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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铭快鞭打马，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疾驰。

嬴无翳的宅子在城东，距离汤铭被关押的地方走路大概要小半个时辰，骑马的话，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一路上汤铭发现以前遍布街头的探子几乎都撤了回去，按照白嗣文刚才的说法，恐怕是都被调到城门附近，用来防止万一城外驻扎的赤旅得到情报入城救援的情况发生。

远远就看到离国公府的门前的灯笼被扔在地上，烧掉了大半的蒙纸。

汤铭纵马想要赶过去，可马彷佛也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不对，不管怎么打，马都不肯再靠近一步。他只好下马往里面跑。

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倒在地上的下人，几乎都倒在地上，蜷缩着，脸上的神情彷佛是曾经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偶尔有几个会动的，却也都傻了一般，站在那里嘿嘿笑着，嘴向一边咧开，口水往下流的老长。

他试着去问几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得不到任何答复。

汤铭只好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接着向里面跑去。

整个宅子里安静得可怕，甚至连飞鸟都不敢从上面路过，花坛里面的春虫也停止了鸣叫，只有汤铭奔跑的脚步声回荡在宅子里。

汤铭虽然已经来到天启有十来个年头了，可一直都是在拉面馆里面隐藏身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根本不知道嬴无翳的房间究竟在哪里。只能靠着倒在地上的下人们当路标来回摸索。

汤铭很少来到这种大的宅子里转悠，怎么走都找不到，最后无奈只好找了凳子爬上房去，从屋顶往远处看。

在最后面一进院子里，灯火的闪烁中隐约有人影晃动。汤铭也不想再下去找路，干脆顺着墙头直接一路溜过去。

嬴无翳正端坐在书案前，双手扶着桌沿，额头上不时有豆大的汗珠流下。显然是在苦苦极力支撑，多年的征战让他的意志力远较一般人坚强得多，所以还能一直支撑不倒。

他的两柄斩马刀就放在两尺开外的刀架上，有六七个人在前面呈弧形围了过去，却在距离他两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不敢靠近。嬴无翳的绝世刀术是天下闻名的，他们同样不敢冒着风险靠得太近。两边就这样僵持着。

几个人都在怀里抱着铁盘，彷佛就是当初放在圆圈中间的那个，上面有一张狰狞的野兽的面孔，在努力挣脱束缚。那东西似乎就是承载着凶魅的东西了。

房间里的下人们早就瘫倒在地，甚至有体质弱的侍女七窍流血而死。汤铭从墙头一跃而下，随手在地上捡了石块掷了进去。那拿着铁牌的六人没想到后面会有人过来，中间一人被汤铭掷出的石块砸中后脑，正待回头看去的时候就被一脚踢倒下去，怀中的铁盘甩出一丈多远。那兽面似乎也感觉到了疼痛，拼命地挣扎着，无声地嚎叫。

几个人都回身，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汤铭，惊讶他怎么也会戴着同样的符文。

连续的奔跑和战斗让汤铭已经裂开的肋骨更加疼痛，他的呼吸愈发地急促，脸上涨得通红，提着刀的手也在不停颤抖。

他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这六人的，唯一的胜算就是冲过去，把符文戴在嬴无翳的头上。

也只有靠嬴无翳的霸刀，才有可能将这六人击败。

那六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也都拿出随身的短刀，缓缓逼近汤铭。

汤铭没有后退，咬着牙往前进了一步：“我说，哥几个，有话好说……”

几个人不理他，仍然慢慢朝前走，要把他围在中间。

汤铭咬牙向前冲去，两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汤铭矮身扑在地上，从两人脚下穿过，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滑了过去。原本就受伤的肋骨在这一压之下彻底断裂，有碎骨茬刺入肺里面，汤铭吐出一口血沫，拼命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

他慢慢向后退，越发靠近嬴无翳。

那六个人一起冲了上来，想要夺下汤铭额头的符文。

其中两人掷出了手里的短刀，汤铭来不及躲开，被其中一刀刺在肩膀上。

忽闪的灯光下，刀刃上闪着点蓝色，显然是早就淬了毒。汤铭感觉到从肩膀上散开的麻木感，他拼命扯下额头上的符文反手掷向嬴无翳，同时大喊：“公爷，快戴头上！”

符文带着几丝他脸上的皮肉，和飞溅起来的血珠一起落在嬴无翳的面前，卷曲着，有如吸血的蛇虫。

说着他扑向那六人，想要尽量拖延时间，好给嬴无翳佩戴符文的机会。

撞倒了为首的一人之后，他拼命扯住了后面两人的胳膊，只是用力往后扯，他的身体逐渐不受控制，力气与生命被飞速抽离，脑中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抓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两柄短刀从他的背后插了进去，带起一蓬蓬的血花。刀上的毒药效果很快就发作了，汤铭全身都开始痉挛，手脚也在不住颤抖，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拖住那两人，直到失去最后一丝生机。

“我真是没有想到。”嬴无翳突然开口说道，“你们会用这种方法来杀我。”他的脸上也覆盖上了那鬼魅一般的花纹，眼神还像往日一般的凌厉。

“把那些东西放在我离军的大营里面，怕是没几个人能活下来吧。”他指着那些咆哮的鬼面，“天启城里果然还是藏龙卧虎。”他缓缓站起来，走上前去。

“不过，”他指着缓缓后退的六人，“就凭这点东西，也想杀我？”

那个瞬间，他的神情仿佛一头愤怒的狮子。

他手里的长刀闪着光。

当马仲才带着手下匆匆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残肢。

嬴无翳站在汤铭的尸体旁边，低头不语。汤铭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双手紧锁，努力把人拖向门口。

他的背上被刺出了十几条伤口，从翻开的皮肉的缝隙中甚至可以看到内脏，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可没有闭上的双眼里面却全是坚毅。

“你的手下？”嬴无翳没有回头。

“是的。”马仲才有点慌张，喘着气答道。

“是条好汉子。”嬴无翳用手将汤铭双眼合上，“知道是谁干的么？”

马仲才低着头：“刚刚得到的内线，是廷尉府的人。”

“究竟怎么回事？”

马仲才犹豫了一下：“还不清楚，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也查不出来了。”马仲才深吸一口气，“廷尉府的内线消息是策划行动的白嗣文被人在大牢里打死，胸口被砸得稀烂。而那里面被关着的就是……”

他指了指穿着囚服的汤铭。

嬴无翳低头看了看汤铭的尸体，突然回头说道：“把他好好埋了。然后传令下去，发兵廷尉府！”

马仲才连连点头，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儿子其实也死在这件事里面。

当大队的雷骑冲过城门来到廷尉府门口的时候，只看到里面燃起的冲天大火。偌大一个廷尉府，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已经不见了。

这把火烧一直了三天三夜，廷尉府里面几乎所有的档案被悉数烧毁，无数的秘密就此埋藏。而具体失火的原因，从来就没有人知道。

虽然一个月后成帝下旨重建廷尉府，可终究是再也回不到当年的强势。

而关于这一切的卷宗，都被马仲才下令，永远锁在了最深处，再无人可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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