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张小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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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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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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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6284字

“我知道。”我拍着她的肩膊安慰她。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点离开。”她提起行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等一会。”


徐玉走出露台,在晒衣架上摘下一个粉橙色的喱士胸围,是我卖给她的。


“忘了这个。”她把胸围塞在手提袋里。


我送徐玉回家,她妈妈对于她突然回家感到有些意外,但她已经见惯不怪,徐玉也不是头一次从同居的男朋友家中搬回来,只是这一次,她离开得太久了,大家没想到她会回来。


“代我向游颍说声对不起。”徐玉送我离开时叮嘱我。


傍晚的气温好象比黄昏时更低,我在街上等计程车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冷得浑身发抖,鼻水不断淌下来。这种天气,怎么可以没有男人?真是失败!如果让森抱着,一定很暖。


回到自己家里,我匆匆弄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吃了两口,觉得味道怪怪的,原来那一包面已经过期半年。


我听到有人敲窗的声音,难道是游颍?我挪开那幅砌图,站在窗外的竟是唐文森,摄氏只有六度的气温下,他穿着大衣站在窗外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应该打开窗还是用砌图挡着那一扇窗。森在窗外等我的回音,我看到他给冷风吹得抖颤,不忍心要他站在窗外,我打开那一扇窗。


“我经过这里,看到这幅砌图,原来你真是住在这里。”他高声在窗外跟我说,口里冒着白烟。


我把砌图放在窗外,犹如把一个钱币掷入许愿泉里,我日夕企盼的,是他偶然有一天在窗外经过,看到这一幅他为我砌的“雪堡的天空”,知道我住在里面,然后敲我的窗,就是这样罢了。这一刻愿望成真,令人难以置信,我却不知道应不应该让他进来。


“我可以进来吗?”他问我。


他瑟缩在风里,恳求我接纳他。我想他抱我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出现。


“是二楼b座。”我告诉他。


我站在屋外等森,他上来了。


“进来坐。”我跟他说。


“你就住在这里?地方太不象样了。”他好象认为我受了很大委屈。


“这是我所能负担的。”我说。


“外面很冷。”他拉着我的手。


他的手很冷,一直冷到我心里去。


“我去倒一杯热茶给你。”我松开他的手。


“谢谢你。”他说。


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跟对方说过“谢谢”这两个字了,这两个字在这一刻变得很理所当然而又陌生。


我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你怎会走这条天桥的?”我问他。


“我从来没有用过这条行人电梯,今天晚上突然心血来潮,想不到……真是巧合。我看到这幅砌图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好吗?”我问他。


“你仍然挂着这条项链?”他看到我脖子上的项链。


“不要说了!”我突然有点激动。


“你不喜欢我来吗?”他内疚地问我。


“我好辛苦才摆脱你。”我说。


“我留给你的就只有痛苦吗?”他难过地说。


“带给你快乐的那个人,就是也能带给你痛苦的人。”


他望着我不说话。


“那张支票你为什么迟迟不拿去兑现?”我问他。


他打开钱包,拿出我写给他的那一张支票:“这张支票我一直带在身上,但我不会拿去兑现的,如果我这样做,我会看不起自己。”


“那我会把这笔钱从银行拿出来送到你面前。”


“我不会要。”


“你不要的话,我会将这二百八十万拿去你公司要你替我投资一只风险最高的外币。”我赌气说。


“我一定可以替你赚到钱。”他说。


我给他气得发笑,他拉着我的手说:“我很挂念你。”


“是吗?”我故意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回到我身边好吗?”森抱着我,用他的大衣把我包裹着,我觉得很温暖。


“不要这样。”我推开他,“我回到你身边又怎样?还不是象从前一样,偷偷摸摸地跟你见面?我不想只拥有半个人,你放过我吧。”我退到床边。


森走上来,抱着我,吻我,把我推在床上,我很想跟他接吻,但又不想那么轻易便回到他身边,我紧紧闭着嘴唇,装着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抚摸我的胸部,我把他推开。


“不要这样。”我站起来说。


他很沮丧。


“你走吧。”我狠心地说。


“你还爱我吗?”他坐在床边问我。


我的心在流泪,我故意要令他难受,谁叫他在这一刻还不肯说会离婚?只要他现在答应离婚,我会立即接受他。我要得到他整个人,过去我太迁就他了,他知道不离婚我也会跟他一起。


我想说不,但我说不出口,为了报复,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很失望从床上站起来,沉默不语。


为什么他还不肯说离婚?他就不肯说这句话?我不会告诉他我爱他。他明天一定会再来,明天不来,明天的明天也会来。他知道我住在这里,他会再来的,只怕他再来的时候,我无法再拒绝他。


森站在那里,等不到我的答案,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我扑到床上,哇啦哇啦地哭起来,他还是头一次问我爱不爱他。


第六章我会永远爱你

我整夜都在想他。


第二天,在内衣店里,我完全提不起劲工作,我疯狂地挂念他。他偶然在我的窗外经过,那就是缘分,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下午,有一名自称是绿田园职员的李小姐打电话来说:“是周蕊小姐吗?我特地通知你,你助养的那头小牛出生了。”


我助养的小牛?


