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司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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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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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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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540字

改变是在悄然进行的。就像蝴蝶效应里说的那样——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了几下翅膀,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而莫傅司为她一掷千金后的效果几乎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


先是学校团委书记打电话给她,要她补上12份思想汇报,每份在一千五百字左右。温禧知道,这是入党的前奏。如今的大学,完全是现实主义当道,人缘好不好,成绩佳不佳,私生活是否清白,根本无关宏旨,院领导说你行,你便行,说你不行,你再行也白搭。话说温禧只在大一入学时随大流地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像她,一来和院领导全无交情,二来又没有会请客送礼的爹娘,在大二大三时,眼见着身边学业平庸的同学一个个摇身一变,成了党内的新鲜血液,只能在心底苦涩一笑,继续做她的无党派人士。


然而现在,党组织在深情呼唤她加入这个温暖的大家庭,她又怎能拒绝这积极向组织靠拢的机会?


于是,温禧只得绞尽脑汁一次又一次地杜撰党组织的光辉是如何照亮她前进的道路,一遍又一遍地表达自己愿意为党组织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决心。


莫傅司头一回见识这种东方特色,笑得不行。他掂了掂温禧那厚厚一沓的思想汇报,挑了挑眉毛,“有点烫手。”


温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这可是你火热滚烫的红心,怎么能不烫手。”莫傅司笑得狡黠。


温禧脸一红,这种假模假式的官样文章哪里需要用情,大概只有给他写情书才会用上她胸腔内的一颗红心吧。可惜他们之间的感情完全背离了正常的爱情模式。她没有享受过完整正常的恋爱生活,牵手、拥抱、说我爱你、接吻、穿情侣衫、送玫瑰花、说甜蜜的情话……他们是先上床,然后再恋爱,如果这样也算恋爱的话。不过做人切忌贪心,能有如今这样,她已经万分满意了。现在的莫傅司,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只有她可以亲吻他优美的嘴唇,享受他胸膛的温暖,看见他真心动人的微笑。她记得关于他的每一个细节,拿烟时小拇指的蜷缩,微笑时嘴角的笑纹,思考时微蹙的眉心,阖目休憩时振颤的睫毛……每一次看见他,她都会在心底暗暗说一声rлю6люe6r


我爱你。


这是她唯一会念的俄语。发音类似于汉语拼音“yaliubuliujiebia”,舌尖每一次和上颚的弹触,上下嘴唇的轻启,气流从舌体上滑过,都会让她的一颗心颤抖,仿佛心脏成了一只被剥开壳的蚌,每一丝清风吹拂,都会带来清凉的疼痛。


收回思绪,温禧从莫傅司手里抽出思想汇报,“我要去学校一趟,把这些给团委肖书记。”


“我送你过去。”莫傅司从椅子上起了身。


温禧看着他苍白的脸孔,血色极淡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你昨晚又没睡好,还是在家休息比较好。”


也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莫傅司灰色的瞳孔有乌蓝的光芒闪过,仿佛淬火的琉璃,一双眼眸愈发显得深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迈开长腿,往书房门外走去,清冷的声音却远远地传来,“睡觉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温禧脚下登时一滞,每晚都要靠安眠药入睡是什么滋味,她没有尝过,但肯定不好受。每个晚上,他会先抱她一会儿,等到她瞌睡时就会悄悄放手,任由她香甜入梦。其实,她一直想不通,怎么会有那么多狗血言情剧里面的男女主人公喜欢紧紧拥抱着睡觉,并且将这个姿势标榜为爱情的姿势。彼此相爱的人难道不应该为对方考虑吗?两个成年人搂抱在一起睡,压根就是一种煎熬。对于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爱情姿势,她一向嗤之以鼻。然而此刻,想到她自己这厢好梦正酣,身旁的莫傅司却只能孤零零地等着睡意的降临,温禧觉得自己混帐极了。


快步出了书房,莫傅司已经不见了。


温禧立在大厅里,只觉得心慌意乱。窗外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温禧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老管家正站在一辆崭新的黑色的保时捷卡宴车门前,苦口婆心地劝莫傅司什么。


莫傅司英挺的剑眉纠结在一块儿,浑身散发着一股阴翳。温禧只模模糊糊听见“商夫人”、“医院”几个破碎的词语。


看见温禧,莫傅司按了按喇叭,催促道,“上车。”


温禧朝管家先生微微一笑,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因为莫傅司从来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所以温禧也就从来不系。然而出人意料的,莫傅司却低下头来,亲手为温禧系上了安全带。温禧尚未从悸动里回神,莫傅司已经一脚油门踩下去,仪表盘上的速度指针立马飞快地转动起来。莫宅的铁艺雕花自动感应门徐徐打开,卡宴像黑色的野马一般呼啸而去。


