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闲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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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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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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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4372字

“医生说的,你也听见了,我看谈家的意思,他们可能不打算送谈粤进手术室。”


池加优不觉得意外,“两成的几率,换我也不想……”


“可是如果不做手术,谈粤撑不了多久。”关少航毫不留情地提醒她这个事实。


池加优露出哀恸的神色。


“我的建议是做手术,至少还有一丝生机。”关少航虽然于心不忍,但不得不表明立场,“接下来这几天,我希望你回家好好休息,我会再找医生和谈家谈谈看。”


池加优上车前,她拉住关少航的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矛盾和挣扎,“少航,你真的觉得做手术更好吗?如果手术失败,谈粤就没了。”


“这两个选择都不是好选择,决定权也不在你我手上,但我会去建议,为了你,也为了谈粤,我相信他要是意识清醒,也会愿意搏一次的。”


池加优还想说什么,他不容分说将她推进出租车里,“对了,本来今晚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牛奶我找到了,在家里等你。”


牛奶的归来,成了池加优生活里的一线阳光。


为了不刺激谈母,也为了避免和他们起冲突,池加优每天去医院探望谈粤都跟做贼一样。


谈粤在昏迷了四天后醒过来,池加优接到关少航的电话喜出望外,当下就赶过去,谈母照例没给她好脸色,但是碍于虚弱初醒的儿子,她对于她的到来没有多说什么。


谈粤精神不济,但见她来无限欣喜,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谈家的人默默退出去,池加优坐下来,陪谈粤说话。


“你没事就好了。”谈粤望着她说。


池加优鼻头一酸,“傻子,你自己伤得多重你知道吗?”


“那么大的榔头砸下来,我要是还生龙活虎就不是人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生命力旺盛着呢,你记得吧,咱们上初中的时候,我有次被轿车撞到,单车都成一堆废铁了,我在医院就躺了一个礼拜就出去踢球了。”


“是,你福大命大。”


“当然,”谈粤咧嘴直乐,目光落在她的眉间,“你别老皱着眉了,皱出纹可怎么办?小心关少不要你。”


池加优真想趴下来大哭一场,但她不敢扰乱谈粤的心情,勉强笑着说,“胡说八道,我的保养术高着呢,再过十年也不会长皱纹。”


“再过十年,你……三十七了,我也是。”


池加优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仓皇地转过身,作势拿起水杯问他,“你渴吗?喝不喝水?”


“不了,我困了。”


“那你睡一会儿吧。”


“你能在这陪着我吗?”谈粤眼里流露出期望。


池加优点点头,“睡吧。”


谈粤合上眼,沉沉睡去。池加优在背靠椅上坐了大半个下午,直到医生进来检查,她自觉回避,却看见外面长椅上的关少航,他靠墙而坐,笔记本搁在他的长腿上,他低着头在看。


池加优过去,“你在这坐多久了?”


关少航抬眼,冲她笑了笑,“跟你差不多久。”


说完拉着她的手,要她坐自己身边,“谈粤怎么样?”


“他挺乐观的。”


“他一贯乐观,这是他的优点。”关少航想起什么事,脸色有些沉郁。


“怎么了?”池加优察觉。


“谈家决定不动手术。”关少航仰头靠在墙壁上,“我已经尽力了,我是个外人,不好说太多。”


“我知道你尽力了,谢谢你。”池加优伸手去握他的手,这才惊觉他的手心烫得厉害,她随即抚了下他的额头,“你在发烧?怎么不早说?”


关少航拉住她的手,“没事,不严重。”


“吃药了吗?”


