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宝瑞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3
|本章字节:9616字
何六说道:“大奶奶,二奶奶都是旗人,一向看不起四奶奶,你在大奶奶、二奶奶面前千万不要赞扬四奶奶。三奶奶是苏州名妓,神经有些毛病,现在独身住在后园里的云霞榭内,云霞榭你千万去不得。全凯庭教头性情傲慢,你对他要有提防,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董海川道:“我都记住了。”
一行人来到宜春堂内。四爷一见董海川身材魁伟,相貌堂堂,先生了一分欢喜。四爷呷了一口茶,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呀?”
董海川不慌不忙答道:“我叫董海川,河北文安县朱家坞村人。”
何五、何六在一旁听了,气得发抖,原来董海川一没有跪下请安,二忘了口称奴才。董海川刚才踌躇的是说不说真名,因为他自从下九华山后一直用的是董文安这个假名,自从秦淮碧先生遇害,他杀死河南巡抚荣毓,朝廷贴出公文,全国缉拿董文安,如果再用董文安这个名字,肯定招来横祸,所以一脱口索性说出真实名姓。旁边何五有点急了,一个扫堂腿朝董海川扫来,董海川猛听身后风响,一招“鹞子翻身”,躲过何五的腿,又稳稳落于原处,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四奶奶一瞧,手一抖,那只翡翠呀镶边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她张开了嘴巴:“哎呀,真是俊俏功夫。”
四爷在一旁喝斥道:“老五,你如何无礼!”
何五请了一个下跪安道:“四爷,奴才提醒他请安。”
四爷道:“他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如何懂得王府里的规矩,这次就免了吧。”
何五退一步道:“喳。”
四爷问道:“董海川,你有什么功夫,练给咱瞧瞧。”
董海川脱下长衫,露了青襟小褂,抖擞精神,走起八卦步。只见疾走如蛇,回转如猿,换势如鹰,把四爷、四奶奶看得惊呆了。
四爷看得兴起,将手中茶杯朝董海川猛地掷去。董海川呼啸一声,旋风一般把茶杯揽在怀里,又一招“玉女弹琴”,那茶杯又落在四爷的木几上,茶水未洒一滴。
四爷叫道:“董海川,从今以后,你就在这里当护院吧。”
四奶奶搁下暖手壶,说:“我还要考考他,瞧瞧他的脑子如何。”
董海川洗耳静听。四奶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说个迹你猜猜:‘坐也是走,臣也是走,立也是走’,你猜猜是何物?”
董海川道:“是鱼。”
四奶奶又道:“走也是走坐,卧也是坐,立也是坐,你猜猜是何物?”
董海川道:“是鱼。”四奶奶又道:“走也是坐,卧也是坐,立也是坐,又是何物?”
董海川道:“是青蛙。”四奶奶笑道:“走也是卧,坐也是卧,立也是卧,%”话音未落,董海川答道:“是蛇。”四奶奶双手轻合,赞道:“真是文武全才。董海川,你可喜欢京戏吗?”
董海川点点头。四奶奶顿时眉飞色舞:“那你喜欢哪些戏?”
董海川中国科学院一思索:“我最喜欢罗小倩唱《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西厢记》中的崔莺莺,《汉宫秋》里的赵飞燕。”
四奶奶高兴得手舞足蹈:“哎呀,又多了一个知音。四爷,就这么定了吧,何六,你带董海川到各处走走,讲讲府里的规矩。”
何六带董海川来到后院一个房间,稍事休息,然后带他观看各处。他们先到了后园内的戏台上,这戏台分三屋小楼,结构精致。两侧各有一联,左联是:是真是幻,剧中人是我。右联是:非幻非真,我亦剧中人。何六说,戏台是仿照圆明园内大戏楼所建,只不过规模小了许多。四奶奶常在这里召集王公贵族演堂会,除了约请内延升平署内学的戏班子以外,还经常约请社会著名戏子,有时主演的是王公贵族,四奶奶自然也登台献技。何六又带董海川看了赏春亭、真趣轩、莲花村、织女桥、烟雨楼、知音阁等处,然后逶迤出了后园,来到藏书楼。
这藏书楼左边是契兰斋,是四爷的书房,书房是一座三合式带游廊的大瓦房,院内栽有花木,斋内一面是古董陈设,有唐三彩马,景泰蓝春宫画花瓶,明嘉靖青花大瓷碗,唐代景德镇产的两龙戏凤珍珠高足碗,汉代出土的青陶器等。一个明亮的红木柜内摆满了各色各形的鼻烟壶,烟壶有泥、陶、玻璃、木、石、王、金、玛瑙、翡翠等多种品料,形状各异图案各有千秋,有古典演义故事、民间传奇逸闻、神话传说、言情剑侠轶事等,也有栩栩如生的春宫画。斋内另一面陈设有四书五经、百家诗书等,案上文房四宝具备。壁上有《虎国夫人游春图》和文征明、米芾的墨迹。
藏书楼内书籍如山,董海川指着中间一座硬木雕花螺甸宝座问:“这上面为何盖着黄布罩?”
