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韦乃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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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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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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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318字

广告贴出三天,垃圾巷来了个人,头似葫芦,顶无毛,短腿窄肩又细腰,架一副眼睛,提一个小包,脚登西京口皮鞋,身穿长袍,三月里,扇子不离手,围脖拉到耳朵上。自言是个古董商,上至商周下至唐,朝野文物皆收藏。在灰水城交得一帮朋友,皆是场面人物。世空问那人可认识忘我酒楼的朱武。那人微笑说:“岂止认识,酒楼的门朝哪我都知道。”世空又问了几个问题,那人都答对了。世空说刚才师傅自言是古董商,我们手里有个陶壶,麻烦你鉴别一下真伪。那人说拿来瞧瞧。小娄将陶壶递过。察看一回,又敲了敲,那人惊讶道:“这是项羽时期的楚壶,价值连城。你们看这壶身有一圈小疙瘩,若是无疙瘩必假无疑。几个人屏息静听。那人继续说道:当年项羽领兵与刘邦角逐,路过峰山时,士兵们都不走了。原来山脚下有一溪流,溪水清澈,那些士兵伏在溪边用手捧水喝。项羽也十分口渴,又不愿放下大王的架子。这时,有个士兵拿出一个葫芦,到溪里灌了一葫芦水敬献项羽。喝着水儿,项羽灵机一动,等士兵们喝了水,便对士兵们说大家说这水好不好喝。士兵们齐声说好喝。想不想带点路上喝。想,士兵们小声回答后就你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如何带上这些流动的溪水。这时项羽举着刚才那个士兵献上的小葫芦说大家要想带上这水,照着这葫芦捏,然后放到火里烧。士兵们将信将疑照着项羽的话做。没想到烧出的壶儿竟能装水。由于时间紧迫,缺乏应有的设备,那些壶满身都是疙瘩,就像我手中的这个壶。为什么说壶身光溜的是假货?对于小娄的提问,那人又做了解释:后来烧壶的工人,为了好看,在壶出窑后对壶进行了打磨。那这件楚壶要值多少钱呢?世空问。葫芦头说50万要值的。才这点,一旁小娄说。如果是金的,5你们要是拿去卖一个子儿也拿不回来的。世空说怎么就拿不回,难道那些地方是黑市,做古董买卖的都是黑道上人。葫芦头就说虽然不一定都是黑市,但没人包你不出事。世空脑海中就出现各种各样的人物,未到古董市场,心里已起了疙瘩。小娄咬着牙说卖就卖吧。葫芦头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白玉说,这是真玉,乾隆的随身饰物,价值连城,还有这些钞票全归你们。说着话儿那人打开了密码箱。世空和小娄眼都直了。小娄想如果真有那一箱钱,他们可以在灰水城最繁华的地方买套房子,到汽车行挑选一辆奔驰,他要让那些女人看看,他小娄有钱了。那些美艳的女子该是多么的羡慕,他就在车里房子里,与那些女子***。世空想像他再不用为生计发愁,整日安心地写作。写累了便骑着新买的爱玛,四外乱逛。他终于出书了,并一发不可收拾,直至蜚声中外,他将所赚的钱献一部分给慈善机构,一部分设立文学基金会,鼓励文学青年勇攀文学高峰推动社会进步。他也终于赢得众多女人的芳心,但他选了相貌一般,温柔善良又体贴人的哪一个作为终身伴侣。他们一起写作,一起散步,头发在他们头上渐渐变白,他们也不知道。正当世空和小娄作这样的幻想时,葫芦头将那只陶壶收在了提包中。


世空带上《唐诗三百首》来到红线中介。


屋内光线暗淡,耿娟围着被子和一个中年女子说话。世空将书递过去。耿娟问送给谁的。世空说是给林如梦的。耿娟大笑说,好书,真是好书,在哪里买的?世空说是在一个小镇上买的。耿娟说保证送到。


