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芬芳看着刘得意：“刘得意同志，这话该我问你。”刘得意顶不住牛芬芳的目光，拉起花美丽想走：“咱们回头再来。”花美丽：“什么情况啊？”刘得意：“出去再说。”但刚才那个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赶紧办，别耽误时间。今儿是特殊日子，我们牛大姐最后一天上班，想亲手办个结婚证。”刘得意：“给下一对办吧。”工作人员：“你们已经是最后一对了。”牛芬芳惊讶地问：“刘得意同志，你真是来办结婚证的啊？”

刘得意一看躲不过去了，只好转身和花美丽坐到牛芬芳跟前：“牛大姐，没想到您这么穿越，我只能说，缘分！美丽，这是牛芬芳大姐。”话里话外通知花美丽眼前这人是谁，“牛大姐刚刚亲手结束我上一段不幸的婚姻。”花美丽马上明白了眼前局面，想跟牛大姐套套近乎：“牛大姐，我叫花美丽。”又自来熟地圆场，“牛芬芳、花美丽，芬芳美丽，”不禁唱了起来，“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哎哟我天，牛大姐，咱俩是首歌哎。名儿很对付，不知道属相合不合，牛大姐，您属什么？”牛芬芳一脸严肃：“我属共产党员，不讲封建迷信。证件。”

花美丽双手将两人资料递上，牛大姐接过去翻看。工作人员不知其中玄机，向牛大姐解释：“牛大姐，刚才在外面我已经看过他们的证件了，手续齐全，符合条件，您盖个章就齐活儿了。”牛芬芳：“盖章，重要的不是盖，是章，是章程。婚姻大事，不能乱了章程。我办最后一个证，不是来做样子的！”问花美丽，“他上午刚离婚，你知道吗？”

花美丽：“知道。”牛芬芳：“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刘得意怕花美丽说错话，抢先回答：“我们是”牛芬芳打断刘得意：“没问你，问她。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花美丽一时被问住。这时她的手在桌子底下被刘得意的手碰了一下，花美丽心领神会，摸了一下刘得意的手形，是一个“五”。

花美丽：“五天。”刘得意：“就是上次到您这儿预约离婚之后。”牛芬芳：“谁先追的谁？”花美丽望向刘得意，希望能眼神交流一下，但刘得意已说出了答案：“这不明摆着的么！她追的我。”花美丽错愕间，牛芬芳的目光已杀过来，于是只好承认：“对，我追的他。”牛芬芳：“他哪点儿吸引你？”花美丽想起以前琼斯对他哥的评价，急忙用在这里：“他仗义、善良、执着，不管什么事儿，一竿子插到底！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刘得意频频点头：“这个评价倒不夸张。”

牛芬芳：“五天你就了解到他仗义、善良、执着了？”花美丽：“五天哪够啊！五年都未必了解到这些。”刘得意紧张地看着花美丽。牛芬芳：“那你是怎么了解到的？”花美丽：“我有独家侦探，打入到了他生活内部。”牛芬芳：“花美丽同志，私人侦探在我国是非法的。”

花美丽：“牛大姐，我这个私人侦探是合法的是他妹。我和他妹都是彼此的首席闺蜜闺蜜，您懂吧？”牛芬芳：“我还没和时代脱节！”花美丽：“那就好。我通过他妹了解和认识的他。”牛芬芳：“原来中间还夹着个妹妹。”又问刘得意，“那你又瞧上她哪点儿了呢？”刘得意：“她没心眼儿，直肠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跟她打交道不累。”牛芬芳问花美丽：“你是这样的吗？”花美丽不承认不行，承认又不甘心：“牛大姐，您这已涉及个人隐私了。您说，我们证件齐全不齐全？”牛芬芳：“证件倒齐全。”花美丽：“齐全为什么不给我们办？”牛芬芳倒被问住：“没说不给你们办，我就是多了解一下情况。婚姻的殿堂非常神圣，要严肃对待。”刘得意：“我们很严肃。”花美丽：“这么神圣的殿堂，您别横挡竖拦着不让我们进啊。”

这时工作人员探头往门外看了看，转头进来有些着急，走到牛大姐身边：“牛大姐，时间不早了，您快点办吧。”牛芬芳：“啊，你走吧，我锁门，钥匙我给你搁门卫那儿。”工作人员急得直跺脚：“牛大姐！”牛芬芳：“怎么了？”工作人员：“本想给您个惊喜，我跟您直说了吧，局长率领大家伙儿全眼巴巴等着您办完最后一个证欢送您呢！脖子都等直了！都在外边候着您呢！”

