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33
|本章字节:13314字
琅圹处在雪峰山脉之中,依山临水,是个偏僻小山镇肖家庄园建在小镇的北面,一面倚山,一面临水,地势险峻。肖长庭祖上曾为明朝大将,辅佐明成祖朱棣南征北战,屡立战功,迟暮之年受皇恩封赏还乡后,便请来名工巧匠,建起了这座庄园。肖家庄园占地数十亩,三进花庭,九簇裙房,前后花园。大小亭阁,虽是山里土式建筑,却也十分雄伟。庄园因抗匪患曾联络乡邻在这里办过团练,清兵初入山时这里也曾作过反清义士的山寨,确实也热闹过一阵子。方圆百里提起肖家庄园没有人不知晓的自从肖谷华三十年前在长沙府开了“三湘武馆”后,肖家庄园在山乡里的名声就更大了。
肖长庭回到庄园后,乡民们知老馆主不幸亡故,前来吊唁和商讨乡里大事的人,络绎不绝,整整半个月,庄园前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无论是山里的绅士、地主,还是贫民、樵夫,都为肖长庭封馆回庄感到高兴。
最高兴的是肖长庭的妻子张玉梅,当她听到朱祥送来肖长庭封馆回乡的消息时,跪在公公肖谷华亡灵牌前默默祷告,为丈夫的平安归来感谢上苍和列祖列宗的庇荫。
张玉梅是离琅圹十余里地太平铺镇“泰和钱庄”老板的女儿。张老板的祖上也曾是明朝的户部官员,在这山镇里唯有张老板和肖谷华的祖上曾在朝中做过官,两家同为乡里殷实富户。张老板虽为商贾,为人倒也豪爽,绝少市侩气。因之肖谷华与他交谊甚笃。一日二人在肖家饮酒,谈起即将成年的儿女的亲事,自认门当户对,便在酒席筵前定下了这门好事。谁知肖长庭进山打猎时爱上了一个颇有武功的樵家女刘秋萍,他得知父亲给他定下亲后,大吵大闹,执意不允。肖谷华大怒,从“三湘武馆”赶回庄园,威逼儿子成婚。肖长庭在父亲的压力和母亲的规劝下,只得披红挂彩到太平铺去迎亲。拜过天地后,当他闻知秋萍得知他成亲离家出走的消息时,不顾一切冲出洞房,离开了庄园。洞房中留下张玉梅一人,泪洒衣襟,哭到天明。肖谷华派人四处寻找儿子不着,次日赶到武馆,发出武林大帖,数月后才在关北将肖长庭找回。找不到秋萍,肖长庭宁可一死也不肯回庄园。老子拗不过儿子,肖谷华无奈只好将肖长庭留在武馆。肖谷华知道儿子心意已决,难以挽回,便劝张玉梅退婚改嫁。张玉梅早巳倾慕肖长庭的英名,拜堂时见他一表人材,更是满心欢喜。谁知肖长庭另有心上人,对她百般冷淡,这大大伤了她的心。但玉梅生性随和贤淑,她还暗暗期望肖长庭回心转意,因此死活不肯改嫁,声称既已拜堂,生为肖家人,死为肖家鬼,若是肖长庭休她,她便死在庄中。此事使肖谷华进退两难,只好搁了下来。好在张玉梅十分知理,又善理事务,孝敬婆婆,管理庄园,摆弄得头头是道。十多年来,肖长庭从未回过庄园,唯母亲逝世之时,回家守孝百日,却未曾与张玉梅说过一句话。今日肖长庭封馆回庄,张玉梅心中怎能不高兴?!
张玉梅望着镜中自己额头隐约可见的皱纹,不觉一声轻叹。十八岁嫁到肖家,现在已是三十四岁的人了,怎能不老?丈夫这次封馆回庄,原以为他已回心转意,谁知半个月了,他对自己仍是不理不睬。既然不愿与妻子和好,好好的武馆不开,回来作甚?她望着镜子呆呆地出神。
“妈!”一声轻唤,把她从沉思中惊醒。肖芝跑进房来,走到她的身旁。
张玉梅转过身来。她望着肖芝俏丽的脸,水灵灵的眼睛,那一声甜蜜的轻唤还在耳边回响,心中感到有股暖流淌过。她伸出手把肖芝拉到身旁坐下,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问道:
“庄园的生活还过得惯吗?”
