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嫣然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5:32
|本章字节:9164字
耕烟要学骑马。
她的理由是:第一,这里人人都会骑马,惟独她不会。第二,学会骑马就算以后遇到危险也能溜之大吉。
白矜云看着耕烟说话的表情,哭笑不得。他告诉她,最近庄里上上下下都忙于寿宴一事,他也跟着师父和几位师兄应酬前来道贺的客人,分身不暇,哪还能抽空教她骑马。他说,你不要好了伤就忘了疼,应该多静养。
但耕烟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兴致,哪还能静得下来。
只觉得自己的热情遇上了一泼冷水,不高兴,这偌大的山庄也没有一个人来搭理她,于是东游西晃的,去了后山。
而后山恰好有一个马场。
那些彪壮的马儿皮毛光亮,在一大片空地上驰骋,放眼望去,好不飒爽。耕烟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马群旁边。
牧马的人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打盹,用斗笠挡住直射的强光,看上去睡得正酣甜。耕烟以为,这既然是人工饲养的马群,就必定不似野马那么暴躁,于是她壮着胆子轻轻的伸一只手出来,抚上光滑的马背,那柔和的质感,像摸着一匹丝绒的锦缎。而那匹乖驯的马儿似乎也很高兴,低低的嘶鸣着,还用头去蹭耕烟的胳膊。
耕烟格格的笑起来。
她觉得这匹马好似与她投缘,她恨不得立刻就骑在马背上,纵横驰骋,像草原上的女英雄。可她还是颇为犹豫。想了很久之后,她决定只是用左脚踩着马镫子,身体靠过去,右手搭上马鞍,做出一副要上马的架势。
可是,耕烟用力过了头,右手拍得重点,马儿张开前蹄,赫赫的就奔跑起来。
最糟糕的是,耕烟的左脚也在马儿起跑的那一瞬间跨了上去,而且因为晃动,她没有踩准马镫子,却刚好陷进去,整个人蓦地被掀翻,像一个倒挂的葫芦。好在慌乱中她抓到了马的缰绳,拼命拉着,才不至于令头部撞到地面。
耕烟吓得几乎要疯掉,声嘶力竭的喊着救命,牧马的人也被她喊醒了,可是,那匹马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绕着马场,一圈接一圈的跑。
颠簸与疼痛中,耕烟只觉得,她的手和脚几乎快要断掉了。她绝望的想要放开缰绳,谁知,那马儿竟又奇迹般的停了下来。
耕烟像个面团,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时,少年的另一只手正牵着马的笼头,眼睛直直的盯着耕烟,面上是和悦的友善的笑意。耕烟想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可是因为方才的一番折腾,双腿已经使不上劲了。
“姑娘当心。”少年扶着耕烟,问道:“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耕烟答:“剑气山庄。”
少年愉快的笑了:“正好,我也是去剑气山庄。”
少年复姓慕容,名天晴,二十又二岁,是君子剑柳一笑的门生,而他更特殊的身份则在于,他是薛印山未来的女婿,也就是薛如珩的未婚夫。两人密密切切,感情甚笃定。
这些都是耕烟后来才知道的。
当慕容天晴抱着她走回剑气山庄,她还未明白何以惹来如此多惊诧的目光。甚至当薛如珩犀利的眼神几乎要射穿她的时候,她依旧纳闷,心想这女子怎能如此霸道,难道玉积山方圆百里以内的男子,我都不能接近不成?
慕容天晴在亭子里找了一块石凳,放耕烟下来,耕烟老是喊疼,弄得他也有些紧张,问:“真的伤得这么严重么?”
耕烟于是卷起裤腿,原本扎在鞋子里的裤腿,被她一直拉到膝盖以上,慕容天晴倏地红了脸,别过头去:“姑娘自重。”
耕烟恍然,窘迫的又将裤腿放下去,说道:“总之就是很严重很严重了,我长这么大,没有被马拖着走过,没受过这种疼。”
说完,鼻子一酸,竟然掉下泪来。
慕容天晴蹲下来,看着耕烟。他的笑容温暖而柔和,仿佛还有宁气安神的作用,他说:“对我们练武之人来讲,这样的伤,眨眼就过去了。”
“真的会没事么?”
“嗯,你不要害怕。”
在那个瞬间耕烟似乎看到了茗骏,有一次骑自行车摔倒了,茗骏就是这样一路小跑背着她去医院,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用温柔的宠溺的眼神看定她,告诉她,不要害怕,有我在。
耕烟破涕为笑。
薛如珩和白矜云也来了。问清楚发生的事情,薛如珩寒冰一样的态度才稍稍有了起色,对白矜云说道:“六师兄,窦姑娘既然是你的朋友,你要好生照顾她才对。”
白矜云似笑非笑的瞥一眼慕容天晴,道:“慕容兄远道而来,师妹你就陪他在山庄四处走走吧。”
“是了,一时仓促,尚未拜见薛老庄主。”慕容天晴沉吟道。
“我带你去啊,我爹他不会怪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乎是生生的将慕容天晴拖出了花园。耕烟忍俊不禁,问白矜云:“你师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慕容公子呢?”