他心情不好。温禧担忧地凝视着莫傅司的侧脸,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莫傅司只是直视前方,紧紧抿着薄唇,优雅的下巴轮廓此时却显得格外坚毅。莫宅因为在半山腰上,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不过作为除宝马x6后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越野车,卡宴在莫傅司的驾驶下游龙惊鸿一般一路风驰电掣。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担忧的目光,也许是心中的烦郁在速度中得到了宣泄,进入市区后,莫傅司的车速缓缓降了下来。


到了森木大学门前,保安只看了一眼牌照,便径直大开绿灯,放卡宴进了学校。


莫傅司轻车熟路地开到外国语学院灰白色的行政楼前。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温禧点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肖诚军这回一见温禧,和煦得如三月里的春风,“温禧啊,思想汇报都写好了?”


温禧连忙双手递上“一颗火热的红心”。


肖诚军看都没看,就往档案袋里一装,又拿起桌上的一叠装订好的入党申请相关表格递给温禧,“填完了交给我就行。”


“好的。”温禧朝肖诚军谦和地一笑,“麻烦肖书记了,那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对了,我听说你现在在外研社实习,你也知道,九月份一开学你们就要实习了,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意思,是继续待在外研社,还是想去哪里,到时候我好安排。”


这样的待遇,她长这么大都没有享受过,从来都是别人挑剩下来了才有她的份,现在却颠了个个儿。“不麻烦您了,我就还待在外研社实习吧。”跟着莫傅司这么久,温禧已经学会了怎么笑得恰到好处。


肖诚军看着此时的温禧,模模糊糊想起几个月前因为夜不归宿而站在他面前的女生,只不过七八十天的工夫,整个人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体没一根线条都是那么舒展自如,没有半点局促,一袭黑色的长裙贴着身体的线条展开,胸是胸,腰是腰,仿佛流水一样,是活的。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肖诚军朝温禧笑笑,“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学院永远是你们的坚实后盾。”


呵呵,坚实后盾,倘使莫傅司这座大靠山倒了,学院还会是她的坚实后盾吗?还是资本主义厉害,硬是把人的一根脊梁骨变成了芦苇棒,九十度鞠躬都不在话下。再次谢过肖诚军,温禧离开了团委办公室。


下了楼,老远便看见莫傅司靠在卡宴黑色的车身上,高高瘦瘦,他今日没有穿正装,黑色的牛仔裤,宽松的白色衬衫,看上去落拓又不羁。他手指里夹着烟,深吸一口,那一点红橙色便明亮一些。


吐出一串烟圈,莫傅司开了口,“陪我走走吧。”说完掐了烟,很自然地牵起温禧的手。


此时还是暑假,学校里只有提前军训的大一新生,通通都在操场上训练。诺大的校园空阔得有些寂寞。


温禧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导游,每到一幢楼前,她只会大致说一下楼的名字,以及哪些学院会在这里上课。莫傅司只是单纯地听着,不时“嗯”一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两个人慢慢逛上一条幽暗的林荫小道,小路两侧全是高大的泡桐树。心脏形的翠叶在晚风里舒展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四月份的时候这里是全学校最漂亮的地方,所有的泡桐树都会开花,粉紫色的花朵几乎开满了树丫,地上也全是开败的紫花,从远处看,这里就像笼罩在紫色的雾气里。”


莫傅司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株株泡桐树,轻轻说道,“泡桐属(paulownia)的拉丁名,就来源于俄国沙皇罗一世的五女儿安娜·保沃罗夫娜(a


apavlovna),后来嫁给了荷兰的威廉二世,成了荷兰王后后的那一位。”而他的母亲,闺名也叫安娜。


因为莫傅司有一半的俄罗斯血统,所以温禧曾经下功夫恶补了俄国历史,但遗憾的,对这一对父女全无印象。


“有什么典故吗?”


莫傅司摇头,“保罗一世完全是个倒霉鬼,一共在位五年,上面有一个太过于出色的母亲凯瑟琳二世,一辈子都被母亲的光环压得抬不起头来,王位还没坐热,就在自己的儿子亚历山大一世逼宫,最后被刺死在自己的卧房。”


贵族家庭的父子争斗果然源远流长,温禧默然不语,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莫傅司勾起唇角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了,我饿了。”


温禧还未接话,莫傅司已经牵了她的手往回走,“你们学校食堂在哪里?”


“你要吃食堂?”相信这会儿即便跑出一头骆驼来,温禧也不会如此惊讶。


莫傅司一本正经地瞥她一眼,“你带了饭卡的吧?”


