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果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8946字
狄瓦诺睁开眼睛,看着满脸震惊的荣托:“你似乎知道这个刺青的来历。”
“……‘予吾鹰之敏锐,狮子之果猛……无畏亦不退’。”
“背得不全,语调也难听,不过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是我们所信仰的全神的祷告词,每一名信徒的手腕上都有这个刺青……”狄瓦诺平静地说,“我被刺上这个的时候就是灭国的当天,也正是尼洛亚特大陆神祭的前一日。”
之前狄瓦诺因为喝醉的关系跟荣托说了那个在神祭前放风筝的家乡习俗,荣托就是根据这条线索从本家调出了关于萧缪德的所有资料,虽然他一直仍对此将信将疑,不过现在终于能够确定了。
“你竟然真的是萧缪德的遗孤……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以及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荣托的语调里充满了痛苦的干涩。
狄瓦诺不语。
“不得不说佩利斯在这方面把消息封锁得非常好。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你们的国家与那个不存在了的信仰。”过了一会儿,荣托又说,“于是我更加好奇了,你的天平最后到底会偏向哪个方向呢?慕艾拉还是我?前者应该是你的敌人吧?”
“你也不是我的同伴。”狄瓦诺费力地把绷带重新系好,“我要让佩利斯在尼洛亚特的版图上彻底消失。无论是你还是那位公主,只要以争取佩利斯为目标,那么就是‘庇顿’的枪之所向……所以现在还不晚,你可以马上一刀杀死我,我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荣托摇摇头:“但是你也要知道狄瓦诺……哪怕城池化作废墟,人民迁移,这里更改名字,佩利斯都不会像你的故乡那样成为一块死地……在佩利斯的历史上,瑞萨家族的兴衰根本不值一提——哪怕这个家族最终绝嗣、死亡,势必都会有其他什么人继续成为佩利斯的主宰……”
“你是特地为了告诉我历史规则才来这里的吗?”高声打断荣托的话后,狄瓦诺剧烈地咳嗽起来,血再次顺着他的嘴角不住地淌下来。看样子他的内脏也受了不轻的伤,荣托想。
“……放弃复仇对你而言难道就像动摇人生意义那么艰难吗?”
狄瓦诺抬起头来,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鹰一般的锐利:“滚开荣托·萨巴通,我再没有话要跟你讲。”
年轻的贵族轻轻地苦笑起来:“原来苍金的狄瓦诺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太好了,认识你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让我确定你还具备一个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不过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应该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趁着萨兰与罗西菲特,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人……”
“瓦勒斯。”狄瓦诺慢慢吐出这个名字。
荣托努力在大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是佩利斯的五皇子,三年前在一次打猎中神秘失踪。现在想来,估计是那时候已经觉察到慕艾拉的计划因此提前蛰伏起来了吧。”狄瓦诺回答。
“如你所说罗西菲特是个脑子不如脸蛋漂亮的女人,而喜欢耍小伎俩的萨兰也不像能成为一名手腕高明的政治家的样子,慕艾拉就是看中了这两点,才给波庇特一个看似肥美的机会诱导他们出兵压境好以此来转移矛盾吧?毕竟现在瓦勒斯还不好露面,萨兰与罗西菲特只好同意放你回去继续率领依雷斐……哎呀呀,我都快迷上她了。”完全不提自己的功绩,荣托毫无保留地赞美着慕艾拉。
见狄瓦诺仍在盯着自己看,荣托笑:“放心吧,我带来的巫医可是有着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呢,虽说不可能让你的双脚马上痊愈,但平常行动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结果你们只是想让我出阵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够与赤发双子的兵团抗衡的只有依雷斐与我的鬼翼,可如果我在这里参战,就等于代表了整个萨巴通家族的态度,现在的我还没有那个资格,所以你个‘无牵无挂’又‘正好’效忠瑞萨王室的流亡骑士团这个时候不出点力气还等什么时候呢?”
狄瓦诺把头靠在墙壁上,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你这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游说我吧。”
“没有之一。想要说服你出枪远比救你出去要难得多。”说到这儿,荣托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发誓会对今天说的所有事情守口如瓶,并且在不伤害萨巴通利益的前提下默许你今后的一切行为……所以出枪吧,狄瓦诺。战场上你的武器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
狄瓦诺慢慢地伸出了接受合作的右手。
“哦?他们竟然没伤你的手?”荣托假装大惊小怪。
苍金的骑士笑得暧昧:“罗西菲特说她最喜欢职下的脸跟双手。”
[4]
再见到慕艾拉已经是狄瓦诺被包扎得像个粽子,整整昏睡两天之后的事了。
从越来越清晰的疼痛中睁开眼睛,狄瓦诺发现慕艾拉正轻轻地勾着自己的右手,趴在他的枕边发出均匀的呼吸,象牙一般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焦灼与疲惫。
狄瓦诺明显看不懂这个沉默的暗示,于是他抽回了手。这么一动,只是处于浅眠状态的慕艾拉很快也跟着醒了过来。
“抱歉,职下现在不便向您行礼……”狄瓦诺试着坐起身来,如海啸般的剧痛却顷刻将他压回软榻,疼得他直冒冷汗。
“不打紧。”慕艾拉扶他重新躺好,又细心地掖了掖被子。
“现在战况如何了?”狄瓦诺平稳了一下紊乱的呼吸,问。
“我们在且战且退,不过只是做做样子,所以双方的伤亡都很小。”慕艾拉解释道,“不把他们引进来,瓦勒斯哥哥就不会相信这是一场战争。他不出来,佩利斯的皇位我就无法坐稳。”
“看来这场战争势必是场持久战了……”狄瓦诺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么公主殿下,‘绯之石匙’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呢?”