“别胡说,师妹跟慕容兄已有婚约。”
“哦,难怪醋意这么大。可是你呢?你不喜欢你师妹吗?我看你每次见到她都笑得挺开心的。”
什么逻辑!白矜云很想回敬耕烟一句,我每次见到你不也笑得挺开心的吗,但是又怕话说过头,惹耕烟生气,于是正色道:“小时候无家可归,是师父收养了我,我跟如珩自幼相处,一直将她看作亲妹妹。”
“真这么简单?”耕烟不依不饶,盯着对方问。
白矜云颇为别扭。
扔下一句,不这样又是怎样,转身欲走。
耕烟又叫住他:“你不管我啦?我的腿还疼着呢。”
白矜云道:“我下山给你请大夫。”
转眼,大寿之期已至。
四方宾客齐集,带着各自或轻或重的贺礼,庄内庄外,皆喜庆祥和。
这几日,耕烟始终没有见过庄主薛印山,想象他应该是健硕魁梧,举止豪爽而面色沉稳之人,眉宇间或许还有慨然的沧桑之气。
如今得见,不免嘘唏。
这寿宴,摆的是五十,可薛印山本人却好似年近花甲,鬓角已有醒目的白发,一双深邃的眼睛,大而无神,天庭不见饱满,地阁不见方圆,形容枯黄,四体干瘦,俨然一副久病的模样。
但说起话来,却还中气颇足。
“今日,得蒙各位江湖朋友赏光,令我剑气山庄篷壁生辉,薛某荣幸之至。而想必诸位也知道,今日,薛某将在此金盆洗手,尔后再不过问江湖之事……”
说到这里,耕烟方才明白,何以区区的寿宴也要如此劳师动众,原来大家并非冲着一桌子的珍馐酒肴而来,而是想来见证一代武林豪侠的收山仪式,并且,想知道这剑气山庄继任的庄主又会是谁。耕烟顺便又自做聪明的猜想,这庄主之位必定传男不传女,而白矜云的排行为六,同样也轮不到他,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传给大弟子了吧。
堂上的人继续朗声道:“待薛某金盆洗手之后,剑气山庄交由舍弟,蒋世安。”
顿时议论纷纷。
却说那千呼万唤的二庄主蒋世安,终于也自后堂出来。他看上去比薛印山年轻了不止十岁,眉眼细长,生得竟有几分朗朗的书生气。他和薛印山是结拜的兄弟,二十年前跟着薛印山一同打江山,创下这剑气山庄,后来便一直留在庄内,处理一些闲杂琐碎的事务。因他为人低调,脾气亦是古怪,庄内的人多数怕了他,从未与他有过多的亲近。
按理说由他接掌山庄,亦算情理之中。
而大家之所以议论纷纷,并非出于惊讶,而是感慨。
感慨薛印山痛失爱徒,膝下无子,才不得不将庄主之位让与蒋世安。
事情要从多年前的一场决斗说起。
那时,天衣教主独天骄觊觎庄内的青鸾宝剑,欲强行夺取。为此,薛印山动用了手下最得力的五名弟子,操练五行剑阵。
谁想,两败俱伤。
五名弟子惨死。
而独天骄虽然破阵,却也无力再和薛印山抢夺宝剑,只得空手而去。
这件事一度成为江湖中最炙热的话题。
大家都说,剑气山庄余下的后辈,没有谁可以及得上前面五位师兄的骁勇机智。尤其是白矜云。因为他排行第六,难免首当其冲,被人拿来同五位师兄比较。而薛印山并不看重他,派送请贴这样似重非重的事,他也交给他去做,由此可见一斑。
议论中,金盆被请出。
正当白矜云接过,将金盆端至薛印山的面前,那白花花清亮亮的水,突然变了色。
变成红中带黑的颜色。
金盆咣当一声落地。
堂前沸腾了。
只见薛印山口吐鲜血,蜡黄的脸色,骤然变成青黑。他身边所有的人蜂拥而上,围着他,七手八脚的乱了章法。
蒋世安单膝跪地,一只手扶着薛印山的肩膀,另一只手抵着他的后背,欲将内力输入他体内。
但也迟了。
薛印山中的毒,是足可叫天下人闻名丧胆的,麝香衣。
其毒看之无色,嗅之无味,放进嘴里会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中毒之人在两个时辰以内看似与常人无异,但时辰一过,即刻毒发,神仙也难救。据闻,此毒源自苗疆,而近五十年江湖中惟一会炼制这种毒药的,是有“青面阎罗”之称的仇衣鹤。但在十年前,仇衣鹤为了躲避仇家,隐退江湖,没有谁知道他的确切消息,只听说,曾有人在蜀中一带见过他,尔后,再无音讯。
那么,是谁下的毒?
如何下的毒?
下毒的目的何在?
与仇衣鹤是否有关联?
霎时间,流言四起。
江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而热热闹闹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就在薛印山死的当晚,在剑气山庄内机关满布的藏剑室门外,两名看守的尸身被发现。已然死去了超过十二个时辰。
而藏剑室内,青鸾宝剑不翼而飞。
究竟薛印山的死和宝剑的失窃有没有关联?贼人是谁?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时间,无从追查。
剑气山庄最悲痛的还是庄主的死。
喜事变丧事。
大红的灯笼都撤下,彩球,对联,亦都被白布替代。顿时,四处都是萧寂阴森的场景。
薛如珩跪在父亲的灵柩面前,不肯起身,眼睛已然哭得红肿,任谁见了都不免心疼。慕容天晴陪着她,不知该如何说一些安慰的话。而白矜云身为薛印山的入室弟子,为支撑大局,再深切的悲恸也要强行压抑。他只是不断的操办仪式和葬礼,给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避免大家自乱阵脚。
至于蒋世安,他知道宝剑的失窃和薛印山的死,背后必定隐匿着不为人知的真相,于是全力调查,几乎废寝忘食。
等到葬礼都结束了,还是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蒋世安坚持不肯继任庄主一位,公然在大家面前起誓:“不查出兄长的死因,不找回青鸾宝剑,他便没有资格做这剑气山庄的主人。”
举座皆心酸。
后来,众人商议,蒋世安暂且负责打理山庄的大小事务,就算他能够做主,但名义上仍然不过是这山庄的二庄主。
大家都说,没想到蒋世安是如此重情重义的汉子,此前对他的种种误会和疏远,迅即清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