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本章字节:2416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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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不是对这个男人没有好奇心,就是对自己太自信。不是追的人太多免疫,就是追的人太少不解风情。
俞烁总能想起第一次见到七夕的样子,篮球场,空气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扎着马尾,上扬的眼角儿。
还有高高的鼻子,不过太硬朗,带着男相。眼睛不是圆的,有点儿长,上扬,显得厉害。有很漂亮的耳朵,阳光从后面照过来的时候,耳朵看上去透明发光,像精灵。直直的长发,扎着马尾。
还有七夕那张伶牙俐嘴,聪明?抑或,是刻薄。
感情话题在没有变成禁忌之前,聊得不少,但是结果都很让人泄气。七夕一副打定了要单身的态度,句句话里对感情透着绝望,经历了一次感情就不是水不是云的了?这年头儿还有这么脆弱的人吗?要么就是还放不下前男友,还在等他。可是从她话里看不出两个人还有联系,不过也不一定,女人心……要么就是看不上自己呗。也是,自己有什么呢?比她大一岁早工作一年,在机关的工资恐怕还没有她在外面打工挣得多。她凭什么看上自己。既不能带来生活上的帮助,也不能带来工作上的支持。想到这儿,俞烁总是很沮丧。什么时候才能发财?等发了财,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要么自己真小看了这个女生,她如此先进得已经进化到不需要男人了?单身的不是都迫不得已吗?看她话里话外,颇为享受。自己一个人住是会上瘾的。总不跟人来往交流,这个功能是会退化的。没说错。每次都是一问一答,不问不答,能用词不用句,能用字不用词。难不成她张嘴能吐出莲花来?如此惜字如金。还经常以“忙”来搪塞,公司打工真有那么忙吗?机关里为啥除了开会,就没别的事儿?开会,对了,下午还一个会呢。
持续几个月,俞烁都在qq没话儿找话儿地不停聊这聊那。感情这事儿是怎么成为一个禁忌的话题来着?想不起来那天自己问了什么,她又翻脸了。那就不说呗,也不是非跟她聊这个不可。
电影、、音乐,甚至政治、历史无所不谈,除了感情。除了感情,也只能谈那些。她为什么什么都知道?都知道一点儿,不多,不过作为谈资刚刚好。她真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手。
他们会鄙视同一个导演,也会无法欣赏同一本。
俞烁一次抨击她喜爱的陈绮贞。那是陈绮贞一个现场的dvd,七夕说很喜欢,俞烁就找来看,第二天在qq上就跟七夕说:“弹吉他还用变调夹,什么把位不会按啊?我来教她!”
其实他就是开玩笑一说,他水平没有好到哪里去,也知道现场为了省事儿,一般都会用到变调夹。七夕却没有当玩笑,立刻嗤之以鼻回说:“你不吹牛会死!你写首歌儿我听听来!”
俞烁心说,为什么要跟写歌扯在一起?他也没否定陈绮贞不好。而且,成为美食家不一定要自己当厨子。不会做饭还不能会吃饭了?
七夕诡异而多变的情绪。
每到换季,七夕都会被过敏折磨,脸上红得一块一块的,很痒,很红,很难看,没药治。天生的体质问题。俞烁常因此同情七夕,海鲜不能吃,太惨了。其他表面情况也都还好,无非那么几天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于是,过了那几天谁也不会记得七夕曾经过敏而导致脸烂难看的样子。
不过,敏感时间长了,敏感东西多了,就会像长了瘌痢。关键是您都一身瘌痢了,还不许别人说您皮肤不好。
他依旧不知道也没有问她姓甚名谁、电话、地址、工作单位,对方只是虚无的网络上一个真实的存在。网络更虚,还是现实更虚。谁都无法看透一个人,不管是不是隔着网络,就算是你天天见面的同事,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而你并不知道。
如今人心都变了,深不可测。伪装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比起现实里的人,七夕的存在真实多了。说话也直接、简单,让人愉快,有时也会恼火,她似乎不懂得面子为何物。
俞烁经常整天整天地就在凯迪猫眼看人、看那些针砭时弊的帖子。
跟七夕津津乐道谁谁谁跟某“五毛”对骂了。
什么政府抬高房价是政府控制老百姓的一种手段,让工薪阶层一辈子为了这套房子奋斗,就没空想别的了。
什么某些领导人的亲属在什么金融、地产行业了。
七夕倒是不大有兴趣。政治?了解政治有啥用?看不看得清时局对自己的生活毫无用处,既不能让自己生活好,也不会变更坏。
当然他们都无法说服对方。
他认为这是追求真理,是一种美德。她觉得真理就算了,追求美还是可以,比如搞搞艺术。
男人觉得女人不明白政治和足球,就像男人不明白爱情。
在女人看来,讨论政治和看世界杯就像是看别人***自己***了。男人认为爱情这件事,跟他们所爱的东西比起来太过低微而渺小,不值得关注。
他们生活上没有任何交集。就像两条标准的平行线。各自在各自的轨迹中生活,工作,恋爱。
网络更像是精神世界,真实生活还要残酷继续。
每天不看电影,不上天涯、凯迪看愤青帖子是无法生活下去的。明天还要上班,还是早点儿睡觉好了。俞烁突然很羡慕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等各种“二代”们,每天只要想着怎么花钱就可以了,不像自己每天想着如何挣钱。不缺钱花该是一多么美妙的事儿,俞烁从来没有体会过。也不知道何时能体会上。