牛芬芳一听很激动，受宠若惊，手不禁有些哆嗦：“章呢？章呢？”工作人员赶紧把章塞到牛芬芳手里，牛芬芳“啪”地在刘得意和花美丽的结婚证书上盖了章。然后牛芬芳站起来，胆怯又期待地走到门口，外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刘得意和花美丽也想跟着走，被工作人员拦住：“二位请留步，一会儿我需要你们配合一下。请稍候。”也跟着出去了。刘得意和花美丽面面相觑。刘得意：“不会是稳住咱们，要抓咱们吧？”

花美丽：“就咱俩，人家还用得着设计抓捕？你也太拿自己当盘肉了！”两人好奇地探头朝门外一看，吓了一跳，又缩回来，听着外边的动静。

正是下班时间。黄昏的阳光洒进走廊，走廊两边站满了牛芬芳的领导、同事。他们鼓掌、微笑，欢送牛芬芳退休，局长站在最前边。牛芬芳工作一辈子，是个普通公务员，从没受过如此礼遇，不禁热泪盈眶。局长给牛芬芳递上一束鲜花，然后用手势止住大家的掌声，开始讲话：“同志们，干好一天工作，不难；干好一辈子的工作，其实也不难。难的是什么？是干好最后一天的工作！更难的是干好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件工作！但是，这都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认真、负责、到位地干好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件工作！牛芬芳同志，做到了！”

大家鼓掌。牛芬芳站在局长身边，自豪又谦虚。局长：“我们有些女同志，会出现四十九岁现象，我们有些男同志，会出现五十九岁现象，一到最后一年，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干劲儿没了。牛芬芳同志，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她诠释了什么叫热爱工作，什么叫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一种精神，牛芬芳精神！”大家热烈鼓掌。局长：“现在，让牛芬芳同志给我们说几句话。”牛芬芳激动不已：“感谢祖国，感谢领导，感谢大家伙儿！局长，如果这里需要我，我还是能干几年的！我愿意继续发光发热！”

局长：“你把牛芬芳精神留在这里就可以了。新的同志已经顶上来了。好，我们感谢牛芬芳同志的讲话。现在，让我们把牛芬芳同志办的最后一对新人请过来，跟牛芬芳同志合一个影，永久挂在我们的宣传栏上，让牛芬芳精神激励我们年轻的民政人干好每一天每一件工作。把新人带过来吧。”那个工作人员转身往结婚办公室跑。刘得意和花美丽已经听见了刚才局长的讲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均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门已被推开了，工作人员他们过去跟牛大姐合个影。

刘得意：“请找别的新人合吧。”花美丽：“我们俩太旧了。”工作人员：“你们越旧，说明社会越新。来吧，我们全局上下，都在热烈期待。”花美丽和刘得意对望一眼，无奈地走出了房间。一出房间，走廊里响起热烈的掌声。两人胆怯地走向众人，比真正的新人还要扭捏。

这时局长迎上来，狠狠地握了握刘得意和花美丽的手：“作为牛大姐亲手办的最后一个证书，你们一定要幸福，一定要美满，不要辜负牛芬芳同志的工作！你们有这个决心吗？”刘得意：“我们坚决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局长和蔼地看着花美丽：“你呢？”花美丽：“局长，能让谁借我把梳子吗？”“轰”地一下响起了一走廊的笑声。接下来拍照，牛芬芳站中间，刘得意和花美丽一左一右，大红的结婚证书被三双手捧着举在牛芬芳胸前，牛芬芳幸福地微笑，刘得意和花美丽作出幸福微笑的样子。

民政局摄影师：“哎，好，牛大姐笑得很纯很真，新人笑得太矜持了，这么幸福的时刻不要笑不露齿，男新人，你笑得怎么说呢，有点假”一听到“假”字，花美丽浑身一哆嗦，急了：“刘得意，你好好笑不行吗？”牛芬芳也扭头看刘得意的笑。刘得意也有点胆战心惊：“我好好笑！我努力！我能笑好！”他酝酿了一下，作出一副笑的表情，“这样行吗？”咔嚓。照片定格。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花美丽还忧心忡忡：“不会出事吧？”刘得意：“我说等一等，你非要争分夺秒。马拉松你当一百米跑，不出事才怪。”花美丽：“你的意思是要出事？”刘得意：“别断章取义！就多拍张照片，能出啥事？我是让你以后别毛毛躁躁的。”花美丽：“牛芬芳是个多事的女人，我接收到危险信号了。”

刘得意：“她再多事，这儿也没她什么事了。”花美丽：“咱们吃顿饭，庆祝庆祝？”刘得意：“咱们不吃饭，才算是庆祝。如果我们这三年，成功地没有见面，就是最大的庆祝。”两人分手，各自东西。