关少航摇头。


“找医生看看,我跟你去。”她边说边起身。


关少航笑着按住她,“不用啦,我自己去,你等他醒吧,答应了人家总要做到。”


池加优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哎,你……”


“这些天,我想了一些事。”关少航合上电脑站起来。


“嗯?”池加优仰起头。


“我们之间的坎,在生死面前实在微不足道。”他俯身,飞快地在傻乎乎等他说完的女人唇上轻啄了一下。


那天之后,池加优将牛奶交给安小朵照顾,她自己请了假,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医院陪谈粤。


或许是有了精神支撑,他清醒的时间多起来。


池加优认为这是个好现象,找医生了解情况,但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再顽强的毅力也敌不过身体重创后无可逆转的衰败。


谈家始终不同意动手术,池加优理解他们,这个决定关系着谈粤的生死存亡,两成的几率实在太过渺茫,也太残酷。


可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谈粤死吗?她一想到这里就心如刀割。


她做不到,这是她最最亲密的伙伴,是在她最快乐的少年时代里占据最大一席地位的人。


她不要他死。


在谈粤一次昏迷之后,她被涌进来的医护人员逼到角落去,入目的是谈粤惨白的脸,脑子里却有一个意气风发的谈粤在与她谈笑。


那个人得意洋洋地说,我比小强还顽强呢。


这一刻,池加优有了主意。与其将抉择大权将给他的父母,不如交到他自己手里。


只要是谈粤做出的选择,她一定帮他实现。


这次抢救之后,谈粤醒过来,望着池加优忧心忡忡的脸,自嘲,“我又睡死过去了?”


他努力想看清墙上的时钟,池加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她将棉棒沾湿,轻轻擦拭着他的唇。


“谈粤,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知道,我快死了。”谈粤并不避讳这个字。


池加优心里一阵抽紧,“不,你还有机会。”


谈粤定定地看着她,“你想说要我进手术室?”


池加优咬唇,“我怎么想不重要,我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


病房安静下来,谈粤闭上眼,池加优知道他没有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说:“我当然想活着,关少之前跟我说,两成的几率,在他眼里是还有两成,在我爸妈眼里是只有两成,我懂他的意思,我跟他的想法一样。”


池加优欣喜地看着他。


“但是,我不想做这个决定。”


池加优一愣,“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躺在床上这些天,虽然我清醒的时候不多,但每次看到我妈那个样子,我就觉得自己很不孝。从小到大我常闯祸,不听她的话,我妈又是特别爱哭的人,这辈子有了我,不知道为我流了多少泪,这次我不想违背她。”


池加优沉默了。


谈粤喘息了好一会儿,继续说:“虽然对我来说还有两成的机会,可是我不得不去想如果我死在手术台上,我妈会怎么样?她一定承受不了,不如就这样一日一日地熬,给她点时间来慢慢接受。”


“你想过吗,等到那一天,她同样会后悔,后悔没有让你做手术,只要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无论当初多么慎重作出的决定,都会在将来后悔。”


谈粤听完沉寂了,他知道她是对的。只要他一死,他妈妈同样会悲痛欲绝,痛恨自己的决定是错的。


“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手术的事……”池加优话音未落,房门被大力撞开,谈母气得浑身发抖,“你又在怂恿我儿子什么?你跟那个姓关的一样不安好心,你给我滚!”


池加优落荒而逃,她不是害怕,只是不愿让已经饱受病痛折磨的谈粤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从医院出来,她去关少航的公司,此时此刻她急切地想见他,想告诉他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是对是错,她希望听到关少航的意见,哪怕只言片语,她都会安心一点。


因为是午饭时间,办公大厅空荡荡的,她径自去他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她以为没人,直接推进去。


关少航趴在办公桌上,听见动静猝然抬起头,来不及掩饰的疲惫之色被池加优看在眼里。


他病了多日,她无暇问及。


关少航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只这么一笑的工夫,他已经调整过来,池加优心里疼痛,却不动声色配合他,“哦,过来看看你,没打扰你工作吧?”


“都下班了,吃饭了吗?”


“没有,你也没吃吧,一起?”


关少航点头,拿起披在椅子上的西装,和她走出中天大厦。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便驱车去会展中心旁边一家老店喝粥,这时已过午饭的时间,桌位都空了出来。他们选了个最里的角落坐下,点了两份小米粥,和几样小菜。


等上菜的时间,池加优说起谈粤的想法,关少航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他要是执意动手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他父母会恨自己没能拦住他。”


池加优握着竹筷子,一时哑然。


“小池,我想过了,”关少航望着她愁云深锁的眉,“谈粤的事,我们都不要管了,好吗?”


