

江燕妮倒不想太早被公司知道她和郑雪城的关系。因为一旦知道，影响很坏，不是她换工作就是郑雪城换工作。

很显然，只能是她换工作，她没有理由让郑雪城因为谈恋爱而放弃蒸蒸日上的事业，这种事，本来就应该由女人来做出牺牲。尽管她的工作也很出色，收入也很可观。

这几乎是种思维定式，女人生就的姿态，就是牺牲的、奉献的姿态，没有这个姿态，你也好意思说你是女人？

况且江燕妮从来就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随时准备奉献，只要那个男人值得。她的姿态和卓悠闭着眼睛去爱的姿态，其实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可是现在距她做出牺牲，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至少，得熬到郑雪城宣布她是他的女友。他从未承认。有一次逛商场，遇到他的大学同学，郑雪城对人家这样介绍，这是我的同事江小姐。二十八岁的江燕妮很乐意被人称为江小姐。可是，她更宁愿郑雪城粗鲁地对老同学说这是我女人。美貌知性智慧性感的江燕妮，现在最伟岸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郑雪城的女人。因为，晚上一个人看电视、睡觉，实在是很冷。

冷吗？朱小虎说，我来给你取暖。朱小虎的调情一点都不令人反感，因为他不会一直说，说到令你叫他闭嘴为止。他就是浅浅撩拨一句，隔一会儿再浅浅撩一句，让你想发作但想想又算了。

与郑雪城的交往，江燕妮也告诉了朱小虎。朱小虎一问对方的身高学历年龄和职业，就闭嘴了。至少从外在条件来看，郑雪城与江燕妮，比他朱小虎与江燕妮，要匹配多了。

为了报复，朱小虎便对江燕妮起劲描述那个高粱地里的女同学。朱小虎的描述有一点下流，他说女同学的***是黑色的，刚一脱开他都吓坏了，他想不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才是黑的吗？

然后江燕妮便感到危险，果然，朱小虎下一句便问她，所有女人都是黑的吗？江燕妮说：回去问你妈。然后朱小虎毒毒地回一句：我知道了，你也是黑的。江燕妮想骂，却不知道骂什么才能与朱小虎的毒舌匹敌。只好下线，发誓再也不理这个贱人。

洗澡的时候，她却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够白、够瘦，胸也很挺。可惜乳晕真的很深，用朱小虎的话来说就是黑。

卓悠去医院做处女膜修补手术那天，本来以为没有人为她壮行。可是她在医院门口竟然看到了江燕妮和沈英男，两个女人穿得一红一绿，在晨风里瑟瑟发抖。

卓悠刚要落泪，沈英男就说，别激动，我不是为你来的，我是为你俩来的。沈英男用嘴努努江燕妮。江燕妮只顾读手上的广告单，卓悠凑上去看了一眼：韩式乳晕漂红全市最优价。上午十点，卓悠进了左边的手术室，十点零五分，江燕妮进了右边的。

沈英男分别目送走两个女人，然后开始低头发短信。短信是发给齐强的。其实沈英男还能在短信里说什么呢？这个男人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大部分的婚内财产，连句谢谢都没有，反而奉送了沈英男一个大耳光。直到那次商场的狭路相逢，她才开始心疼白白放掉的房产分割权。于是，泼妇本色方露峥嵘，什么难听骂什么。

齐强大约也想不到沈英男会下作到这个地步，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知识女性。上次赏了她耳光，还内疚过一阵子，现在仅存的怜悯也没有了，齐强开始在短信里与沈英男对骂。由于彼此过于熟悉，所以二人所骂之言，角度之奇巧，花样之翻新，内容之隐秘，令人叹为观止。

内容包括：

xx你xx的xx，你得过阴虱别以为老娘不知道。\xx你xx的xx，你痔疮发作的时候偷用过老娘的卫生巾。\xx你xx的xx，你奶奶当过人贩子，把女疯子骗到外地卖了一千块，老娘要去告发你们一家子。\xx，xxx，xxxx，xxxxx从早上睁眼就开始骂，一直骂到晚上睡觉闭上眼睛，这样的日子，沈英男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直到这天早上，在卓悠做处女膜修补手术奔赴幸福新生活，江燕妮做乳晕漂红手术也他妈奔赴幸福新生活的同时，沈英男发现齐强手机号换了。

他换号，你换人。这是江燕妮的意见。刚刚做过乳晕漂红手术的江燕妮，越发的唇红齿白，信心十足。她说：今晚我要叫郑雪城过来吃饭。沈英男只好照例闪人。走到门口到底不甘心，回头说一句，我说，自从他能蹭到你的饭以后，有多久没请你在外面吃了？沈英男确实提醒了江燕妮，她回想了一下，从泡温泉的第二天，她和郑雪城的约会，就没有在外面进行过了。

总是做饭、吃饭、***，然后男人离开，女人收拾一屋的狼藉。

真他妈的便当又便宜。自然，以郑雪城的资质，他每每会把这便宜和便当裹上甜蜜的糖衣，让江燕妮在品尝的时候，觉不出涩和不对味来。不错，郑雪城是一个提上裤子就急着要离开的男人，可是在离开之前，他一定会有一番缱绻。比如他会把江燕妮抱到浴室，亲自给她清洗完毕，用大毛巾把她擦干，再抱回卧室的大床上。郑雪城像处理案发现场一样处理着疲倦的江燕妮，尽管也许他自己也很累。

江燕妮很不心安理得，她不习惯被人这么侍候。可也不得拒绝，因为郑雪城说，这样你比较舒服不是吗？我喜欢看你舒舒服服的样子。于是江燕妮只好舒服给他看，顺便很贱地感动得一塌糊涂。隔壁又有敲门的声音，伴随醉鬼的吼叫，女人的娇嗔，再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楼道里恢复寂静。这天江燕妮给社区派出所打了个匿名电话。然后她扑在猫眼上，看着两个警察敲开隔壁的门，一群人嘀嘀咕咕地交涉。江燕妮承认，这么做有点不地道，妓女也是人，讨生活不容易。