“我没有助养小牛。”我跟她说。


“你认识唐文森先生吗?是他替你助养的。”


我决定去绿田园看看,地点在鹤数,第二天早上,我坐火车去,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森为什么会替我助养一头牛?


到了绿田园,那位李小姐带我参观,那里有很多牛,属于我的那一头刚刚出生的小牛正在吃奶。


“你可以为它起一个名字。”她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问她。


“唐先生没有告诉你吗?新界有很多黄牛,老了没人要,在马路上流浪,经常给汽车撞倒,我们向农夫买了那批牛回来,让它们耕田。但有些牛是不会耕田的,为了饲养它们,我们让市民助养,牛就不用再流浪了。这个计划推出之后,反应很好,助养黄牛要排队,去年十月中,唐先生来申请助养一头黄牛,由于所有牛已给人助养了,所以他要预订母牛肚中的小牛。他说这是送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十一月三日那天要带她来看看怀孕的母牛,但那天你们没有来,后来唐先生又打过电话来,说小牛出生的时候就通知你。”


原来森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头小牛,怪不得那天他说要我去看。我对那一头正在喝奶的小牛突然有了感情,蹲下来用手扫它的肚子。


“还有这一幅地也是你的。”李小姐指着我面前一幅用竹竿围起的地,“可以种菜。”


“他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他说要送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给你,这份生日礼物也真够特别。这幅地很适合种瓜菜,唐先生说你们要开一间法国餐厅,自己种瓜菜不是很方便吗?”


我为那头小牛起名雪堡。


爱一个人,是你必须有一点儿恨他,恨他令你无法离开他,森就是我恨的人。


离开绿田园,天气仍然寒冷,但阳光灿烂,我的心很暖。森真的有想过和我一起开一间餐厅的。我在火车上盘算我们该在那块耕地上种什么菜,可以种红萝卜,那么即使我们的餐厅还未开始营业,也可以卖给郭笋做红萝卜蛋糕。


回到内衣店时是下午三时三十分,我很挂念森,我再没有需要否认我对他的爱,终有一天,他会给我名分的,即使等不到,那又怎样?我想告诉他,关于他的问题,我有答案了,我从前、现在、将来也爱他。


我提起勇气传呼他,他没有覆电话给我,三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都过去了,我传呼了三次,他就是没有覆我,办公室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是不是不再理我?他以为我不爱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下班后,我回到家里,坐在窗前,我想,或许他会突然出现。窗外越来越静,已经是晚上十一时多了,我再一次传呼他,他还是没有理我。他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整夜没有睡过,第二天早上,他没有打电话给我,如果传呼机坏了,他也应该打电话到传呼台查一查呀。


下班后,我打电话到公司找他,一个男人接电话。


“我想找唐文森先生。”我说。


“找他?”那个男人的声音好象有点问题,“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姓周。”我说。


“周小姐吗?我姓蒋,是唐先生的同事,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好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事情很不寻常,“是不是他出了事?”


“出来再谈好吗?在我们公司楼下的餐厅等,你什么时候到?”姓蒋的问我。


“我五分钟就到。”我说。


我放下电话,连忙关店,森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听他提过那个姓蒋的叫蒋家聪,是他的同事和好朋友。


我匆忙赶到餐厅,一个男人向我招手。


“你是周小姐吗?”他问我。


我点头。


“请坐。”他说。


“唐文森呢?到底是什么事?”


他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么事?”


“阿唐他死了。”


我不太相信我听到的说话。


“他昨天午饭后回来后如常地工作,到大概三点多钟吧,我发现他伏在办公桌上,以为他打瞌睡,到四点多钟,我发现他仍然伏在办公桌上,上去拍拍他,发现他昏迷了,我立即报警,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说他患的是冠心病,这个病是突发的,事前没有任何迹象。他在送院途中已经死亡。”


“不会的,是他叫你来骗我的,他怕我缠着他!是不是他太太派你来的?我知道他根本没有心脏病!”我骂他。


“他是突然死亡的。”


“不可能的。”我拒绝相信。


“我也不希望是事实,但我亲眼看着他被抬出去的,他被抬出去的时候,身上的传呼机还不停地响,做我们这一行,心理压力比谁都大,四十岁就应该退休了。”他黯然。


“我不信你!”我哭着说。


“今天报纸也有报道,可能你没有留意吧。”


“是哪一份报纸?”


