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云都街头，春寒料峭，雨丝轻柔的飘落，打湿了车窗玻璃，透过点点水珠，闪烁的霓虹灯都带着晶亮的光，看的人满心欢喜。

我就着车窗上的水汽，画出一个笑脸，看着看着就轻笑出声。

“小姑娘刚从国外回来吧？”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和善的笑着。

“这都看的出来？”我惊讶的收回手，摸摸自己的脸。

“我给你放行李的时候，看到的行李牌，哈哈哈哈，”司机师傅笑的爽朗，我也轻笑出声。

“小姑娘住圣罗德酒店啊？”司机继续问。

我摇头，“不是，我参加聚会。”

“哟，什么聚会那么重要，提着行李直接去？”

我低笑不语，与他们分别了那么久，我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们，不知道他们变了多少。

车子在圣罗德酒店门前停下，门童帮我打开门，我见到了在门口等我的紫君，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雪纺裙子，肩上披着一条亮黄色的羊毛披肩。

见到我推着行李进门，她两步上前将我抱住，语气有些激动：“小羽，你回来了。”

我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学姐，我回来了。”

过了许久我们松开彼此，相视一笑，她拖着我的行李进了中餐厅的包间，两桌宴席坐的满满当当，她带我在唯一的空桌边安顿下来，坐到我身边，“小羽，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我抱住紫君，热泪盈眶，“紫君，我想你。”

紫君轻拍我的背安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羽，你回来了，”昭年学长的声音也是久违了，我抬头，他正将大衣挂上椅背。

“好久不见了，学长。”

“是啊。”昭年在紫君脸上轻轻一吻，将我震在当场。

“你们，你们。”

我一手指着紫君和昭年，半天说不出话来。

“嗯，我们正在交往。”

紫君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她羞涩的看了眼昭年说道：“你走的那一年，他向我表白，我看他人还算老实就接受了。”

“昭年学长，恭喜你了。”我衷心的向他道贺。

紫君拉拉我的手臂，“你恭喜他干什么？”

我激动的握着紫君的手，喜极而泣，“真好，你们两这样真好。”

“你哭什么啊！”紫君又好气又好笑，拿纸巾为我拭泪。

“我这是高兴。”我胡乱的用手背擦着脸，破涕而笑。

“什么事那么高兴？”

熟悉的女声让我的动作滞了一下。

缓缓回头，萧叶玫穿着一身红色的羊毛大衣，一脸好奇的望着我和紫君，在她身边站着的，是一身正装的季韫。

黑色的修身牛仔裤，灰色双排扣短大衣，他的脸俊秀依然，两年不见，他头发短了，成熟了不少。

“学长，玫玫你们来了，”我起身与季韫面对面，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小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开口，带着欣喜的神情。

“刚下飞机。”我保持着笑容，却不住偷眼看他身后，那个魂牵梦萦的人没有出现，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似乎看出我的不安，季韫了然的笑了，“凌烨今天没空，不来了。”

我忙低头，瞥见紫君一脸兴味的望着我，忙伸手捏她一把。

萧叶玫环顾四周：“人都到齐了，我们入席吧。”

季韫和萧叶玫在我们桌坐下，许久没有见面了，季韫和昭年两人低声谈论着什么，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紫君的问话，说是同学聚会，其实没几个我认识的人，都是医学院的学姐学长们，他们跟季韫、紫君、萧叶玫都很熟，川流不息的过来敬酒，酒过三巡，萧叶玫端着一杯红酒上台，她取过话筒拍拍，噪音叫嚣着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投向了她。

萧叶玫穿着一身黑底小碎花的雪纺裙，勾勒的她性感曼妙的身姿格外惹眼，酡红的醉颜在灯光下美艳万方。

“其实，今天的同学会是我组织的，”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大声说道：“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等众人安静下来，她娇笑着举起酒杯，一手指向我们那桌朗声道：“我要和季韫订婚了！”

底下立刻沸腾起来，有叫好的、有尖叫的、更有不明所以打听情况的，唯独我们这桌上，鸦雀无声。

我一手托着头，一手握着酒杯，保持着跟紫君碰杯的姿势，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季韫眉头紧锁，两眼盯着台上的萧叶玫，沉默不语，在众人涌向他敬酒时，露出虚应的笑容。

紫君、昭年都惊讶的看着季韫，我侧头在紫君身边耳语：“怎么回事？你们都不知道？”

紫君摇头，“季韫什么都没说过，这两年他们分了合合了分，都不知折腾了多少回了，这次又不知为什么折腾。”

我吐了吐舌头反应过来，向季韫举起了酒杯，“恭喜你，学长。”