肖芝明亮的眼睛看着张玉梅:“过得惯。妈,您待我们真好。”她把头钻到张玉梅的怀中,撒娇地倚在她的身上。肖芝从小失去了母亲,没有享受过母爱。到庄园后,张玉梅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母亲的温柔、慈爱,使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张玉梅轻轻地搂住肖芝,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如果肖长庭新婚之夜不出走的话,也许她的女儿也有这么大了。泪水落在肖芝的脸颊上,她抬起头,惊愕地问:“妈,您怎么哭啦?”
张玉梅捧起她的脸:“芝儿。妈因为有了你这样的女儿感到高兴,高兴得哭啦。”
“妈!”肖芝紧紧地抱住了张玉梅,不知为什么她也忍不住哭了。
张玉梅掏出手帕轻轻擦去肖芝脸上的泪水:“傻孩子,你哭什么?哎,爸爸呢?”
“爸爸在后院凉亭。哦,我还要给爸爸送茶去呢。”肖芝说着站起身来。
“让我送去吧。时间不早啦,你回房休息吧。”
“嗯。”肖芝点点头,咚咚咚地跑到后房去了。
张玉梅对着镜子抹去眼角的泪水,在两颊皱纹处涂上一层淡淡的脂粉,这才起身沏好茶,端起茶盘向后院走去。
肖长庭站在凉亭内,望着后山的夜空,恍若一座摆设在亭内的雕像。
山沟的夜空,只能窥见昏沉沉的半边月儿,山峰嵯峨的剪影,狰狞而又恐怖,充满着神秘的色彩。
今天是天地会约定前来取“货”的日子。“货”就藏在肖芝带来的打狗竹杖中。那不是一根普通的竹杖,是苗山十八峒后山崖数十年才见一次的七节连环竹,经药水泡制而成,刀剑不能伤,遇火烧不着。任何丹书秘笈藏在里面,只要不丢失竹杖,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他在武陵山经过与朝廷侍卫及青鹰帮贼子一番恶斗,找到身携竹杖的灵芝,认为义女,同回庄园隐居,为的就是不负周国忠和天地会的重托,襄助反清大业。今天把“货”安全地交出去,也就了结了他的一桩心事,否则他父亲肖谷华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白天他等了整整一天,无人前来接货,现在已近亥时,仍不见接货人的踪影,他不由心急如焚。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他知道张玉梅来了,没有转过身子。张玉梅在他身后站定,半响,她递上茶盘,轻声道:“用茶吧。”
肖长庭没有说话,端起茶杯,茶水不凉不热,他一口钦尽,将茶杯放回盘里。
她站着没动,和他一样看着迷蒙的后山,沉思着。
肖长庭冷冷地说:“你回去吧。”他并不是存心要赶她走,他怕她撞着了接“货”的人。
张玉梅却误会了,泪水在她眼中滚动,她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她……她有消息吗?”
他知道她问的是谁。她的大度和贤淑使他感动。他沉默着。良久,缓缓地摇摇头。
她转身走了。片刻,她又转回凉亭,将一件长衣披在肖长庭的肩上,“夜里外面有风当心凉着。时间不早了,你也要早些休息。”
肖长庭看着妻子怏怏离去的背影,想起十多年来自己浪迹在外,庄园的事务全靠她操劳,想起她对母亲的照料,对肖芝的热情,疼爱,想起洞房花烛夜自己的出走……不禁感到深深的内疚。他想喊住她,向她说句感谢的话。但他终于忍住了,他无法忘却秋萍那双充满着哀怨的眼睛……
突然,一条人影翻上墙头,啪地掉进后院里。
肖长庭纵身跳起,一连几跃,抢到院墙旁。
院墙草地上躺一个中年汉子,他双手撑地吃力地拾起头。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嘴角流着一缕暗红的鲜血。肖长庭单膝跪下,扶着他的肩头:“你是谁?”