“目前我们储存的能源大概还能支撑两个月左右,在这两个月里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它。”
“无论……如何吗?”斜倚在不远处门口的荣托接过话茬,“门没有关,我不是故意偷听两位谈话的。
荣托把端在手里的药碗墩在狄瓦诺跟前,随后看向慕艾拉:“我怕仆人笨手笨脚的,打扰到殿下休息,所以就擅自端来了,抱歉。”
“有劳侯爵了。”
狄瓦诺想也没想:“为什么公主殿下不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慕艾拉突然语塞。
见状荣托微微清了清嗓子,沉下脸转向狄瓦诺:“快喝,喝完继续睡你的觉去,你的那两条腿伤得实在太重了。”
只见狄瓦诺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他看着药碗问:“这个药职下不是第一次喝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狄瓦诺没马上回答,一脸悻悻的犹豫神情。
这时慕艾拉突然想起了之前弗尔说过的话,于是她试探性地小心问:“……果然……你是在怕苦吗?”
“啊……”荣托突然恍然大悟,“我都快忘记你还有这个毛病了,当初芙西蕾亚说的时候我还当笑话不相信……”
“芙西蕾亚是谁?”慕艾拉觉察到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问。
“哦,她是……”
“职下没有怕苦。”难得提高语调的狄瓦诺一字一顿地分辩道。接着在荣托与慕艾拉怀疑的双重视线下,慢吞吞地单手端起碗,之后一口气把汤药全部灌了下去,表情艰难得像是在喝立饮即死的毒药。
荣托觉得自己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于是他决定在恼羞成怒的苍金青年把他赶出去之前先转移话题。
“慕艾拉公主殿下,这次为了替您治疗您的骑士长,我可是让巫医们把本家珍藏的名药都用上了,这份人情佩利斯王室要怎样还我才好呢?”
“就交给后世的历史学家在将来为您撰写的传记中不留余力地赞美好了。”慕艾拉把手肘支在狄瓦诺的软榻上,轻轻撑着自己的面颊说。
“侯爵大人如果不满意的话,还可以一件一件地在瑞萨王室的挂毯上用烟斗烫个窟窿出来,据说那是历代皇帝最珍视的东西。”即便是用着敬称,狄瓦诺接话的语气却一点都不恭敬。
肯定持有反对意见的慕艾拉狠狠瞪了狄瓦诺一眼。
接下来的十多天,狄瓦诺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虽然荣托给他服用的药都很有效,但是过重的伤势还是一直让他饱受从未间断的剧痛折磨。不定期地清醒或者昏迷,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听侍女说曾经有一名叫芙西蕾亚的女子在荣托侯爵的陪伴下来看过他。但因为当时狄瓦诺服下药刚刚睡着就没叫醒自己。狄瓦诺问侍女芙西蕾亚在他身边呆了多久,侍女回答:“整整一个下午呢,期间侯爵大人就在外面自己一个人喝茶看书,芙西蕾亚小姐交代我什么都不用管,她可以照顾您的一切。后来到了傍晚,慕艾拉公主也来了,看到芙西蕾亚小姐的时候好像有点不高兴,之后荣托侯爵他们就离开了。”
狄瓦诺微微皱起眉毛,想不通慕艾拉不高兴的原因。
接着侍女像是为了满足某种好奇心似的压低了声音,问仿佛陷入沉思的狄瓦诺:“请问您跟芙西蕾亚小姐是什么关系呢?我曾经中途进来过一次,看到芙西蕾亚小姐正在喂您喝水哦。”
“……”狄瓦诺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
依雷斐骑士团的几名主要成员也每天都来看望他们的骑士长。特舶尔看到狄瓦诺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连狄瓦诺自己都觉得有点难办,好不容易让其他骑士把特舶尔的情绪安抚好,狄瓦诺问起骑士团的情况:“你们调查得如何了?”
“自从您被带走后,我们一直轮流监视罗西菲特的别宫,但是期间并没有看到瓦勒斯本人出入。”
“真是一只谨慎的狐狸,他与萨兰他们联系果然都是靠使者吗?”
“嗯,不过使者看上去只是个小孩子。”
“该不会是瓦勒斯的私生子吧?他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养育私生子的年纪了。”狄瓦诺半开玩笑地说,“关于那个小鬼有什么消息可以说来听听的?”
“说来惭愧,我们虽然几次跟踪那个小鬼,但是他好像有所觉察,所以都没能成功,请总长大人恕罪。”
“看来又是个不一般的小鬼,再加上波庇特来的那对赤发双胞胎……总有种我是不是老了的感觉……”狄瓦诺微微阖上眼睛,“想我认识你们的时候,也才不过16岁……”
说着,狄瓦诺再次陷入类似昏迷的睡眠之中,削瘦的脸上挂着为伤痛所扰的深深痕迹。骑士团的团员对他们的苍金总长行了一个礼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那是可以让人放心沉沦的温暖海洋。
轻缓的水流。前方有着柔和的光。
沉睡在那里的狄瓦诺模模糊糊地想。
请再等一等……我就继续前行。
[5]
如果能够伸手拦截住命运的湍流就好了。
有些时候狄瓦诺会这么假设——如果11年前自己有着今天的地位与能力,又是不是能够阻止一场杀戮与灭绝呢?
“你在想什么?”随着风声传入耳中的是那个甜如蜜糖的熟悉声音。
狄瓦诺转过头看着慕艾拉,正如她定定望着自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