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0
|本章字节:8012字
而我,还算是一个计划性比较强的人,如果放在我20岁的时候,我可能会对这种对人生不做计划的人嗤之以鼻。但现在,离30岁还有少少几年,遇到这么一个朋友,把“很傻很天真”贯彻到最纯粹的朋友,我有时也会觉得,人何必想得那样清楚呢,稀里糊涂也挺好。
虽然在她面前,我总扮演一个“明白人”的角色,但我明白自己在一点点地被她塑造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我有时候会好奇,她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遇到她的真命天子之后,她的性格会不会或多或少改变呢?
但是,她的恋爱事件,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么说吧。
前段时间,我非常迷恋于玩《模拟人生》。我给自己在模拟人生里建了带游泳池的、有十多间屋子的豪华大别墅,一个人掌握好几项技能,有专门的服装设计室,还在游戏里参加各种比赛,隔几天换一个造型。并且给游戏里的朋友都起了现实生活中朋友的名字,其中也包括她。
有一天,她来我家玩,我说,准备给她的角色也建一所大别墅。
“你要什么?姐给你买,姐现在有好几百万金币!”
她把游戏里所有的房子看了一遍,挑了一个最小的,只有一间屋子的,用书架分开客厅和卧室。然后挑了一个“音乐家”的工作,表示要天天去“上班”。
我说:“别不舍得买啊,我现在的金币花都花不完,还在不停入账,赶紧替我花了啊!”
她:“房子大了还得打扫,好麻烦,我感觉一个人住个小房子的感觉很好。”
我:“那给你弄个镇上最帅的帅哥当男朋友吧,再给你弄个宠物。”
她:“不要,我就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喜欢一个人每天上班下班的感觉,不要男人和宠物,好麻烦!”
在游戏里都懒得恋爱的人,在现实中恋爱的概率该有多小啊。有段时间,我特别热衷于给她介绍男朋友。因为那段时间,她总说月光的生活让她感到人生绝望。我想,如果她有一个伴儿,也许会好一些吧。
而且,我觉得,从特别现实的角度来说,恋爱,结婚,或许是解决她现阶段困境的一个好方法。她说,老家的父母也总是催她找男友,况且她的年纪也真的不是很小了,就算她不是特别感兴趣,也该开始积攒一些恋爱的经验了。
每次,我给她分析了一通道理之后,她都会如梦初醒地说:“是啊,我确实应该找个男朋友了。呜……快给我介绍个男朋友吧。”
然而,在这个年龄阶段,优质男生根本就是稀缺啊。男孩们要么是早早地结了婚,或是有了结婚对象,要么就是想着“先立业再成家”努力奋斗中,要么一眼看上去就十分猥琐,实在无法想象可以与之为伍。
而她的情况又是特例。她完全没有一般女孩子明码标价的念头,对房子车子毫无概念,问她“想找个啥样的”,她特别理直气壮地答:“不知道。”
给她看了几张我认识的、处于求偶状态的、我认为条件还不错的男生照片,她看了看就大叫全部不行,原因是“不要胖的”“不要戴眼镜的”“不要拍照的时候张着嘴看起来很呆的”“不要开美国车的,感觉很没品味”……
然后,我就会向她普及“不能陷在幻想的迷梦里,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这个理念,她也懵懂表示同意,但对于那些或胖或戴眼镜或拍照时张着嘴或开美国车的男生,她还是表示,接受不能。
就在我对帮她找男友这件事情失去兴趣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我认识她以来,她离爱情最近的事件。
我家离她租的房子不远,她下班以后经常来我家玩。我家隔壁是一户三室一厅的分租户,里面住了几个附近大学的留学生。其中有一位个子很高的腼腆韩国男生,我帮他养过几天猫,算是有一点邻居间的小交情。他的中文说得算是不错,能正常交流,但发音不算标准,好多词儿都要想一想之后才能表达得准确。
有次,她来我家玩,我们在电梯里和韩国男生碰上了,我就和他打了个招呼,说笑了几句。
当时,我就感觉到了她屏息静神的气场。下了电梯回到家,她一脸花痴相:“你们隔壁住这么帅的帅哥,你咋不早说?给我介绍的全是矬男”。
我这才意识到,那个韩国男生好像是还挺帅的,也挺热情阳光可爱的。不过我反驳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就只是点头之交而已,给你介绍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而且,谁知道人家有女朋友没,是直是弯?而且他养猫,十有八九是弯的!”
“啊,好想认识他啊,现实中很难见到这么帅的帅哥,好帅啊好帅啊好帅啊!”