琼斯烧了一大盆热水搁到客厅中央，叫了两声刘得意，但刘得意没应声。琼斯走进客房，见刘得意和衣躺在床上，仰面朝天，睁着眼睛，于是走到近前：“哥！”刘得意吓了一跳，坐起来：“干嘛呢？怎么了？”琼斯：“我刚才叫你怎么不答应啊？”刘得意：“你叫我了吗？不好意思，没听见。睡着了。”琼斯：“睡着什么呀，两只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似的。走，跟我一块儿泡脚。”

刘得意：“我不泡。你自己泡吧。我有点累，先睡了。”琼斯一把拉起刘得意：“这么革命性的一天，你睡得着吗你？！泡脚给你去去暑气、火气！”两人坐到木盆前泡脚。刘得意：“大夏天的泡什么脚啊！”琼斯：“哥，你是真糊涂了吧，这一年四季都要泡脚的理论还是你传给我的。”刘得意：“我传给你的？不会吧？”琼斯：“怎么不会，这泡脚盆儿还是你送我的呢。”

刘得意看脚下的盆，竟然毫无印象：“琼斯，我可能真老了，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琼斯：“你送我这盆是我最难的时候。那会儿我刚到太太学堂当老师，天天备课、讲课，压力大，失眠，你去看我，见我太疲惫，就劝我泡脚，当时也是夏天，我跟你说大夏天的泡什么脚，你就回了我一句俗语，我印象很深。你说，富人吃补药，穷人泡双脚。第二天你就给我送来这盆，从那天起，我开始天天泡脚。我跟你说吧，泡脚的作用都能反应在脸上了。我这如花似玉的脸就得益于你的这盆儿和这话儿。搬家我搬了多少次，这盆儿一直没丢。哥，你真忘了？”

刘得意：“忘了。最近我的脑子经常短路，好多事记不起来了。”琼斯：“哥，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事儿不都已经过去了嘛。”刘得意：“可我怎么觉着才刚刚开始啊。刚才我躺床上就想，最近这几天的事都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作梦？或者说我在谁的梦里？这世界变得有点像赝品，不真。要不就是我乃赝品，被打回原形了。”琼斯：“别胡思乱想了！哥，要成为正品，就得正步走向生活。”

刘得意：“我是想正步走呢，但道路它坎坷不平啊！就跟我这名儿似的，名为得意，人生却处处失意。它老跟我反着来！就说今天这拧巴事儿吧。上午离婚，下午结婚，这办事的那牛大姐她不好好在离婚办公室待着，她下午穿越到结婚办公室了，她穿越了，我穿帮了！”

琼斯：“这有什么穿帮的！你手续合法不就行了！她给你盖了章就说明她认可了！”刘得意：“话是这么说，但是牛大姐那质疑的眼神令人难忘啊！我就怕再节外生枝啊！”琼斯：“哥，你这是强迫症！别往深了想！你要想钻牛角尖我可没法把你拔出来！”

刘得意：“妹，你放心，我有钻研精神，我喜欢钻牛角尖，牛角尖钻不通就是牛角尖，牛角尖钻通了，就是号角！我就是要把一个个牛角尖钻成一个个号角！”说着将脚拔出水盆。琼斯：“干嘛？再泡会儿！”刘得意：“不了，刚才一说牛角尖提醒我了，有几个关于我健身操怎么推广的牛角尖还需要钻一钻。我钻去了！”说完起身回房了，琼斯担忧地看着刘得意的背影。

这天晚上牛芬芳回到家的时候愣住，因为老公田中文和儿子田方在包饺子。已经包出来的饺子有大有小，个头不一，显然这路活他们不常干。牛芬芳：“不年不节的，怎么包起饺子来了？”田中文：“祝贺你光荣退休啊！”牛芬芳：“明白了，滚蛋饺子。饺子包得不怎么样，意思倒对。”田中文和田方对视一眼，知道好心用错了地方。

吃饺子的时候，牛芬芳情绪依然低落。田方：“妈，我给您设计了退休生活旅行！东南西北转一圈，开开眼界。”田中文：“旅行我觉得倒不着急，怎么着也得十年以后。”田方：“为什么是十年以后？”牛芬芳：“十年以后，他也就退休了。”田方：“爸，您这可有点自私啊。我妈操劳这么多年，该放松放松了。”田中文：“你还是不了解你妈，你现在就是拿枪逼她，她也不会去。”牛芬芳点点头：“老田，在家庭大事上，你还是懂我的。”

田方：“妈，您为什么不去？”牛芬芳：“一、你还没结婚，连对象的影儿都还没摸着，我的工作重点接下来要放在你和你未来的对象身上；二、我节俭了一辈子，绝不会在退休后大手大脚，现在电视这么先进，山山水水的都能瞧得见，花那冤枉钱干嘛！我最瞧不上晚节不保的人！”田方：“你旅行的钱可以从我的钱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