“带了。”


“饭卡里有钱吧?”


“有。”


“那就走吧。”


温禧只得指路,她当然不是吝啬这一顿饭钱,只是她实在不相信食堂师傅的手艺能满足他挑剔的嘴巴和金贵的胃。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莫傅司淡淡地来了一句,“我不是没吃过苦。”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温禧的心软成一片。


食堂此时除了打饭菜的阿姨,居然没有人。莫傅司似乎来了兴致,拖着温禧从一个窗口走到另外一个窗口。


也许是看他长得俊,不少阿姨居然主动招呼他,热情地介绍晚上的菜色。最为搞笑的是一个阿姨,她刚介绍了一半的“茭白炒肉片”,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用带着蔺川方言的英语问道,“canyouspeakchinese”


莫傅司眨了眨眼睛,“no”


“这可咋办?”然而视线触及莫傅司身畔的温禧,阿姨顿时双睛放光,“姑娘,你来给你男朋友介绍吧。”


莫傅司也是唇角噙笑,只见他缓缓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向番茄炒蛋,来了一句小学英语里的重点句型,“wha’shis”


装外国友人很有意思吗?温禧腹诽,咬牙切齿地回道,“scrambledeggswihomao”


莫傅司显然觉得不过瘾,又装模做样地问了几个家常菜。


温禧只得一一作答。


玩够了,莫傅司朝打菜的阿姨笑了笑,拉着温禧走向小炒窗口。


“你要吃什么?”温禧有些恼火地问道。


莫傅司一脸无辜地开了腔,“friedricewiheggs”


温禧从书包里摸出饭卡,“一份蛋炒饭。”刷了卡后,她不顾炒饭大叔奇异的眼光,依旧用中文说道,“我去吃别的。”说完便赌气似地往别处走去。


莫傅司抱着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


有闹哄哄的人声传来,食堂瞬间涌进一波又一波的橄榄绿,显然是军训的新生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训练。莫傅司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蹙,往远离人群的地方挪了挪脚。


然而,他个子又高,长相又耀眼,再怎么挪,也躲不开雌性生物堪比雷达似的目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学生三五成群地往小炒窗口走。只一瞬间,他便被绿色的海洋包围了。


女生们佯装在看菜单,眼睛却直直地往他身上飘。一个浓眉大眼的短发女生大胆地往他所站的方向靠了靠,周围的议论声更响。嗡嗡嗡吵得莫傅司心烦。


“学长,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短发女生根据莫傅司的外表猜测他是森木的研究生。


“不好意思,他不懂中文。”温禧气呼呼地挤进人群,一面搂住莫傅司的胳膊,一面朝窗口大声喊道,“师傅,蛋炒饭好了吗?”


“来了来了。”


莫傅司任由温禧抱住胳膊,用另外一只手端起盘子,从容地离开了包围圈。


“师傅,我要一份蛋炒饭。”


“我也要。”


“我也是。”


虽然混血帅哥已经被美女吃定了,但咱好歹可以和帅哥吃一样的蛋炒饭吧。


温禧恨声说道,“炒饭的大叔今天一定开心死了。”


莫傅司微微一笑,“我这一盘他就不应该收钱。”


“终于不装外国友人了?”温禧没好气地开了口。


莫傅司笑得越发恣意,“我本来就是外国友人。”


“你不是不会讲中文吗?”温禧斜睨他一眼。


“我记得刚才有人说我不懂中文。”莫傅司慢条斯理地来了个“将军”。


明明是他自己招蜂引蝶,还如此恬不知耻,温禧越想越不舒服,松开胳膊,自顾自地往座位走去。她没有留意到刚才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完全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莫傅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等到她落座,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因为时间长了,她买的骨汤面已经有些涨开,温禧恨恨地拿起筷子,搛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


莫傅司看她的筷子和周围学生用的筷子材质不同,手往前一伸,“把筷子给我。”


温禧随手一指,“筷子在那边的消毒柜里。”


“我不用别人用过的。”莫傅司坚持。


“我的也是用过的。”


“你不是别人。”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一齐愣住了。


温禧面颊飞红,低头去挎包里翻找什么。半天才摸出一个扁长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调羹给莫傅司。她有随身携带餐具的习惯,为此还曾被舍友嘲笑为“穷讲究。”


莫傅司接过调羹,拨了拨盘子里的蛋炒饭,默默地吃起来。食堂天花板上电扇慢吞吞地转着,两个人一时无语,只是埋头解决晚饭,却浑然不知已经成为周遭大一新生眼睛里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