禁不住她的花痴式纠缠,当我再次碰到这位韩国男生的时候,扯了几句闲篇儿后,我装作不经意地跟他说了一句:“我有个好朋友挺想认识你的,她对韩国文化挺感兴趣,想学一下韩语,你不是在找人练习中文吗?要不然认识一下?”
接着,我把她形容成一个吃喝玩乐达人,知道很多好玩儿好吃的地方,跟她混北京,准没错的。
韩国男生表示对于这样的达人朋友相当求之不得,我就把她的微信号给了他。
我心想,可能真的是傻人有傻福,或许我真的成就了一段异国童话恋,那也说不准。
第二天,她特激动地跟我说,韩国小帅哥在微信里加她了。“他有一个特可爱的韩国名字,相册里有好多照片,有自拍的,有和朋友一起拍的,表情都可萌了,而且好帅好帅好帅啊!”然后,这段“异国恋”就没下文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在工作场合碰到她,把她拉到一边问:“你和你梦中情人发展得咋样了?”
她哭丧着脸,给我看了他俩的聊天记录。
他:“你在北京几年了?”
她:“八年了。”
他:“能推荐几个值得去的餐馆和晚上玩的地方吗?”
她:“三样菜,南京大排档。我不去夜店。”
他:“为什么不去的?”
她:“不喜欢。”
他:“你好像心情不好?”
她:“嗯,是的。”
他:“为什么呢?”
她:“在加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问她:“你到底想不想和帅哥交往啊?你这个态度,人家怎么跟你聊天啊?”
她:“我确实很紧张地在回答啊!”
我:“那你能不能稍微主动一点,你这完全就是让人没办法往下接的节奏啊!”
她捂脸:“那我要怎么说啊?难道要我主动探听他的情况吗?我怕会显得很八婆,很不矜持啊!”
后来,我又在电梯间见到了那个男生,他主动跟我说起她:“我看了你那个朋友的相册,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但是就是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说什么她都不理,感觉像在生气,我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冒犯了就没再跟她说话了。”
好吧,我们想象中的美好的“异国恋”就这么被错过了。
我以前总觉得,人对一件事物的态度,可以是“要”或“不要”。如果判断为“要”,就再做一次判断,到底是“通过努力可以得到”或是“根本没戏干脆放弃吧”,然后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努力去争取。如果决定,就全力以赴去做。
但在她那里,这个法则变得很曲折。
她对于事物的判断是:拿不准自己是不是需要——看着别人都有,自己也好想要——这东西很漂亮真的很吸引人——那就要一个吧——可是看似很难得到的样子——可是还是好想要——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啊——为什么别人都很轻易就有呢——哎算了还是不要了吧。
她曾经很想要一个mcm的包,但后来又听人说,这种大logo(标志)的审美其实很低端。
然后,她就突然说:“哎,好像这个包是还挺没什么的啊,还以为是什么高级的呢。但总得有个目标吧,我看别人都背prada(普拉达)的杀手包,好像还是很有气场的,要不来个那个吧!”
“那就攒钱买啊!”
“没钱!呜呜呜!”
我当然知道,包包根本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这些浮泛的物质,当然只是她作为日常唠叨的一部分存在而已。
我有的时候会觉得,其实她本质上还挺女权的。她最在乎自己在工作上的存在感,以及是否被一个集体所需要,而男人和未来的家庭所代表的传统价值观,其实她的内心并不很在乎,那不过是一款可以随时拿出来唠叨一下的贵价包包罢了。
我又觉得,这种“无产阶级感情观”其实和女权毫无关系,不过就是习惯了“没有”状态的阿q精神而已。她始终有一种“反正我也没有,就反复说说吧,这样就在观念里拥有了”的态度。
我和她一起走在街上的时候,看到那种散发出幸福气场的路人——那种气场再强也往往被我忽视掉的,只是路人的路人——她就会盯着别人看很久。
譬如,一个白种男人和一个亚裔女人,以及他们婴儿车里混血的孩子;还有,化着精致浓妆,就像拎着最普通的皮包一样,随意地拎着几万块一个的香奈儿皮包的女人们;还有,仿佛从未经过任何波折的,在街上嬉笑怒骂的又年轻又好看的情侣们。
好几次,她都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看很久,然后转头叹气:“为什么那些人都看起来那么幸福?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可以特别轻易地那么幸福?”
我半敷衍地安慰她:“人不是看起来幸福就是真正幸福的,谁知道别人的幸福后面藏着什么?”
这时,她往往会突然释然:“其实吧,像我们这样蹲在路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路人,也挺好的!至少我们不用紧绷着给别人看,那些好看的人太累了!”
野草总在角落。给一点雨水,她就能生长得茂密。
角落里总是干旱着,有飞扬的尘土,有悄然发出声音的蟋蟀。但这终究是一个多雨的夏。她总会疯长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