“你在说什么?”池加优诧异不已。


“人命关天,我们跟谈粤非亲非故,即使我们心里有多急迫,也不能越过他的父母来做任何决定。我们的建议都跟他们说过了,不被采纳也没有办法。”


“可是……”池加优着急。


关少航用眼神制止她,接着说下去,“就算他们真的同意让谈粤去动手术,但凡结果不是如意的,谈家会迁怒我们,我跟你从此都要背上谈家一条命。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以不理会谈家人,但你可以吗?小池,你今年才二十七岁,我不想你今后的人生陷进去。”


“为了不被迁怒,我们就不管谈粤死活吗?”池加优激动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关少航沉默,“是,我自私。我言尽于此,你再衡量一下吧,吃饭,我饿了。”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一张平静得过头的面容一点点白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白瓷碗,不再说话。


池加优心头像被一块铅堵住,她默默地喝了几口粥,哽咽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做不到。”


这个晚上,池加优在书房待到天亮。


谈粤的情况一夜之间恶化。


池加优和安小朵在外面吃午饭,接到谈父打来的电话,希望她尽快来医院一趟。


池加优抓起挎包就往外冲,安小朵隐约听见他们说话内容,不敢拦她,叫来服务生结账,然后自己打车过去。


谈粤还在昏迷,谈母早已哭成泪人,谈父愁容满面,一贯刻意挺直的背此时像被压垮弓起。


池加优心中乱成一片,她想去搀扶谈父,想去安慰谈母,可是到底没有那么做,她知道他们不但不会领情,她的存在还会让他们的心情雪上加霜。


主治医生叫陈英杰,是池父早年的学生,池加优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一次陈医生觉得她眼熟问起来,才知道有这一层渊源。


他见池加优在谈家人面前倍受委屈,心中十分不忍,私底下告诉她,“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多拖一天,手术成功的几率就小一点,你要是不能替他们决定,就别淌这浑水了。”


池加优抽抽嘴角,微弱地笑了笑。


陈英杰和关少航都这样劝她,可是她确实做不到。


池加优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课外书是金庸的武侠,中学的图书馆是没有这类书的,池家家教严,物质方面从不委屈孩子,但也不给她们零花钱,池加优经常跑到学校附近的书店,站着看那里一整排的金庸,一站就是一个下午。谈粤知道后买下一整套书送她,她不要,他就说借她看,于是她开开心心抱回家去。几天后,看见谈粤一瘸一拐来学校,追问之下才知道谈粤是偷拿了抽屉里的钱去买的,被他爸发现了,顺手抄起扫帚就是一顿打。


诸如此类的小事太多,铺排在她和谈粤共同的成长过程里,累计起来就是沉甸甸的一笔,让池加优此生难忘。


这时,派出所打电话来,说已经抓到两个嫌疑犯,让池加优过去确认一下。


虽然当时停车场光线暗,歹徒又用口罩蒙了大半张脸,但池加优仍凭着身形和声音认了出来,一直觉得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直到现在看清对方面目,她终于想起来,那人就是当日开改造货车买走助养中心所有流浪狗的胖子。


因为池加优的举报,他名下几辆私自改造的货车全部被查获,于是怀恨在心。偶然间看到池加优在电视台拍的宣传视频,辗转找到她现在供职的杂志社,找人一起埋伏在停车场等她,打算给她一点教训,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谈粤生猛得很,他们一时情急就下了重手。


余下的事就与她无关了。走出派出所,她心情无比沉重,这个祸因到底是她闯下的,虽然她没错,可是殃及了谈粤,她无法释然。


周日,池加优约关少航去爬山。


这座山她常常带牛奶来,关少航因为工作忙,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把车停在山脚下,两人徒步走上去。


十一月初的天气,早晚微凉,白天出太阳的时候气温还是偏高的。好不容易攀到山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坐在石栏上休息。


池加优指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问关少航,“知道这里通向哪儿吗?”