何六道:“这是乾隆爷当年赏给老镇国公的,这是祖传宝物,平常人坐了要杀头的。以前有个丫环坐在上面玩耍,叫大奶奶看见了,被扩光衣服在院里跪一夜,那丫环后来跳井死了。”
藏书楼右边是书香斋,里头有孔子的木牌位,还有七十二贤人的画像,何六告诉董海川,宜春堂是四爷府的客房,花雨斋是四爷和四奶奶的寝房,受日堂是四爷府亲眷居住这地,识道堂是讲学授艺的地方。
何六一边走一边对董海川道:“四爷府内的每个王家都有一个库房,房内藏有皮毛衣服、绫罗绸缎。城里的通兴长、丽丰、瑞蚨祥、谦祥益、大纶等布店,每年还定时送来最时兴的花煞费苦心绸缎供选。府内还有成衣处,有十名裁缝专门为四爷全家制作各种单、皮、棉、纱衣服,平日仅供王亲吃的鸡鸭鱼肉和海味就有五十斤以上,瓜果梨桃三十斤以上。”说着他们又来到花房,花匠们正在精心培植细花,大部分是桂花、君子兰、玉兰、桅子、梅花、香园、佛手等盆景。这时,只见有个男仆手捧木盒疾步走来。何六道:“这是在给四爷、四奶奶送香饭,四爷、四奶奶一日三餐都要由仆人从厨房手提木盒送去,饭菜不能冷。每日收拾更是利落,天明时大批仆人轻手轻脚要用最短的时间最轻的动作去做,当四爷、四奶奶起床时,屋内已收拾干净,看不到一个人了。”
何六说到此时,朝四周望了望,小声对董海川道:“你说怪不怪,四奶奶一天一个澡,全用牛奶洗,有四个丫环伺候着,怪不得她养得像个小瓷人,嘻嘻!”。
两人说着来到三进院里西北角的一个屋里,这是总管的住处。桌上已摆好菜肴,何六取出一瓶白香酒,请董海川同饮。
酒过三巡,何六喝得兴起,一盘腿,脱下鞋子,抠起脚丫。“董爷,你不知道,这北京城里可玩的可不少,白云观的毛驴花会;大钟寺的赛车赛马、打金钱眼儿;雍和宫打鬼;厂甸的风车、扑扑蹬儿、大串糖葫芦;隆福寺的庙会;天桥耍把式的,嘿,还有那六必居的酱菜、浦五房的猪头肉、天福号的酱肘子、王致和的臭豆府……再有北京城里的豆汁、焦圈、莞豆黄、锅贴、灌肠、卤煮火烧、栗子面小窝窝头,西德顺的爆肚、瑞珍厚的烤肉、李家的白水羊头……嘿,那叫真够味儿!”说着,何六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罐子,用手捞出几块臭豆腐,搁到桌上的一个空碟子上。
董海川觉得气味异常,急忙掩鼻子。何六用筷子夹起一块递给董海川。“来,你尝尝,这是北京的一宝。”
董海川咬了一口,急忙吞进肚里,觉得味挺特别。
何六得意洋洋地说:“说起王致和的臭豆府还真有一段故事哩。康熙年间,有个叫王致和的人,在前门楼子外头延寿街开了一家豆腐铺。一年夏天,王致和因为要给儿子娶媳妇,急等着要钱,就让全家人拼命地多做豆腐。说也不巧,做得最多的那天,来买的人却是最少。大热的天,眼看豆腐就要变馊,王致和非常心疼,急得汗珠子往下淌。常言道,急中生智。当汗珠子流到嘴里,一股咸丝丝的味儿,忽然使他想到了盐。他怀着侥幸心理,端出盐罐,把所有的豆腐都撒上了盐。为了去掉馊味,还撒上一些花椒粉,然后搁到后堂。过了几天,店堂里飘来一股异样的气味。全家人非常奇怪,还是王致和机灵,他一下子想到发霉的豆腐,连忙跑到后堂一瞧,哎呀,白白的豆腐全变成了青色。他拿起一块放在嘴里一尝,哎哟,我做了一辈子豆腐,还从来没有尝过这么美的味儿呢!他高兴得跳起来,立刻把这些青豆腐搬出店外摆摊叫卖,摊头还挂起一个幌子,写着‘臭有奇香的青豆腐。’北京人从没有见过这种豆腐,买回去一尝,果然不错,因为臭中有香,香味在腹,虽然臭气不雅,但味道尚佳,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到一天,几屉豆腐一抢而空。消息传进皇宫,康熙皇帝也相尝尝这臭豆腐,立刻派太监到王致和那里买了一罐,从那以后,王致和的臭豆腐就出了名,连洋人也吃得滋滋有味呢!”