第二天,世空打电话问耿娟书交给如梦没有。耿娟说交了,如梦当时还惊喜地叫了一声。世空想如梦可能喜欢自己,好长时间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但这虚假幸福没有维持多久,却被无情的现实击破。与喜鹊桥的一女子见面,说起来偶然,却也是必然。几天后,耿娟电话叫世空到红线中介拿如梦回给他的信,世空敏感地觉察到如梦回的可能是绝情书。本来叫耿娟先保管一段时间,但好奇心的驱使,世空还是去了红线中介。


已是上午九点半,卷帘门还关闭着。世空以为耿娟还在睡觉,便抬步往街对面的喜鹊桥来。


庄姐正从屋内往外来,见到世空,庄姐摸了下世空的头说“小袁这发型好,给你介绍一个怎样?”世空说:“我有对象了。”“你可以全面撒网重点捸鱼。”世空说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人的事呢。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叫林如梦。假如林如梦和你不能成,还有一个可以谈。我怎么一脚踩两只船呢?假如林如梦不爱你呢?我心里只有林如梦。世空嗫嚅着,是一种底气不足的表现。庄姐拿出手机,说:“帮你打电话问问,别被伤害了。”庄姐就给耿娟打电话。耿娟在电话里说林如梦要求男方城里有房子,条件很高,与世空是没有结果的。庄姐在电话中则说,叫林如梦和袁世空当兄妹来处。后来事实证明,世空被林如梦深深地伤害了,兄妹相处也成了一句空话。


庄姐带世空回到屋内,准备给世空登记。世空说身上有几十块钱,是准备打油的。庄姐说,你有多少,先拿出来登记。现在我就给你介绍一个,人不错的。世空就老实的掏出了60元钱。给世空做了登记,庄姐打电话约女方来见。天近黄昏,喜鹊桥走进一个女人,高挑的个子,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世空坐在床沿,隔着庄姐偷眼打量那女人。比起林如梦,眼前的女人有些奇,在羽绒服风靡世界的年代,她却一件黄毛呢大衣,又半新不旧的。世空打算庄姐走了,和那女人说几句话。庄姐却转过脸说:“你先回去,我和她说几句。”世空就讪讪地站起来。


在回垃圾巷的路上,世空的心一直被那个黄呢子大衣占据着,从那张恬静的脸和额前的刘海看,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子,也正由于这样的认定,世空渐渐的将林如梦忘却,日日骑着单车带上一摞稿纸到喜鹊桥等那女子。


正是三月初始,风光渐丽,灰水城的上空袅动着一层淡蓝色气浪。这时候,世空手捧厚厚的那叠稿子,边看边改。一个戴着鸭舌帽嘴巴瘪瘪的退休老教师问世空看的是什么?世空说改。又问什么名。世空回说是《大泽乡》。又问是武打言情。世空说两者兼有。当问语言如何。世空说使用口语写作。目的是将灰水方言推向全国。老教师来了兴致,笑说那好呀,只是你的找个人帮你的书作注解,否则你的灰水话很难在全国推广。赵本山仅一个小品,让全国人知道了忽悠一词。世空说赵本山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我们这个地方,寓意深刻比喻形象的词语多着呢。比如训你个炭篓子似的、大闺女上轿、借坡下驴、粮食不领贴条口袋、公鸡拉屎、瓦渣揩屁股、缩头乌龟、小秃子顶筛子等等。老教师就摇头说:“你老用方言,可能使你的作品流于庸俗。我认为一部好的作品,应该使用标准化语言。”


