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7 02:09
|本章字节:3856字
雷淑容文
——读北岛的散文集《青灯》
何平
青灯是一盏怎样的灯?
青灯是一盏中国的灯。清油注瓦盏,灯芯且作炷,灯光清寒,有青荧之意。今天,在红灯复绿酒,暗夜换白日的都市。如果有青灯闪闪烁烁,联系着的一定是泛黄的书卷、“城南旧事”、古旧的日子和寂寞的旅途等等。苏东坡曾云,“纸窗竹屋,灯火青荧”。陆放翁的诗歌说,“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而现在北岛则说,“美女如云护送内心的航程青灯掀开梦的一角顺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大雪。”一盏青灯照亮的旅途,是往旧时代走,往记忆深处走。
我读北岛的《青灯》,一年前读他的《失败之书》,读他的《时间的玫瑰》。这些都是北岛去国日久写下的文字。青灯照亮的旅途。“中文是唯一的行李。”是喂养心灵饥饿的粮食。和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北岛,这中间隔开了是十数年的时间。像我们这样的年纪,1960年代出生,北岛,和我们的成长有着隐秘的私心。再读北岛,我们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那个并不遥远,但却恍若隔世的时代。我们在另一个时代,读北岛,也读舒婷、顾城、食指、芒克、多多……而现在《青灯》,不是《回答》,不是《太阳城札记》,也不是《白日梦》,孤冷、清寂,不再愤激,那还依然北岛吗?
我注意到这些年,北岛的文字中提得最多的词是“漂泊”。《青灯》同样是关于“漂泊”的书。书中其中的一篇《旅行记》,北岛写到:“从长安街那边出发的男孩到此刻的我之间,到底有多远?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我们这一代人违背了古训,云游四方,成为时代的孤儿。有时深夜难眠,兀自茫然:父母风烛残年,儿女随我漂泊,社稷变迁,美人色衰,而我却一意孤行。这不仅仅是地理上,而是历史与意志、文化与反叛意义上的出走。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在行走中我们失去了很多,失去的往往却又成了财富。”我们没有去国,我们又何尝不在漂泊。
我把北岛的漂泊理解成和心灵相关的修行之路。北岛2002年在接受《书城》杂志采访时说,我们这些作家当年被批判也好被赞扬也好,反正一夜成名,备受瞩目,突然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这种巨大的反差,会特别受不了。那是我生命中的一大关。慢慢的,心变得平静了,一切从头开始——作为一个普通人,学会自己生活,学会在异国他乡用自己的母语写作。那是重新修行的过程,通过写作来修行并重新认识生活,认识自己。
北岛这样说的时候,其实世界又发生着奇怪的错位。国人已经习惯把这些漂泊在外的人作为一个时代的象征,而他们自己却把自己还原成一个普通人。而北岛要选择散文这种文体。如他说,散文往往是中年心态的折射,与荷尔蒙、血压及心跳等生理因素有关。就像一个下山的人,需要调节呼吸,放慢步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怀旧在所难免,那是对气喘吁吁的爬山过程的回顾,对山的高度以及风险的再认识。可是,许多人却多么愿意看到他们还在“上山”的路上,哪怕他们的背影苍凉,却悲壮。
如果要在北岛的《青灯》寻找“文化英雄”的记忆肯定是走错了路。《青灯》是沧桑阅尽的普通人,对自己过去和现在生活的打捞和记录。“辑一”是向自己记忆深处走,怀念那些无法忘怀的故人,冯亦代、魏斐德、熊秉明、蔡其矫,还有少年时代的朋友刘羽;“辑二”是向未知的远途走。这一辑,北岛对于诗人和革命的思考尤其值得我们注意。写这些文字的北岛,和心灵相关,和偶像无关。褪尽矫饰和繁华,《青灯》中的那些记忆中的人与事,那些旅途中邂逅的人与事,亲切得让我们叹惋。
光阴如锋利的镰刀,我们被它一茬茬的收割。时代日日新,北岛时时老,我们和北岛一起老了。“如果天空不老”,让熊秉明学生想到青年时代。北岛说,当时不知道这联想怎么来的,现在终有所悟。这诗句其实有种悖论式的紧张:说来年轻时的天空是不死的,但虚拟语气对此提出了质疑,那正是青春期的困惑。
是啊,如果北岛不老呢?
2008年2月23日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