他注视着肖长庭,眼里透出一股探询的目光。稍顷,他费力地说了一句:“天涯皆兄弟……”
肖长庭答道:“海角结同心,”
“红花映绿叶,”
“天地满园春。”
“兄弟!”中年汉子抓住了肖长庭的手,“我是……”他突然张开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别说话!”肖长庭将中年汉子背到背上,急急奔向后阁楼。
肖长庭将中年汉子放在竹床上,放下窗帷,这才将油灯挑亮。灯光照亮了中年汉子金箔般发黄的脸。他双目微闭,牙关紧咬,已经昏死过去。
肖长庭摸了摸他的鼻息,尚有一息游丝。他嗤地撕开他的胸衣胸前并未发现伤痕。然后将他轻轻地翻过身来。当肖长庭脱下他的上衣露出背脊梁时,不觉脸色倏变。中年汉子背心上一个紫黑色的手掌印,浮肿盈寸,皮肤上显出一排排黑砂状的颗粒。“黑砂掌!”肖长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惊呼。
黑砂掌是武林中借助药力修练的一种邪门武功。练这种武功的人需要冒很大的风险,除定期服用解药外,从小就要将一双手掌泡浸在药水中。药水里按一定比例掺配着黑砂毒物,根据练功人承受的程度,黑砂毒物的比例按月渐增,直至练功人能用肉掌抓起黑砂为止。此时,只要练功人按月在掌上涂一次黑砂,平日他就能动用功力将黑砂毒力聚于掌上,发掌伤人,甚是厉害。黑砂掌至少要十年的工夫才能练成。还有一种朱砂掌,药力更强,危险更大,习这种毒掌需得二十年以上的工夫,而且稍一不慎,轻则致残,重则丧命。目前江湖上朱砂掌绝了踪迹,黑砂掌唯有泰山“天子门”秦山保独家修练。提起秦山保,他与肖长庭还有一段交缘。当年肖长庭从庄园跑出来后,怕父亲追寻,用了个假名“齐中玉”,浪荡江湖,寻找刘秋萍的下落。他路过泰山时,无意中撞着秦山保,被他一掌打伤。秦山保的妹妹秦艳姣却对肖长庭一见钟情,她将肖长庭救回家中疗好掌伤,并求得哥哥同意她嫁给“齐公子”。
肖长庭哪里肯允,秦艳姣一怒之下将他关在泰山石洞之中。肖长庭偶得樵人指路,青藤吊坠悬崖,才逃脱出来。此刻,他见中年汉子中的是黑砂掌,心中焉能不惊?!
肖长庭看过伤势,双眉紧锁,脸上浮起一团愁云。黑砂掌没有秦家独门解药,是无法解救的。而这中年汉子中掌己超过四个时辰了,此时尚未咽气真谓奇迹,一般中黑砂掌的人两个时辰无有解药,必定毙命,可见此人内功精纯,已达神化地步。
他在中年汉子“风池”、“身柱”穴上轻轻一点,然后将他翻过身来,按住了他的人中穴。中年汉子全身一阵颤栗,吃力地睁开眼皮。
“中了秦山保的掌?”肖长庭问。
中年汉子突地挺身抓住了肖长庭的手,眼里射出一股急切的目光。肖长庭知道他聚集了体内最后的一点力量,要与他说接“货”的事了。肖长庭把头俯下来,凑到了他的嘴旁。
中年汉子嘴角嚅动,气若游丝地说道:“把竹杖里的货取……取……取出来,送到……
送到……”突然,他喉咙咕噜一响一口气提不上来,头一歪,倒在肖长庭手臂上,顿时气绝身亡!
肖长庭急急地从应急的药柜里找到一只小瓷瓶,从瓶内倒出一粒药丸,端起茶壶,回到竹床旁。他明知白己的行动已是无用,但仍不甘心,想把药丸灌入中年汉子口中。茶水从中年汉子嘴角流下,淌湿了竹床,药丸从嘴的一角移到另一角,肖长庭满头大汗,终无法撬开中年汉子紧咬的牙关。
肖长庭沮丧地坐在竹床旁,呆呆地望着中年汉子的尸体。他想起了周金堂、周国忠、于冰风……直到现在,此时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了一定的理解。他这位铁石男儿,眼圈一红,几滴滚烫的泪水洒落在中年汉子渐渐凉却的脸上…
肖家庄园的后山上,悄悄地添了一座新坟。没有墓碑,坟前只有一束鲜花和一个同心结。
没有人知道坟里埋着的是谁,连肖长庭也不知道。
肖长庭默默地站在坟前。他不知道中年汉子的姓名,也不知道现在该把手中的“货”送到哪里。接货人一死。联系就断了,天地会采用的是单线联系,他替天地会接“货“的事,就只有周国忠一人知道。还会有人来接“货”吗?会不会耽误天地会的大事?
