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西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0
|本章字节:11004字
矮马又梦见了唐娜,和以前不一样的唐娜,往昔他梦中的唐娜是那么的美丽和柔情,让他心动。矮马曾无数次在梦中抚摸她,亲吻她,满足着自己对她的苦恋。可这次不一样,矮马梦见的唐娜浑身是血,她的肚子高高地隆穹起,像是怀孕了,她在绿荧荧的光中站在矮马的面前。他浑身在抽搐,她这种样子让矮马害怕。
矮马的声音在抖动,你,你要干什么,唐娜?
唐娜的脸上漾起了一股笑意,她的话语像是结在他心湖上的一层薄冰,矮马,你怕了,是么吗?你不是真爱我的,矮马,我知道我这种样子吓着你了,矮马。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不会是这种表情的,你的眼中没有爱,你的心不痛,而是恐惧。
矮马的嘴唇嚅蠕动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浑身是血的唐娜会对他怎么样。矮马觉得很无助,他的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他喜欢的是阳光下优雅地行走的唐娜,而不是绿光中浑身是血的女人。
唐娜手上好像紧攥着一件东西,她又说,矮马,你把我遗忘吧,我不是你想要的女人,其实你谁都不爱,你就爱你自己。把我从你心里放下吧,那样你活得会好些。
像有人扼住了矮马的喉咙,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唐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伸出了手,她的手掌向上在矮马的眼皮底下展开,他看清了,唐娜手掌上把着的是一只美丽的童鞋,和他那个早晨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一模一样的红色童鞋……
矮马从梦中醒来,发现一只红色的童鞋放在他的胸口,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把这只童鞋放在了胸口。这只童鞋难道是一种暗示,暗示死去的唐娜难道和这只童鞋有密切的关系?矮马想,是不是应该去寻找另外一只童鞋,解开一个谜?
治安亭外一片沉寂,矮马坐起来,把手放在胸口,企图让自己的心平息下来。此时,矮马担心唐娜就站在治安亭的外面,他真渴望天亮,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过夜晚。矮马还怕听到婴儿的哭声,尽管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出现那种声音。矮马还想起了宋正文在昨天傍晚对他说的一句话,想起那句话,他的头皮有些发麻。昨天傍晚,矮马又碰见宋正文了,宋正文还是用针尖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对他说,矮马,你小心点。矮马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但是他会想起他被关进派出所拘留室那两天的情景,那地方让他做噩梦。对宋正文,他仇恨之余还提心吊胆,他和宋正文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呢?他不得而知。这个夏天的开始,对矮马是祸还是福,他内心毫无准备。
宋正文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此时,妻子王芹还在沉睡,他们的新生儿也还在那漂亮的婴儿床上香甜地睡着,他想象着孩子的梦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像他童年的梦是黑色的一样?,他不敢往这方面想,他一想就头痛。宋正文的妹妹宋雅文听见宋正文起来走进了厨房,她也起来了,她穿着睡衣也走进了厨房。宋雅文对正在淘米准备熬粥的宋正文说,哥,你身体不好,还要上班,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我来做早饭。
宋正文笑了笑,雅文,你再去睡一会儿吧,这一天也够你忙的了,我没事。况且,我熬的粥好吃,你嫂子喜欢吃。
宋雅文站在那里,哥还是我来吧,瞧你都瘦了。
宋正文把淘好的米放进了锅里,快去再睡一会儿,听话,咹?,雅文。?
宋雅文知道自己拗不过哥哥,只好出了厨房,回她住的那个小房间去了。宋正文在妹妹出门的那一瞬间,瞥了妹妹的背部一眼,他心里突然想,妹妹是怎么长大的,长成了一个身材秀美的大姑娘了,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青春气息。
宋正文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霾,那是积压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了的阴霾。宋正文在厨房里忙碌着,俨然是一付副贤淑的家庭主妇的样子。宋正文可不是因为妻子生孩子才这样争表现的,一直以来,做饭等家务活他都主动承担,在这方面他干得有条不紊,而且任劳任怨。,他的岳父岳母常对女儿说,能找到这样一位能干的丈夫是她的福份分,不光是他的岳父岳母这样认为,连小区里外的知情人也经常夸宋正文,很多女人还把他当作榜样对自己的丈夫提出一些要求。
宋正文在煮粥的过程中,把豆干切成丝,炒了,接着,他又是煎鸡蛋又是煎火腿肠,把小小的厨房弄得香气扑鼻,充满了生活的甜味。他弄好早餐后,他也该收拾自己,准备上班了。这时,宋雅文已经起来了,妻子王芹也已经醒了。只有婴儿还在做着香甜的梦。宋正文解下了围裙,他轻轻地走进了卧室,看了看婴儿床上的儿子,然后眼神慌乱地避开,接着走到妻子王芹的床头,俯下身,在王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地轻声说,亲爱的,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把早餐端进来。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王芹甜蜜的样子,她微笑着轻轻说,老公,我一会儿自己出去吃,你快去收拾收拾,时间不早了,一会儿上班又要迟到了。
宋正文嗯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他对着镜子刮着胡子,他边刮胡子边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笑。刮完胡子,他突然低声说,我的心在流血!他的眼中像是带上了一层水雾,镜子中的那张英俊的脸顿时模糊起来。他手上的吉列牌刮胡刀从他下垂的手中划落,掉在了地上。宋正文的嘴唇嚅动着,他的脸在微微地抽搐。
这时,妻子王芹推门进来了,看到了这个细节。王芹说,亲爱的,你怎么啦?
