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告辞，他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佘晓霞的家。坐上电梯的时候，许巍对着电梯壁做了个鬼脸，光滑的不锈钢挡板里，印着许巍一张古怪的脸。

3

欧阳香茹气鼓鼓的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肖鹏飞给她打来了电话。电话里，肖鹏飞用很轻松的口气问欧阳香茹，大小姐，都三天了，气早该消了吧，气消了怎么不去上班？

欧阳香茹一听肖鹏飞如此轻松的声音，就有些来气，连着说，我还有脸来上班吗？我还用得着来上班吗？你们家太太还要我来吗？肖鹏飞说，你不会那么小气吧，就为了那点事？那好，我代她给你道歉。欧阳香茹说，要你道歉干嘛？错的又不是你。

“这样吧，我亲自来接你上班，这总行了吧。总得给你的老总留点面子，你说呢？就这样定了。”

肖鹏飞极具磁性的声音，让欧阳香茹的气消了一半，想了想说：“不用了，你不知道我住哪呢，我搬家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就对了嘛，不愧为我肖鹏飞的好助手。”肖鹏飞在电话里轻松地笑了起来。

欧阳香茹到公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很认真的向肖鹏飞解释，那天当着李雅云的面说的那句话，全是为了气气李雅云的，千万不能当真。肖鹏飞说，你那天说的话可多了，我一句都没记住，你是指哪句？

欧阳香茹媚眼斜视：“明知故问。”

肖鹏飞又习惯性的点了点欧阳香茹的鼻子：“你可把她气得不轻。她是不对，你也没客气，你们俩扯平了，这事不准再提了。”

欧阳香茹笑了：“你这就太偏袒你太太了吧，明显是她无中生有挑起事端的，不过，我为你能偏袒自己的太太高兴，我也能理解，哪有老公不偏袒老婆的。”

“不是我偏袒，我是就事论事，好，不说了，干活！把这些打印一下。”肖鹏飞说完，丢给欧阳香茹一沓需要打印的文件。

欧阳香茹手拿文件，嘀咕道：“真是个资本家，就知道压榨劳动人民的血汗，刚来就要干活。”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相安无事，两人在办公室里有说有笑，轻松自如，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虽然肖鹏飞觉得，和李雅云离婚的事，已经箭在弦上，势在必发，但他并不急于欧阳香茹现在就对他有所表示。

肖鹏飞把对欧阳香茹的那份好感，暂时深埋心底。

那次的表白，现在看来已经够兀秃了，太心急了，显得自己沉不住气，婚还没离呢，就去追另一个女人，难怪人家不答应。几乎是没太太的日子，已然过了五年，又何必在意这一朝一夕？再等一段时间，又有何妨。

肖鹏飞超级自信，凭借自己的努力，最终一定能够俘获欧阳香茹的芳心。

肖鹏飞想，上次的表白虽然唐突，但一定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最起码，欧阳香茹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

他哪里知道，欧阳香茹根本就没考虑。

要说上次送房子的事，在欧阳香茹的心里没有激起一点涟漪，那是假的。

欧阳香茹毫不否认肖鹏飞是个优秀的男人。和这样的男人结婚，是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结婚后，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花天酒地，过上人上人的生活。这无疑有巨大的诱惑力。何况肖鹏飞是一个既令人心动又令人放心的人，他嘴里说出的话，一定是仔细斟酌的结果。欧阳香茹相信他不会信口胡言，更相信他的话，是出于对自己真心的喜欢，而非一时的心血来潮。

但是这种涟漪，只给欧阳香茹的心里带来了些许的安慰对许巍一去不回头造成伤害的小小的安慰。还有就是虚荣心得到了一点点满足。

些许的安慰和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之后，欧阳香茹早把那事抛之脑后了，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4

一场瓢泼大雨将整个厦门清洗得一尘不染。

雨下了一整天，街上到处洪水泛滥，肆意流淌汇集的雨水，让厦门成了一个水乡泽国。晚上的时候，欧阳香茹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幕。