肖长庭从后山快怏归来。张玉梅在后花厅里等着他,给他送上香茶。虽然庄园里仆人不少,给肖长庭送茶送水的事,她总是亲自料理。肖长庭并不口渴,感于她的诚意,他端起茶来—饮而尽。
肖长庭这几日老往后山跑,张玉梅自以为他是思念着刘秋萍。她望着闷闷不乐的丈夫,动了动嘴唇,却又没有说出话来。
他看在眼里,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红了红脸,轻声道:“她去的时候留下什么话没有?我爸在外有很多熟人,也许能帮你一点忙。”
蓦地,肖长庭心一动,这句问话提醒了他。肖长庭想起中年汉子临死前说的话:“把竹杖里的货取……取出来,送到·…”也许货上标着天地会收货人的姓名和地址,对!取出货看看,再想办法。他转身大步走向后阁楼。
张玉梅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又落下两颗泪珠。她爱他,疼他,为他担忧。女人的心既坚强又脆弱,更不可思议。
肖长庭穿过后院,院坪上传来一阵嘻笑声。方耿秋,宋正卿、肖芝三人正在练功戏耍。
“好丫头!”宋正卿从草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尘,嚷道:“再来一次,你宋哥哥还有两手绝招没露出来呢!”
肖芝衣袖一扎:“来就来!管叫你再来个狗吃屎!”
“哎……”方耿秋摆着手,一旁插话道:“宋师弟,我看你就别来啦。你那两手花招不是师妹的对手。”
“喂,你叫我什么?”宋正卿扭过头对方耿秋说道:“师弟?我还比你大一岁另八个月哩!”
肖芝抿嘴一笑:“不服气?在武林中先参师的就是师兄,后参师的就是师弟,哪管什么年龄大小。按理说,你还是我的师弟呢。”
“好!师姐吃我一招!”说话之间,宋正卿突然发动,左臂一伸,左掌猛地向肖芝头顶劈来,肖芝末曾料到宋正卿话未说完招式已到,已无法躲避,便扎好脚根,右掌往上一磕。
宋正卿却突地把左手往回一撒,右手倏出,五指“乌龙探爪”猛地向肖芝肩头抓来!
肖长庭远处看得明白,宋正卿这一抓,正是少林“十三抓”中的招式,招式虽然使得没有火候,但他把这一抓与“华山十八掌”中的“独劈华山”一招并用,倒也有几分威力但不知肖芝能不能避开这一抓,他不觉停下步来观看肖芝临危不乱,情知避不开这一抓,毅然弃肩不顾,左手骈起二指,一招“玉女投棱”,截向宋正卿小腹的“气海穴”。这一招使得十分厉害,对方若不撤招,“气海穴”被戳中就要瘫倒在地。果然,宋正卿哇哇一叫,急忙撒手,向后一退,身子一连几晃,几乎站立不住。
肖长庭见肖芝这一招拆得精妙,暗中喝采。
宋正卿突袭未能得手,正要拿好桩式,重新进攻。谁知肖芝何等机灵,哪容他有换桩扎马、喘息的机会,手指一抬又指向了他的双目,直逼得他摇摇晃晃一退再退,脚步大乱。肖芝身随指进,猛一矮身,一横“跺子腿”,只听得噗的一声,宋正卿仆伏倒地,弄了一脸泥草。
肖芝双手叉腰笑道:“可知姑娘‘黎山腿’的厉害!”
“黎山腿?”宋正卿爬起来,莫名其妙地问,“这是哪派的功夫?”
方耿秋拍手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宋正卿见状,情知上当,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趁方耿秋不曾留意,学着肖芝猛一矮身,一脚跺在方耿秋“腰眼穴”上。咚地一声,方耿秋也跌了个嘴啃泥,宋正卿摇着头,得意洋洋地说:“可知本少爷‘翰林腿’的真功夫!”
方耿秋爬将起来,三个小孩扭成一团,哈哈大笑肖长庭笑着摇摇头,也不惊动他们,独自走进了后楼阁。
肖长庭拴好门闩,关上窗户,放下帷布。他从壁柜后取出竹杖,仔细看了一会,用小刀将竹杖头里的泥土挖出,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竹杖心内取出一卷东西来,一看,原来是一幅丝绢画。
肖长庭将丝绢画挂在壁上,取过蜡烛,细心观看。这是一幅山水画,画中的山水形势好象武陵山,却又不太象。画的左下角空白处写有数行弯弯扭扭的文字。肖长庭曾看过佛经,知道那种文字叫梵文。至于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不懂。他将画看了数遍,在画中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肖长庭怔住了。天地会托他护送的就是这么一幅谜一般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