宋正文眨了眨眼,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他弯腰捡起了那把刮胡刀,放在了台盆上面的架子上。
王芹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
王芹的手抚摸着宋正文的后背,轻轻地说,亲爱的,放松些,放松些。
宋正文闭上了眼,两行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王芹的抚摸让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王芹继续说,亲爱的,放松,放松,我永远爱你,你是我的唯一。
王芹知道,她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丈夫正常。丈夫反常的时候让他她害怕,特别是她提到孩子,和他得知她怀孕的时候。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对她而语言是陌生的男人。有一次,王芹和宋正文在一阵翻云覆雨后,王芹趴在宋正文的胸膛上,她轻轻地对丈夫说,正文,我们以后不要用套了,好吗?宋正文抚摸着王芹光溜溜的背问,为什么?王芹就娇柔地说,我想给你生一个孩子。听了王芹这话,宋正文的手停止了在她背上的抚摸,他没有说话。王芹没有看见他渐渐变化的脸,只是自顾自地说,正文,我想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那样该有多好呀,我们的生活会增添很多乐趣的。我每次看到小区里玩耍的可爱的孩子们,我就有一种生个孩子的欲望。王芹说到这里时,她打住了,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背部的疼痛,宋正文刚刚还温情地抚摸她的手此时狠狠地抓在了她的背上。她听到了丈夫大口大口的喘息,她挣脱了丈夫抓住她背部的手,坐了起来,她看到丈夫的脸色苍白,他的脸好像变形了,眼睛突兀着,十分的怕人。王芹吓坏了,她连忙说,正文,你,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宋正文喃喃地说,不要,不要——王芹根本就不知道他不要什么,急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宋正文突然坐起来,朝王芹扑了过来,掐住她的脖子,他边掐边说,不要,不要——王芹被他掐得快断气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以为自己会被丈夫不明不白地掐死,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断气的时候,宋正文的手松了下来,他浑身瘫软下去,躺在一边哭泣起来。王芹挣扎着跳下了床,她像不认识丈夫一样站在床下木然地看着床上哭泣的男人,她赤裸的胸脯起伏着。不一会儿,宋正文的嘴巴里发出了声音,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
宋正文的样子突然变得无辜而和可怜,也许是宋正文的无辜和可怜唤起了王芹的母性,她走了过去,搂住了丈夫的头,让丈夫的头靠在了自己丰满的胸脯上,她轻轻地说,正文,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
从那以后,只要宋正文一有异常表现,王芹就会安抚他,让他平静,她不知道,丈夫会不会有一天无法平静下来,让她陷入更大的恐惧之中。这也是王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问题。她知道,宋正文反常的时候,就是一个魔鬼!
那个少女的牛仔短裤真短,把她的裆部勒得紧紧的,从后面看,可以看到她小半个屁股裸露在阳光下,她的两条光洁的腿很长,而且结实。矮马内心有些激动,唐娜也许从来没穿过这样的牛仔短裤,至少他没见她穿过。矮马看见这个长腿少女走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她买了一辆瓶酷儿牌子的橙汁迫不及待地打开就喝。天渐渐地热起来了,矮马看她喝橙汁的样子,不禁吞了口唾沫。
她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着,矮马跟了上去。矮马离她就是几步之遥的样子。矮马想,被一个人盯着跟紧一定有感觉的,否则她不会老是回头看。她每次回头看矮马,他都会停下来,把脸朝街中看过去。长腿少女越走越快,还把背包放在了前面。矮马知道,她把自己想象成抢什么东西的了。但矮马还是紧跟着她。
矮马跟了约摸两分钟,那长腿少女突然转过了身,朝他走过来,她站在他的面前,她比矮马高出一大截,她俯视着矮马。矮马心里说,唐娜好像也那样俯视过我。
矮马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口,不知道她会对他怎么样。矮马见过男人被女孩子扇耳光的情景。
那长腿少女没有扇矮马耳光,他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喂,抬起头来,你怕什么!