世空不再辩论,只是问老教师可有意中人。老教师说还没有。庄姐在一边说你不是有对象了。老教师说那女人走了,孩子想她。庄姐说她可说什么时候来?我打电话给她,老是关机,看来那两千多块钱打水漂了。那给你重介绍一个吧。老教师不置可否。世空在旁说谈恋爱找对象要像姜太公钓鱼那样,放直钩子。你是文化人,一人独居,可将兴趣转移到书本上,也可钓钓鱼下下棋。古人有三乐:一闭门读书乐,二开门纳客乐,三出门看山乐。三乐皆可免欲而不得之苦。老教师说一个人干啥都没意思。世空说一个人做事怎么没意思呢。你可以随意安排房间里的每件摆设,可以随意买回本你喜爱的读物。如果有老婆就不一样了,她会把你刚买回的读物扔在地上,你摆放在窗下的写字台会被她搬到一边而摆放她的梳妆台。你说的是,她以前在世时,总不许我把书放在枕头下。有一回因放书的事,我和她吵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现在回想起来那么温馨,那么亲切,然而那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是啊!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基于这样的思想,你在物是人非,陈设依旧的房间里总感到心烦意乱、黯然神伤,恨不得一觉睡去不再醒来。然而你又睡不着。你的眼前总有一个女人在望着你,时而哀怨,时而微笑。于是你就泪流满面了。这时过去的一切,五彩缤纷地呈现在你的面前,你拉着她的手,感觉有说不完的话,你极力地想回到过去,但是她却离你越来越遥远,最后成了一缕烟,一丝梦,于是你感觉头发在一天天变白,面容在一天天苍老。世空越说越多,在场的人都感动了。老教师低下头。世空就说别难过,只要有信心,会找到可以过日子的女人的。老教师就叹息着谈起过去。


老教师找的第一个对象是北方人,中等个子,不胖不瘦,说话伶牙俐齿的。买衣服时。那女人说随便买两件就行了。老教师想既然人家真心跟自己,不能小气,就说你随意挑,钱俺不含糊。那女人专拣贵的拿,有一件要一百八,不讲价就买了。内衣外套买了十几件,老教师要拿结婚证,但那女人死活不肯,说什么没结婚证也能陪老教师白头偕老的。老教师放弃了结婚证,与那女人同居。谁知那女人在给了老教师一个多月的幸福后,背上所有衣物悄悄地走了。


第二个女人瘦,皮肤黑黑的,一双麻雀眼,笑起来就看不见了。带个八九岁的男孩,那孩子长得像她,一双小眼睛,头脑尖尖的,常管老教师叫老头老头。吃饭时总要吃鱼。老教师就天天买鱼。那孩子特能吃,斤把重的一条鱼一顿就吃了。几天一过,老教师不乐意了。女人就摆脸色,说孩子不是老教师皮出的,不疼。晚上睡觉,也不脱衣服。老教师说你不脱,明个就走吧。后来那女人也就走了。


老教师叙述完自己的故事,再一次现出颓丧的神色,世空手捧稿子发呆。庄姐说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吧。


庄姐讲的是一位老革命的故事。那老革命满头白发,目光矍铄。家住城南,早年参加革命。全国解放后,被分配到公安局,在他的努力下曾平反昭雪了许多冤假错案。离休后,无所事事,整日里公园广场四处溜达。


一日行到烈士陵园,因错讲了几句话,差点送了命。烈士陵园在灰水城南端,分东北两个大门。北大门常年开放,东大门只在清明接待社会各界人士凭吊先烈时开放。县剧团里的几个老演员时常的在东大门前广场上组团演出。虽然便衣,因歌唱的好,倒也招来很多观众。一些卖瓜子、矿泉水的小贩儿便在边上摆起了摊儿。听得久了,老革命心中反生一股子愁闷。等抽签的过来,老革命说:“我要死了,还抽什么签?”抽签的就问怎么要死啦。老革命说你们在这烈士陵园,唱那些过去的歌子,不由人不想到那些死难的战友,想到那火热的战争岁月,那时虽然苦,但是心中还有一个希望,希望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后来解放了,自由了,眼看着人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谁知58年刮起了共产风,66年发生了十年动乱。在那些日子里虽然过得很苦,但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只是到了现在那些激情与感觉越来越淡了。抽签的说怎么就淡了呢。老革命说怎么不淡呢,你看这灰水城还有几块是干净的地方,到处人屎马尿,一些巷弄窨井盖坏了没人问,污水倒流街上,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还有少数人吃人饭不干人事,奉献意识淡薄,唯利是图思想严重。我工作那阵子,心里只想着案卷嫌疑犯,生怕稍有不慎出现冤假错案。老革命越说越激动。那抽签的就说你说这些话可要负责任的。老革命猛地一惊,抬眼四望,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瞪着自己,心里更添几分惧怕,回到家便打开药瓶,将一粒粒的安眠药儿吞下肚去。一个邻居来借钱,见老革命神情异常,口齿不清,忙将送他进医院。医生为老革命清洗了胃,交代他以后别再胡乱吃药,少出远门。老革命按照医嘱,每日里只在家门前活动。