许巍正是在这个雨夜里，回到了曾经和欧阳香茹一起租住的家中。许巍是用自己身上的钥匙开门的。

乍一看到许巍，欧阳香茹有些吃惊，心想下怎么大的雨，这王八蛋怎么来了。

是这场罕见的大雨让许巍急忙忙的跑了回来。

当时许巍已经脱衣上床了，同宿舍的同事正在津津有味地给他讲黄色小段，而许巍根本无心体会，总是感觉心神不宁。

外面电闪雷鸣。

雷声加上肆意的雨声，使得许巍心惊肉跳。不是许巍自己害怕，而是担心欧阳香茹。这样的雨夜，欧阳香茹怎么过啊？欧阳香茹最怕打雷了，许巍清楚地记得，刚来厦门的一个夜晚，外面同样下着雨，突起的一个炸雷把欧阳香茹吓得浑身发抖，小猫一样钻进自己的怀里，嘴里说：老公，好吓人啊。

想到这的时候，许巍顾不得许多，迅速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打起伞，同样迅速地钻进外面的雨幕。

街上很少有出租车，许巍是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黑车，花了二十元才回到家里。他像只落汤鸡一样抖落着头发上的雨水，雨下得太大了，他带的那把小伞根本就地挡不住雨点的四面夹击，浑身上下都快湿透了。

许巍抖了一会头上身上的水后，站在门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看着欧阳香茹，脸上带着傻笑。欧阳香茹看了一会许巍，也忍不住笑了。

吵架过后的这些天，欧阳香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虽然许巍混蛋，但自己爱他。

其实，这些天，欧阳香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许巍。

“爱你的人一辈子不会忘，伤你的人一辈子忘不了。”许巍是“爱”和“伤”都占全了，欧阳香茹能不想吗？

最近几天，欧阳香茹似乎忘记了许巍吵架时的凶相毕露，想起他的种种好来。

混蛋许巍还算是个好男人，这点无容置疑。自从来厦门后，家务活几乎都是他包了。就是在欧阳香茹和别的男人接触的问题上心眼小点。可心眼小的另一种解释，是太在乎自己。

在大学的时候，许巍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的他可谓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要不然欧阳香茹也不会爱上他，当然许巍也爱自己。

欧阳香茹知道，许巍之所以到厦门后变得小心眼，是因为他不太自信。无论外在和内在条件，在帅哥如云的厦门，许巍都不占优，文凭不算高，收入不算好，还无车无房，他有充分不自信的理由。欧阳香茹同时也感觉到，来厦门后，自己对许巍的态度也变了。这份变化，可能也是许巍变得敏感的原因。

独居一室的时候，往日一幕幕温情的画面，在欧阳香茹遐想中，慢慢浮上心头。

有一天夜里许巍说过的一段话，欧阳香茹至今记忆犹新。“你的第一次给了我，我也是第一次给你的，这很珍贵，我们都要珍惜。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选择，什么都可以改变，这个永远不变。”

许巍说这话时，他们正徜徉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脚下的落叶铺了一地。那是临近毕业的时候，欧阳香茹已经和许巍偷吃了禁果。他们相依相偎走在落叶之上，已然一对爱侣。天上月明星稀，欧阳香茹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看月亮。

月亮告诉她，许巍的话发自内心。

当时的浪漫，历历在目，温暖得如一杯冬日的奶茶。

想通了这些以后，欧阳香茹便很想给许巍打电话，但是，又一想，这的许巍实在可恶，一吵架就离家出走，这算哪门子事啊。

不对，那晚好像是自己先要走的。每每这样想的时候，欧阳香茹又不好意思起来。

欧阳香茹对站在门边唯唯诺诺傻不拉几的许巍说：“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换衣服。”

许巍像得到大赦似的，屁颠屁颠地走到欧阳香茹身边，双手一摊说：“我没带衣服。”

欧阳香茹说：“就换我的睡衣吧，睡衣大一点。”

许巍到卫生间冲了个澡后，换上了欧阳香茹带碎花的睡衣，睡衣穿在欧阳香茹身上很宽松，但到了许巍的身上，显得又紧又小，肚皮都裸露在外面，他整个人看上去便很像戏台上的小丑。

欧阳香茹看着许巍，笑得前仰后合。“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管他什么样呢？我历来就这傻样。”

“今天怎么想到回家啦？在外面玩够啦？”

“我想你了。”

“切，想我？真的？”