可谁又是容易的呢？二十八岁的江燕妮，无所依归的江燕妮，需要一个干净的居住环境。

没多久，交涉的声音没有了，隔壁的门照例关上，两个警察离开。

江燕妮大惑不解，她以为，警察至少要把人带走调查一下的。难道光凭两个女人说我不是妓女，就不是妓女了？

晚上，郑雪城过来，江燕妮把今天的事讲给他听。郑雪城说：那两个女人一定给了门房好处，警察走到门口，她们就知道了，于是嫖客迅速逃走。没有证据，警察怎么抓人？简直和香港电视剧一样。江燕妮十分的忧愁，她说，怎么办？我不想与暗娼做邻居。她说：要不，我把房子租出去算了。她说：可是，房子租出去，我住哪里？江燕妮只顾说，郑雪城只顾听，没有发表意见。包括江燕妮漂红了的乳晕，郑雪城也没有发表意见。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发现。于是江燕妮很郁闷，这天情绪不高。郑雪城终于关掉电视迎向她的时候，她索性用被子把头一蒙。郑雪城在她身后躺下来，大约想抱她，手在她腰上拍了拍，又没有抱上来。然后江燕妮掀开被子，发现郑雪城靠在床头抽烟。郑雪城说：这个月业绩不好，今天老总找我谈话了。郑雪城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个老头子只知道纸上谈兵，烦都给他烦死了，偏偏还得奉承着他，出不得差错。郑雪城把讲话的重点放在出不得差错上，江燕妮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出不得差错，因为郑雪城身为部门的头儿，与下属有奸情这种事是比较敏感的，何况他还负责全部门的业务考核。出不得差错，因此不能让她搬到他那里去住，尽管她正在与暗娼为邻。

江燕妮这天做了藕炖排骨，排骨炖了很久，用筷子拨一拨就烂了。

江燕妮觉得自己就是那排骨，被小火反复地熬，已经分不清哪里是骨，哪里是肉。

江燕妮分不清自己的骨肉，而沈英男分不清自己的年龄。沈英男二十九岁，可是她觉得自己超过了五十岁。她不想告诉别人的是，她正在偷偷相亲。怎么着也要找一个男人，还要生一个孩子。可总是失败。

如果你是一个二十九岁无房无车无太多存款的离异女人，那么你的相亲对象应该是一个四十多岁有房无车无太多存款的离异男人。千万不要打大你不超过三岁的男人的主意。

可就算如此，仍然在相亲途中，扑上来一群又一群远远低于标准的雄性生物。

比如四十二岁有两个孩子，比如三十九岁没有房子，比如二十七岁但书只念到小学三年级。

蒋大平撞上来时，沈英男已经绝望了。所以她看蒋大平的时候眼睛都是斜着的。

蒋大平三十二岁，未婚，是个开火锅店的老板，火锅店规模小得只有八张桌子。可好歹是老板，好歹五官端正，四肢健全。

蒋大平还有一套七十平方米的住房，独居。沈英男想，坏了，这男人肯定看不上她。于是在心里咒骂婚介所，为了赚那点茶水费，她们恨不得把自己的爹拉来和她相亲。可是，蒋大平看上了沈英男！蒋大平说：我没上过大学，仰慕上过大学的人。就是这仰慕，让沈英男心里狠狠地平衡了。其实她很想告诉蒋大平，大学就是睡在宿舍里睡出来的，幸好忍住了没说。

同样奏响凯歌的还有卓悠。因为她顺利度过感染期，已然是一个处女。

她一直等待傅达伟再一次邀请她共度良宵。可是傅达伟显然是个有自尊心的男子，答应了在婚前不碰她，就绝对不碰她。所以有点抠门没关系，爱占小便宜也没关系，人际关系糟糕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傅达伟是一个正人君子。这样的男人，能让她卓悠吃亏到哪里去？于是她热烈地投入到装修新房的事业当中。最奢侈的消费项目已经完成，这时候的处女卓悠，又把买卫生巾的精神拿了出来，价格一定要低，要低到极致，低到变态，低到令老板喷血而亡。

当然，东西质量也还是要过得去，要是过不去，房子住着住着，房梁就掉了下来，地板就陷了下去，那也是要不得的。

于是卓悠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与装修作斗争。某天江燕妮见到她晒得像泥鳅一样黑，忍不住问，傅达伟呢？装修不出钱，力总是要出的吧？\傅达伟很忙。作为一名中学体育老师，傅达伟有大量的事情要做。\比如？江燕妮问。

比如卓悠舔了舔泥鳅嘴唇，老师本来就很忙的。如果江燕妮没有记错的话，整个中学时代，只有主课老师是会忙的。卓悠把别人当白痴，也把自己当白痴。

其实江燕妮冤枉了卓悠，她不是把自己当白痴，她就是一个白痴。

这天隔壁的门又在被大力敲打，敲了很久也没敲开，江燕妮实在忍不住了，她愤然拉开了房门。

她一拉开门，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她认识对方，对方不认识她的男人。

傅达伟。

傅达伟存在于卓悠的任何一个生活空间，包括钱夹、手机屏保和办公桌相框。所以江燕妮看到那张男人脸的次数并不比看见刘德华照片的次数更少。

卓悠和傅达伟交往了多久，江燕妮就泼冷水泼了多久，然后眼睁睁看着卓悠掉进了一个抠门、贪婪、懒惰并疑似性功能不全的猥琐男人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