日子一晃过了二年,老革命的身体硬朗起来。饱暖思淫欲,单身多年的老革命就往斜湖路的婚介公司找伴儿。路过人民医院时,老革命遇见了过先生。过先生扩大了服务范围,并将某些服务内容写到一个木牌上:老年朋友们,想幸福吗?请伸出你的手。本人会从你的手相上为你提供婚姻咨询。老革命看了默然心动,遂上前请求过先生为自己测算婚姻流年。过先生问老革命生辰八字。老革命想了半天,方报了八字。过先生说戊为阳土,性燥质干为老丑之夫,癸为***,性阴弱,为婆娑之妇。戊癸合,是老阳少阴之合。又戊得癸则妖媚有神姿美,男子娶少妇。近日,你有桃花运,如走进中介,则有美貌妇人要和你私订终身,又因为朱雀星逢,所以你们只能是发乎情止于礼。


老革命就来到了喜鹊桥。庄姐给老革命登了记,和老革命闲聊,老革命打开话匣子,说起在战争年代时的故事。


有一次,老革命追赶一班敌人至一山岰,敌人钻进一所民房。老革命站在山头喊,全连同志们上啊,活捉他们。然后又喊,放下武器缴枪不杀。那班敌人乖乖地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后来,打过长江,打到上海,直至全国胜利。老革命和战友们身体打垮了,胳膊打残了。首长就说:“同志们,你们回家吧,回家也不能光种地,要加强军事训练,因为蒋介石有可能会打回来的。就这样老革命复员返乡。政府安排老革命做侦察队长。在干侦察队长那些年中,老革命爱岗敬业,视人民生命财产为天职,每一件案子认真侦察,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其中有一桩让老革命难忘的杀人案。在对犯罪嫌疑人作初步审理时,犯罪嫌疑人主动认罪伏法。老革命问他是用什么凶器杀人,他随口说是用锤子砸的。在将审理结果上报市局时,助手提出了疑义,说一个杀人凶手在接受审问时应该是百般抵赖狡辩的。第二凶手将锤子砸在受害者什么部位没有交代清楚。老革命就是一惊,连夜驱车到市公安局说明情况。那夜雾大,老革命的小车几次差点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经过第二次审问,犯罪嫌疑人终于揭开了案情的迷雾。真正的凶手与犯罪嫌疑人是对孪生兄弟,相貌极为相似。凶手为长兄,杀猪为业,和村里一个叫歪嘴的媳妇马艳有染。马艳肤黑丰乳,极为性感。一日,屠夫对马艳说,咱俩这样偷偷摸摸也不是长法,不如分手吧。马艳已爱上屠夫,就说你就没有办法吗?屠夫说咱俩要想做长久夫妻,只有……马艳一惊。屠夫说只要你将他灌醉,后面的事我包了。于是出现了类似戏剧中勾奸夫害本夫的情节。马艳想灌醉歪嘴,但是歪嘴渴了两杯就不喝了。马艳正无计可施,屠夫手持铁锤从大衣柜蹿出,只两下歪嘴就倒在了地上。为了逃避法律制裁,屠夫让弟弟顶罪。弟弟从小跟兄长长大,有恩,就出现假凶手认罪伏法的一幕。


真是差点冤枉了好人。旁边一女人说道。老革命说是呀,侦查办案不能马虎,否侧,稍不留神,就会造成冤狱,错杀好人。还有吗?你想听,以后我天天到这儿讲给你听。那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