关少航辨了下方向,猜着说:“巫溪岩?”


巫溪岩是这里的另一片山头,两座山连绵起伏。


“嗯哼。”池加优拉他的手,“我们翻过去吧,我想去那边的庙里拜拜。”


“你不是无神论吗?”


池加优坦言,“本来是,现在不是了。”


关少航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翻山越岭比想象的要难,池加优高估了自己的脚力,两人走了约莫两个多小时,巫溪岩的寺庙还望不到头,附近没有歇脚的地方,地上虫蚁很多,她咬牙强忍又走了一段,脸上不由露出难耐的神色。


关少航看在眼里,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矿泉水瓶递给她。


“嗯?”池加优不明所以地接过来。


关少航微微弓下腰,回头看着她,“上来。”


池加优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我自己走就行了,这山路还挺陡的,别一起摔下去。”


“小看我!”关少航不容分说拉住她的手,放到肩头,“这是你们女人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池加优笑了笑,不再推辞,乖乖趴到他的背上,环住他的脖子。


关少航的背部宽厚,步伐稳健,她低下头,把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呼吸近在咫尺。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条路要是能永远走下去该多好。


巫溪岩的寺庙,长年香火兴旺,城里人经常过来朝拜。


池加优添了点香油钱,跟庙祝要来几支香,点燃,分给关少航一半。


跪在佛像面前,两人的表情有一种相似的困惑。


关少航扭头看她,“好像要念点什么吧?”


池加优想了想,振振有词地默念了一番,然后说:“好了,我替你说了,你把香插在香炉里就好了。”


关少航挑眉,出来不住追问她。


池加优起初不肯说,被问烦了跑到小石桌边坐下,关少航笑着跟过去。


旁边的树桩粗大,她抬头向上看,惊喜地说:“咦,是玉兰树哎。”


“嗯,是玉兰树。”关少航附和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学校以前也有一棵,就在升旗台的旁边,放学等爸妈来接前常在那底下做作业。”


“记得……”关少航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叫了她一声,“池加优!”


“啊?”池加优张开嘴。


关少航把一个东西塞进她的嘴里里。


池加优反应过来,是一支黑糖棒棒糖,还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一个台湾牌子,糖中间嵌着一颗话梅,甜而不腻。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感到惊奇。


“刚才出门碰见王姐家的棉花糖,跟她讨的。”


棉花糖是小区邻里王姐的女儿,今年四岁,长得冰雪可爱,关少航每次碰见都忍不住逗她。


池加优笑骂道:“真是为老不尊,哪有一个大人去跟小孩子要糖的?”


“无所谓,反正王姐总说我是怪蜀黍。”


寺庙放着佛乐,关少航走到石栏边远眺,池加优很认真地把糖一口一口吃掉,其实她有点不舍。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时光静谧得让人感伤。


“我们把婚离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下来,周围仿佛也在同一时间万籁寂静。


夕阳斜下,余晖渐渐漫过来,笼罩在两人身上。


良久,关少航转过身,牵牵嘴角,“终于说出来了。”


他看起来在笑,目光却很冷。


池加优低下头,“对不起……”


“不需要,”关少航淡淡地回应,“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成全你。”


明明刚吃了糖,池加优嘴里却有丝丝苦涩。深思熟虑吗?不,她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当谈母当着谈粤的面,要求她和谈粤结婚时,她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谈粤就躺在她身后的床上,她知道他是清醒的,她回头看他,他微微偏过脸,回避了她的注视。


那一刻,她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失望?抑或愤怒?


不,都不是。


她觉得很累,一瞬间万念俱灰。


关少航见她垂着头,目光呆滞,心里极力压制的火气涌上来,不禁冷笑了一声,“池加优,你有心吗?”


要隔几秒,池加优才仿佛听见他的话,“什么?”


“自从你跟我结婚,你每天都在想着离开,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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