“真的！我对他发誓。”许巍说着，又将嘴凑到欧阳香茹的耳边小声说：“老婆，对不起。”

欧阳香茹故意问：“你说啥，我没听见。”

许巍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老婆。”

“对不起？为啥？”

“那天，是我发混。”

“哪天？”

“我知道的，我的老婆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都怪我，听信小人的谗言。”许巍说着伸出手，深情地搂住欧阳香茹。

欧阳香茹推开许巍，大度地说：“嗨，都过去了，我早忘了，相信我就好。”

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当然，雨是许巍心头的雨，天是许巍心头的天。窗外的雨仍在继续，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

欧阳香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罗里罗嗦的到现在，你吃晚饭了没有？”

“还真没有呢，不过见到老婆，我什么都忘了，哪知道饿啊？”

“别贫了，快做饭吧，冰箱里还有菜，我也饿了。”

许巍一惊：“你也没吃？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是怎么过的啊？”

“就那么过呗，地球离了谁都转。”欧阳香茹说。

许巍系上围裙，开始麻利地做饭，欧阳香茹在一边打杂，许巍一边忙一边数落欧阳香茹：“这些菜再不吃就坏了，坏了多浪费啊。”

欧阳香茹说：“我花钱买的，你管得着吗？”

许巍说：“你的钱不是我的钱啊。”

欧阳香茹说：“又来了又来了，我的钱怎么会是你的钱呢，你的钱才是我的钱，懂吗？”

许巍回来还没一会，吵吵闹闹便又开始了。

吵吵闹闹中，许巍已经做好了晚饭，端上桌后，欧阳香茹用筷子敲了敲碗，叮当一声之后，欧阳香茹说：“喂，许巍，喝一杯吧，家里还有啤酒呢，还是上次你在家时买的。”

许巍拿出啤酒，每人倒了一杯。

“来，干一杯，庆贺游子归来。”欧阳香茹举起酒杯。

“好，干杯。”许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呢？”

“不走了，以后被老婆打死也不走了。”许巍说，“不过，你也不准走。不要一吵架就跑。”

“行，只要你以后不发浑。”

“好，我保证。”

晚饭过后，两人上床。小别胜新婚。许巍有些迫不及待，欧阳香茹也有些迫不及待。这一次，欧阳香茹没有要求许巍用套了。激情过后，许巍平躺在床上，吃吃地笑着说：“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欧阳香茹说：“套吗？我知道？”

“咋？不要求我用那玩意了？”

“不用就不用吧。”

许巍惊喜的翻身，裹住了欧阳香茹滚烫的身体：“你想透了？要是怀了怎么办？”

欧阳香茹平淡地说：“顺其自然吧，不过你得注意点，最好别怀上。”

“要是怀了呢？”

欧阳香茹叹了口气：“唉，怀就怀吧，我们岁数都不小了，也可以有小孩子了。”

“老婆，终于想通啦，谢谢你！”许巍激动得浑身颤抖。

两人都无睡意，一直不着边际的聊天。

许巍突然告诉欧阳香茹，自己被公司炒了。欧阳香茹说，好啊，是被炒了才回来的对吧。许巍说，是的，被炒了，没地方去才回来的。欧阳香茹虽然有些失望，但没过多的责备。问，为啥被炒。

许巍便把佘晓霞要求他做的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欧阳香茹一听便火冒三丈：“这倒是什么人都有啊，这种事也想得出。我一看你们那个经理，就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许巍说，“要是我答应并且做了，你会怎么样？”

“你敢？！休了你。”欧阳香茹斩钉截铁地说。

许巍又问：“老婆，那我没工作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欧阳香茹说：“怕什么，一个大男人还怕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就找不到，大不了我养你。”

欧阳香茹平平淡淡的话，像春风一样吹进许巍的心田。许巍很感动，他根本没有想到这话能从欧阳香茹的嘴里说出来。

许巍搂紧欧阳香茹，说：“老婆，暂时还没有被炒呢，我升官当主管了。”

欧阳香茹以鲤鱼打挺的速度坐直了身子，楸着许巍的耳朵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都是真的。”许巍也被欧阳香茹楸得坐了起来，“升主管是真的，不过正式任命还没下来。佘晓霞的事，也是真的，我是怕不答应她，会被炒，所以先打个预防针。”