“谢了，”不知什么时候，萧叶玫已经从台上下来，她端起自己的酒杯和我碰下，一饮而尽，“你能赶回来真是太好了，留下来别走吧，还能参加我和季韫的婚礼。”

“一定，一定，”我连声答应，却看到季韫的脸色越来越不豫。

紫君忙岔开话题，“小羽，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毕竟我家在这儿嘛。”

“那你住哪儿？”

我刚要回答，萧叶玫突然说：“小羽，跟我一起住吧。”

我愣住，“跟你？”

我的眼神在季韫和萧叶玫间徘徊，“你不是跟季韫学长订婚了吗？”

萧叶玫娇笑着挽住季韫的手臂，“我今年在市内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刚装修好没多久，离我实习的地方很近，可是我一个人住很害怕，又不敢轻易找人合租。”

说到这，她顿了下，看一眼季韫：“你学长又不肯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一个人还真不太敢。”

我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季韫开口了：“小羽，你要是还没找到地方就跟玫玫一起住吧，两个人也有照应。”

我看了紫君一眼，她也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我只好点头答应了。

宴席终于散了，我们五个人一起出了宴会厅，我拖着沉沉的行李箱走在最后。

“小羽，你坐我们车吧。”

玫玫在前面招呼我，我看看紫君，她向我点点头，拉起我的行李箱就走。

到了停车场，季韫开了行李箱帮我将行李放进去，问道：“小羽，你就这么点行李？”

我忙解释：“其他东西在我同学那里，等我安顿好住处让她帮我寄回来。”

季韫微笑着关上厢门，对我说：“小羽，欢迎你回来。”

我和紫君、昭年一起坐在后座，我靠在门边跟紫君低声说话。

季韫发动了车子，车载的音响突然传来梁静茹的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萧叶玫一把关了音响，微微瞪了季韫一眼，便回头问我：“小羽，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先找工作吧，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考虑别的。”我懒懒回答，没有过多反应。

又一阵沉默后，我主动问紫君，“你和昭年学长都在云都定居了吗？你住哪里？”

“我们一起在外面租的房子，”紫君腼腆的笑笑，“离他上班的公司不远，就是我比较麻烦，要乘很久的地铁。”

碍于季韫和萧叶玫在，我没法跟紫君说太多，一直快到他们租住的小区，紫君塞给我一张名片，“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吧。”

我点点头，将名片塞进随身的背包，“我先去见见我爸，晚点给你电话。”

紫君和昭年下车后站在路边，一直目送着我们的车子开了很远才转身进了小区大门。

我坐直身体，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昭年学长的家境不是很好，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现在很不容易，紫君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肯定希望她能回自己家工作，没想到她还是为了昭年学长留了下来。

我暗叹一声，惆怅的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霓虹，无边的回忆劈头盖脸向我扑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凌烨今天的缺席让我暗暗松了口气。

离开的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他已经成为习惯，虽然见不到，可是却从各方收集他的讯息，可是他留在网上的信息实在太少，我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画他的模样。

只是渐渐的，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到底如何了，唯一记在心里的，只有对他的感觉，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让我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

我用余光瞥向季韫，他正和萧叶玫说话，笑容淡然看上去依然亲和，只是那种亲切依然隔着距离，我的心底有淡淡的酸涩。

车子在一个高档小区停下，我看了眼萧叶玫，她还没工作呢就能在这里买房子了？他们家的条件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

带着疑惑，我跟着季韫和萧叶玫进了公寓，是套很精致的三居室，向南的客厅大而通透，三个房间都朝南，主卧带单独的卫生间，与书房相连。

季韫将我的行李放到客房，萧叶玫一指隔壁的卫生间说：“外面的卫生间我还没用过，你快洗个澡睡觉吧。”

说完她拖着季韫进了房间，隔着门我能听到季韫不悦的说话声，忙回客房收拾行李洗澡睡觉。

那晚我睡的很沉，连季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一直到近中午才醒。

匆忙洗漱完毕，我赶去爸爸的旅行社，临近新年是旅行社最忙碌的时候，爸爸的秘书将我带进他的办公室，告诉我他在开会，大概十分钟后结束。

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看他放在桌上的照片。

有一张是我毕业时拍的单人照，另外一张则是他和新婚妻子的合照。

我的父母在我大学毕业后分别再婚了，一个给别人当了后妈，一个找了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

我转过身看向窗外的天幕，这个城市那么大，却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早已不复存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受到凌迟，心口酸胀无比。