他把一份日报递给我:“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


在新闻版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被救护员用担架床抬出大厦,外汇公司高级职员工作中暴毙,死者名叫唐文森--


我流不出一滴眼泪。


“阿唐跟我提过你跟他的事,他以前说过,如果他有什么事,要我通知你,他怕你不知道。他是个好人。”蒋家聪哽咽。


我哭不出来,我的森竟然死了,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看到他在窗外,他敲我的窗,在寒风中敲我的窗,只是一天前的事。他走的时候,也在我窗前经过,他是活生生地走的。


“周小姐,我送你回去好吗?”蒋家聪问我。


“不用了!”我想站起来,却跌在地上。


“你没事吧?”他扶起我。


“我要回家。”


“我送你回去。”


我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事找我。”蒋家聪放下他的名片,“要不要我替你找你的朋友来?”


我摇头。


森死了,他临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还爱我吗?”他期待着我说爱他,我却冷漠地没有回答,我想向他报复,我想他再求我,我想他答应为我离婚,我以为还有机会,以为他还会找我。我以为还有明天,明天不来,还有明天的明天……我真的痛恨自己,我为什么对他那样冷酷?他以为我不再爱他,他死的时候是以为我不再爱他,我太残忍了,我为什么不留住他?他被抬出去的时候,传呼机不停地响,那是我,是我传呼他。我没有想过我们是这样分手的。我们不可能是这样分手的,他正要回到我身边。


深夜,家里的电话响起,我拿起听筒。


“喂--是谁?”


听筒里没有传来声音。


“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我。


“是谁?”我追问。


我觉得是森,是他在某个地方打电话给我。


“我爱你。”我对着听筒说出我还没有对他说的话。


那个人挂了线。


我是在做梦还是森真的从某个地方打电话给我?


我抱着电话,电话一直没有再响起。


天亮,我打电话给蒋家聪。


“我想看看他。”他说。


“这个有点困难,尸体在殓房里。”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尸体”来形容森,是的,是“尸体”,在短短两天内,他变成“尸体”。


“我要见他,他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我说。


“不是吧?”他吓了一跳。


“请你想想办法。”我哀求他。


“他的家人准备在下星期三出殡。”


“在哪里?”


“他太太会出席,如果你在灵堂出现的话,不太方便。”


“我要去。”我说。


“这样吧,”姓蒋的说,“在出殡前夕,我找一个空隙,让你见见阿唐最后一面,好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星期二下午,我打电话给蒋家聪。


“是不是可以安排我见一见森?”我问他。


“晚上八时,在我公司楼下等,好吗?”他说。


我在七时十五分已经到达,我想尽快见森,我曾经在这里等他,看着他出来,他不会再在这个地方出现了。


蒋家聪在八时正出来。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他说。


“为什么?不是现在就去吗?”


他沉吟了一会。


“你无法调开他太太,是不是?”


“对不起,阿唐昨天已经出殡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是说明天啊!”


“是突然提前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小姐,阿唐的太太不会离开灵堂的,他的家人也会在那里,你何必要去呢?你受不住的。”


“原来你是故意骗我!我不应该相信你!”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样无助,我竟然无法见到他最后一面。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我是一个跟他睡了五年的女人!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扯着蒋家聪的外套,我恨死他。


“周小姐,我只是不想你难过,阿唐也是这样想吧?人都死了,见不见也是一样,如果在灵堂发生什么事,阿唐会走得安乐吗?”


“他的坟墓在哪里?我求你告诉我。”我哀求蒋家聪,他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


“他是火葬的。”他说。


“火葬?为什么要火葬?”


他们竟然连尸体也不留给我。


“骨灰呢?他的骨灰呢?”我问蒋家聪。


“放在家里。”蒋家聪说。


放在家里?那我岂不是永远也不能见到森?见不到最后一面,见不到尸体,也见不|奇书网|到灰烬。他就这样灰飞烟灭,不让我见一眼。


“对不起。”蒋家聪跟我说。


我没有理会他,我早就不应该相信他,如果森在生,知道有人这样欺负我,他一定会为我出头的。


我回到以前的家。


郭笋来开门。


“周小姐,是你?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


我走进屋里,这里的布置和以前一样。我和森睡过的床依然在那里,我倒在床上,爬到他经常躺着的那一边,企图去感受他的余温。


“可以把这间屋卖给我吗?我想住在这里。”我说。


“这个……”


“你要卖多少钱?我可以付一个更好的价钱,求求你!”我哀求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后悔卖了这间屋。”


“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做,没问题。”


“真的?”


“我想你一定有原因吧。”


“明天我去拿钱给你。今天晚上,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睡。”


第二天早上,我去银行查查户口有多少钱。我的户口只有三百多元。那二百八十万呢?森兑现了那张支票?我到柜台查核,那张支票是昨天兑现的。


森不可能在死了之后还可以去兑现那张支票,是谁把那张支票存到他的户口里?除了他太太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她竟然在森死后兑现了那张支票。


“我没钱,不能买回这层楼。”我打电话告诉郭笋。


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那片地和那头小牛雪堡。


我去绿田园探望雪堡。


“你想到要种什么菜吗?”那位李小姐问我。


我摇头。


“春天就要播种了。”她说。


春天?春天好象很遥远。我抱着雪堡,它在森死前的一晚出生。森在它还在母腹里的时候把它留给我,它离开母腹,他却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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