矮马心想,我怕的东西多了,我胆小怕事了那么多年,我什么都怕。矮马还是乖乖地抬起了头,他看到的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她的笑容阳光一样眩炫目。
她把手中已经空了的瓶子递给矮马,说,你是不是要这个?,给你吧!我没想到一个瘸腿的人跟我跟得这么快。
矮马不敢伸出手接这个瓶子,他心里一下子有了障碍。
那长腿少女笑出了声,没想到一个捡破烂的还那么腼腆。
说完,她弯下腰把那个空瓶子塞到了矮马挎着的塑料编织袋里,然后她直起了腰,转过身,扭着那迷人的小屁股哼着歌而去。
矮马呆待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这是他在入夏以来碰到的第一件好事,他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那个长腿少女仿佛是给他带来好运的女神,可他的好运在哪里?他想自己只是一个无用的废人。
矮马从十五路公共汽车站旁边的一条巷子拐进了那片老居民区。他要把在上午捡来的一大编织袋的废品处理掉。在那片老居民区的深处,有一栋破败的老楼,老楼外面有一块空地,那老楼是一个废品收购站的办公地点,他每天捡来的东西都及时地在那里处理掉。
矮马在路边捡到了一张报纸,他边朝废品收购站走去边看着报纸,矮马看到了一条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消息说就在他发现垃圾桶婴儿的那天晚上,母爱医院丢失了一个女婴,至今也不知去向,记者猜测是被人贩子偷走了。矮马想,那天晚上见到的婴儿不会就是母爱医院神秘失踪的那个女婴吧!矮马不敢往下想,他一想到那婴儿心里就不舒服,浑身就会冒出鸡皮疙瘩,婴儿的哭声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他已经活在那婴儿的阴影中了。
矮马胡乱地揉碎了那张报纸,抛到了一边,就像是抛弃了一个婴儿。
矮马卖完废品,走出老楼外的那片空地时,他碰见了一个老太婆,那个老太婆仔细地站在路边端详他。矮马从她的身边走过去,他的肚子已经饿了,他要到他的定点食堂,这巷子中的那间拉面店去吃一碗廉价的兰州羊肉拉面。这是一爿片小店,里面坐满了也就只有能坐上七八个人。
拉面店的老板李老二对矮马说,来二两?
矮马点了点头。他把已经空了的塑料编织袋放在了一旁,又把身上背着的那个磨掉了漆的军用水壶放在了小桌上。李老二的老婆过来把矮马的军用水壶拿走了。不用他说,她会主动给矮马往里面灌满开水的。这小店就他们夫妻二人,是典型的夫妻店。面很快就上来了,矮马不顾一切,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李老二对他说,矮马,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矮马不理他,专心地吃着面。李老二的拉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让他百吃不厌,以此为生。
李老二的老婆说了声,老二,你看店门口的那个人。
李老二走出了店门,对往里面张望的那个老太太说,老人家,你吃面吗么?要吃的话,往里请。
老太太就是在路边端详矮马的那个人。她好像耳背,根本就没听到李老二的话似的,她只是怪怪地往里张望。
李老二又说,老人家,你要吃面就往里面请,如果不吃,请你走开一点,不要站在门口影响我做生意。
老太太还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她只是盯着坐在里面吃面的矮马,嘴唇嚅蠕动着。矮马吃完面,一抹嘴,抬起头就看到了她。老太太进了店,她站在矮马面前,突然叫唤了一声,嘟嘟,你是嘟嘟么吗?
谁是嘟嘟?矮马脑海一片迷茫,他看着老太太,无言以对。老太太伸出干枯的手,在空气中划拉了一下说,嘟嘟,你是嘟嘟。
矮马的记忆让他无法相信,三十几年前有一个小孩就叫嘟嘟,那个小孩就是他,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小名都给忘了?矮马在审视老太太的过程中,发现老太太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这个小小的黑痴痣让他浑身颤抖,这个老太太难道是母亲?矮马母亲的眼角也有这样一颗黑痣,他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母亲了,他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苍老。矮马内心哀叫了一声,天,我连我自己的母亲都认不出来了!
矮马想喊一声妈,可他喊不出来,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老人的泪水流淌下来,她用颤抖的声音对矮马说,嘟嘟,你爸他去了——我让你的哥哥姐姐来找你回去,他们都不愿意来,嘟嘟,回去吧,给你爸送个行。
矮马呆待在那里,他相信此时他是一块木头,没有了思想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