正说着,外面“蹬蹬蹬”走进来一个人,高声叫:“董海川在哪儿?”何六一瞧,急忙道:“原来是全教头回来了。”
全凯庭打量一下董海川,问:“你就是董海川?”
董海川点点头。
“听四爷讲,你功夫不错,我倒想见试见试。”
董海川道:区区小技,不足挂齿。
何六道:“全教头,先来一杯酒,有什么回头再聊。”全凯庭接过酒杯,猛地往上一抛,酒杯翻了几个个儿又落在鼻梁上。他又一抖身,那酒杯又朝董海川抛来,董海川刷地一闪身,酒杯落于左脚之上,又一掂,又落于右脚之上董海川转起八卦步,那酒杯也跟着越转越快,转着转着,董海川一抖身,那酒杯腾地跃起,全凯庭正看得张着大嘴发呆,那酒杯呼地朝他嘴前掷来,二两白香酒一古脑全流进他的嘴里。
全凯庭脸一红,夺门而出。
何六道:“全教头还是第一回栽这个跟头,他非常自负。他原是陕西潼关人,来北京进了永兴镖局。有一回为四爷保镖,他们在保定遇上强盗劫道,他一人杀散十几个强盗,救了四爷,四爷对他感恩不尽,请他当了四爷府武术教头。”
正说着,只见一行护卫从窗前而过,一忽儿四爷头戴顶戴花翎,身穿朝服,腰挎宝刀,徐徐而过。何六忙出去请安。
四爷道:“老六,皇上要到承德避暑山庄狩猎,要我陪同前往。家里的事情你跟四奶奶、全教头、老五他们多商量。眼看年关要到,你要加紧办年货,我全都托咐给你了。”
何六道:“喳,我都知道了。四爷尽管放心。”四爷举步欲走,又说:“听刑部讲,近日洪毛子又派人来京捣乱,各地响马也有来的,平日里少吃酒,多加小心,如果护卫不够可以再招几十人。”何六道:“您放心,奴才自去办理。”四爷点点头,走了。
这几日,董海川由何五、何六陪着,和王府中杂役、护卫、婢女都混熟了,只是那全凯庭对他冷嘲热讽,使他怏怏不乐。这天下午,只见何五领着一伙人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穿一身青衫,戴着瓜皮小帽,身后拖着一根长辫,正是那日与“磁器杨”比武的施纪栋。原来为迎接新年,四爷府内的戏台也要修缮,所以何五找来义和木器厂的伙计来看戏台。
何五道:“四爷、四奶奶除夕要在这里看大戏,还请来许多贵客,施六,你看年前能完工吗?”
施纪栋敲敲这,敲敲那,点点头道:“戏台台柱不用换,只搞一下油漆彩画就行了。”
何五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修得快再多加工钱。还有一事相求。”他领着众人来到玉带桥边。
施纪栋笑道:“这玉带桥是玉石砌成,不是板桥,我们义和木厂如何使得上气力?”
何五道:“不是修桥,你瞧这景致美不美?”施纪栋站在桥头四外观看,湖波荡漾,梅树竞红,朱亭苍柏,也有一番景致。何五道:“一到夏天,这里翠波涟漪,风飘茶香,那莲花亭亭玉立,藕子白白嫩嫩,满坡的野花野草争芳斗艳,更有白鸭戏水,金鱼嬉游,真是好景致哩,四奶奶取名为消夏湾,意为太湖的消夏湾。四爷虽比不上当年的吴王夫差,四奶奶虽比不上美女西施,但也有一番情趣哩。”
施纪栋笑道:“你读过几年私塾,还有点文词呢,比老六强多了,老六就知道算计。老五,你绕来绕去,到底找我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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