欧阳香茹很很的在许巍的胸口擂了一拳：“还敢骗我。”

过了一会，欧阳香茹又担心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应付？”

“怎么应付？就那样呗，反正我不答应，更不会干，随她咋样。”

“这就对了，真是我的乖老公。”

欧阳香茹又拥着许巍睡下，一高兴就把肖鹏飞送房子向她求婚的事，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许巍一听就乐了，说：“那你就要了啊，要了后我们平分。”

欧阳香茹问：“你不生气啊？”

许巍说：“有啥好生气的，我老婆有人追，说明有魅力，只要我老婆一心一意对我就行了。”

欧阳香茹说：“哈哈，看来，我老公长大了。”

许巍说：“当然，人都是要长大的。”

温情在房间里激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爱的味道，淡淡的体香味，氤氲在彼此的鼻翼周围。欧阳香茹紧紧的依偎在许巍的怀里，喃喃的说：“许巍，不管何时何地，你都不能对不起我，在这个城市，我只有你了。你那个总经理再找你麻烦，你就对她别客气。”

许巍说：“别对我们总经理出言不逊，她也是个好人，如果她再勾引我，我肯定招架不住，干脆从了得了。”

欧阳香茹狠狠的掐了一下许巍的胳膊，许巍一边躲避，一边夸张的大叫，两人迅即笑着抱作一团。

5

夜里两点的时候，肖鹏飞被李雅云痛苦的呻吟声吵醒。

肖鹏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客厅的灯打开，李雅云正扶着他卧室的门框上喊他的名字。

由于房间的灯没开，客厅里投过来的亮光照在李雅云的身上，她蜷曲着的身子犹如一幅剪影。肖鹏飞看不清李雅云的脸，黑暗处，披头散发的李雅云显得很狰狞。

只穿三角裤的肖鹏飞来了个鲤鱼打挺，一骨碌从床上跃起，连滚带爬的到了李雅云面前问：“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李雅云大口喘着粗气说，“肚子很痛，已经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

李雅云说不能忍受，那一定是痛得非常厉害了，不然她是绝对不会说的。肖鹏飞一下子紧张起来：“要去医院吗？”

嘴巴张得像条大鱼似的李雅云点点头：“要，实在不好意思，半夜吵醒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肖鹏飞一边数落着李雅云，一边给120打电话。等拨通后才想起，打什么电话啊，打电话都成为一种习惯了，让120来，哪有自己去医院快啊。

肖鹏飞迅速穿上衣服，又从衣橱里拿来衣服让李雅云换，李雅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指衣服，说：“这件不行，换那条紫色的裙子吧。”

肖鹏飞嘀咕了一句，这个时候还臭美，但不敢怠慢，连忙又拿来李雅云指定的裙子，帮着她把睡衣脱了，穿上裙子。

肖鹏飞背上李雅云进入电梯后，李雅云已经快出于昏厥状态了。

“雅云，挺住！马上就会到医院的。”肖鹏飞喊，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电梯间里显得尤为急促。

李雅云软瘫瘫的浮在肖鹏飞身上，有气无力的说：“你别太急，我会挺住的，没事。”

到车库后，肖鹏飞打开车后门，小心地把李雅云往后座上放好，又到前面开车门，弯腰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衬衫的纽扣没扣整齐，衣角一长一短的，胸口一块肌肉裸露着。但他管不了许多，发动车，将左右转向灯同时打开，箭一般的冲向医院。

肖鹏飞背着李雅云跑到医院的急诊室，因为半夜三更没有病人，急诊室里有两个医生正在下棋，大约正下到高兴处，对肖鹏飞李雅云的到来视而不见。

肖鹏飞焦急地对医生说：“医生，快救救我老婆，她快不行了。”

医生中一个年纪稍大，一个年纪稍轻，年轻的医生手执棋子正苦思冥想怎样应招，听肖鹏飞上气不接下气的罗嗦，随口说：“哪有那么严重的？”

肖鹏飞说：“真的，快不行了医生，我求你，你快给我看吧。”

年纪大点的医生走过来，随便翻了一下李雅云的眼皮，见怪不怪地说：“先去那边挂号。”

医生说完，又坐回棋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