我找出紫君留给我的名片，用桌上的固话打给她，好在爸爸的公司离市立医院不远，我跟她约了一起吃午饭。

刚搁下电话，爸爸就进来了，见到我一脸不悦，“小羽，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回家住？”

我笑着上前拥抱他：“爸，我有地方住，别为我担心了。”

爸爸用力的抱住我，叹了口气，“小羽，你是不是在生爸爸的气？”

“怎么会呢，我干嘛要生气。”

我松开他，和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爸，我想去找工作，你还能联系到上次‘环龙集团’的孙叔叔吗？”

爸爸很意外，“你不回旅行社来帮我？”

“爸，我的专业是土木工程，跟旅行社哪里对口了？”

“哎，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学什么土木工程。”

爸爸返回办公桌找出一个名片夹，翻到某一页，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不一会就跟我说：“‘环龙集团’在招人，你孙叔叔问你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我高兴的说：“明天我就去投履历。”

爸爸又叹了口气，“小羽，你真的不回家住吗？”

“不了，”我向他吐吐舌头，“回家做电灯泡吗？我不影响你们二人世界啦。”

“那我帮你买套公寓吧。”

“不用了，我住朋友那里，全新的房子全新的装修，很方便。”

“那给你买辆车？”

我噗一声笑出来，“爸，我连驾照都没有，要车干什么？放着折旧？”

爸爸长叹一声，“小羽，爸爸觉得对不起你。”

我上前环住他肩膀，看到他两鬓增添的白发，心中一酸：“爸，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将我养那么大，还供我读书，我已经很知足，你该为你自己打算了。”

没等他再叹气，我看看表说：“我还约了紫君吃饭，先走啦。”

“小羽，”爸爸叫住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这张卡你先拿着用，密码是你生日，去买些日常用的东西，别太麻烦朋友了。”

我笑着收好卡，向他摆摆手就要出门，他又叫住我，“小羽，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妈，她也惦记着你。”

我的脚步顿了顿，叹道：“我知道了，别担心，爸爸。”

匆匆赶去与紫君约定的餐厅，进门就见到紫君坐在窗边的位子看手表，我忙坐过去按住她的手，“别看了，我来了。”

紫君抬头见到我，低嚷：“服务员给我添了三遍茶，你再不来我就要被赶出去了。”

我接过服务员递来餐牌，点了最爱的猪排咖喱饭，笑着对她说：“你一会有空吗？陪我去买手机。”

紫君点点头，“我跟人换了班，下午不用去医院，你还想去哪儿，一并说吧。”

我瞥她一眼，无奈的说：“也许一会还得陪我去医院。”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看了看四周，臊着脸凑过去轻声说：“妇科。”

她瞪大眼睛望着我，“你？不舒服？”

我忙摇头，“不是，不是，其实我是想做个检查。”

见她仍然一脸震惊，我只好把两年前那个圣诞夜和凌烨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等我说完，紫君一脸难以置信，过了很久很久才问：“所以当初你走的那么急，就是因为这件事？”

我点头，“当初我走的不冷静，后来仔细想想，这件事存在着很多疑点，我越来越不确定凌烨到底有没有侵犯我。”

“所以你想去做个检查？”

“嗯，若我真是错怪了凌烨，那我就要去跟他说清楚一切，然后请求他的原谅。”

紫君迟疑了，“小羽啊，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我塞了口饭在嘴里问道：“什么？”

“凌烨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我不解的看她：“什么意思？”

“凌烨已经不是在学校里的那个人了，他现在是我们医院的万人迷，到处留情却从不付出真心，很多小护士在背后恨恨的叫他‘留身机’。”

“噗，”我的一口茶悉数喷在了紫君的碗里，茶水呛进气管，我连连咳嗽引得周围人都在看我。

“留，留声机？”

紫君嫌弃的将面前的饭推开，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身体的身，留身机，只留下身体不留心。”

我呆愣的端着水杯忘记了动作，“你确定说的是凌烨学长？”

“确定一定肯定是他。”

我彻底失语，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太让我震撼了。

“我们走吧，陪我去买手机，然后去医院。”

急匆匆办好手机卡，我们回到市立医院，紫君带我去找了个熟悉的妇科医生，一番检查后老太太证实了我的猜想，我心里似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但继而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我欲哭无泪的望着紫君，“我该怎么办？”

我好像总是在误解凌烨，误会了曾经帮助过我，对我一片深情的人。

紫君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她陪我出了门诊大楼，看了眼高高的住院大楼，“既然来了，要不要去见见凌烨？他最近在住院部。”

我摸摸鼻子，有些不确定，“他应该在忙吧，可能没有空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