俞烁一同学,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车开,整天就是拉着哥们儿和mm到处玩。大四了英语四级无论如何过不去,最后还是让俞烁帮忙替考。毕业后进了ccv,立刻又换了宝马,还是整天到处拉着人去他家里打牌。除了吃喝玩乐,没看见他干过什么正经事儿。有一次居然嫌北京开车太堵,踩离合踩得腿都抽筋了,而要去坐地铁。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啊。这孩子爷爷在后海有一套院子,他还不爱住,非在东三环又买一套九十多平米的公寓,还养着金毛。楼房哪能养大型犬,没住几天,金毛就给憋出病了。他自己也不住了,开窗户嫌吵,不开窗户嫌憋。一百多万买的,转手二百多万卖了。手动挡的宝马也不开了,换了一自动挡。这种生活离俞烁太遥远了,遥远得都不真实了。
老百姓手里那点儿钱,买个大点儿家电还得考虑考虑。最真实的发财梦恐怕就是股票、基金了,于是前赴后继地投入了进去。这股大军在这场战争里,幸存者不多。不过如此之高的死亡率丝毫没有减弱大家进入此大军的热情。并且都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俞烁不炒股,不投资基金。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沉迷于股票,又怎么会相信能靠股票挣钱。即使身边朋友都风风火火地进入火热的股市,俞烁始终无动于衷。
幸亏无动于衷,没过两年就全球金融风暴。所有炒股的人都sb了,大盘掉到两千点,哭都来不及。
老百姓想要发点儿财,比登天还难。俞烁心想只能盼着阜成门这套二环边的房子拆迁了。他一个穷亲戚就是,穷得就有两间平房,媳妇都娶不起。今年拆迁给了几十万,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鸡犬升仙。
周末,俞烁、靳晢两个单身汉在家煮了两斤速冻水饺,开了瓶二锅头。酒这个东西很神奇,能使人愉悦,忘记烦恼。谁说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那是他还未喝到境界。本来俩人打算高雅一下弄瓶儿红酒,实在不行也得是外国二锅头,vodka。靳晢回来太晚,超市关门了,只好中国二锅头。便宜,但不实惠,喝完真难受。
两个寂寞的男人,一个是常常寂寞,一个是刚刚寂寞。
俞烁只知道靳晢这次新交的女友不是个省油儿的灯,以前别人伤心离去,靳晢没事儿人一个,如今也有靳晢郁闷的时候,这个女人不简单。好像也是在酒吧认识的,不过不是那种“果儿”。在广告公司上班的吧。不清楚,好像有这么个印象,靳晢上次怎么说的来着,忘了,谁记得他的事儿。跟自己也没啥关系。
靳晢郁闷是不会念念叨叨的。俞烁喝了两杯开始没话找话,不知道怎么就聊起了七夕。说得很起劲。如何在论坛看见她id,如何加了她qq,如何聊得不亦乐乎。
靳晢听了半天晃过神来说:“你说的七夕,就是我从小认识的那个七夕?”
俞烁心想:废话,我说个你不认识的人干吗!你有病。(你有药……你吃吗……)
靳晢:“你小子有病是不是?我上次跟你说要给你介绍的就是她啊!你怎么不去?现在又跟人家玩网恋。又不是陌生人?!你脑子让门挤了?”
俞烁差点儿把筷子都掉在地上。原来自己处心积虑想认识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上次给我介绍?哪次?俞烁没想起来。可也悔得是捶胸顿足大骂靳晢:“你告诉我要介绍七夕给我认识,何用我浪费这么多时间?”
靳晢:“我没说是七夕吗?我以为你知道。”靳晢还真没想过俞烁会喜欢七夕。靳晢哪里知道,那年在篮球场俞烁眼中的七夕,根本不是靳晢眼里从小认识的那个“假小子七夕”。
女大十八变。
在靳晢眼里,七夕一直是那个三岁就上房揭瓦的假小子。但那年的见面,七夕却是足以让俞烁眼前一亮、怦然心动的女生了。
俞烁:“现在给七夕打电话,明天出来吃饭。”
靳晢:“别逗了,你都跟七夕聊了这么久,你自己怎么不约她?这都晚上10点了。而且今天约明天吃饭,一定没戏。她那个臭脾气,至少得提前个三五天的。等后天上班了,我qq问吧。”
一不做,二不休,俞烁现在的心情,哪还再等得了下星期。俞烁决定星期一一上班就上qq约七夕晚上吃饭。早知道靳晢有介绍他俩认识的心,何用自己从她的校友录找到她,一路找到论坛,又用一个陌生人的方式跟她聊天儿。小时候学的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着,缘木求鱼,对,就是缘木求鱼。看来小时候学的寓言啊、成语啊是有用的啊!真的有人那么傻。
周一午饭时间,俞烁猜七夕这时候应该有空儿,在qq上问:“在?”
“在。”总是这样,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多说两句又不会吃亏。
“如果我说了违心的话愿上帝原谅我。”
“你欺骗小姑娘了?”
“今天党的生日……我终于入党了。刚才入党宣示了。”
“你一个反党的人都能入党……真反讽!”
“别挤对我,我是被推进去的。我其实都打算不干了。”
“这话你老说,没见动。”
“那不是因为没有机会嘛。”
“那现在有机会?”
“先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靠!我还不稀罕知道。”
“……七夕,不过我有别的事情想跟你说。”
“……这么认真,紧张。”
“今儿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终于,俞烁决定先踏出这一步,已然都聊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能突破网友这个关系?自己是铁饭碗的稳定工作(公务员),身高超出平均值(183公分),户口是北京的(父辈都是老北京的),两套房子,不和父母住(虽然自己住的这套才五十多平米吧),学历也有(二外本科),长的也不丑(同单位还有新来的小女生主动示好),又有才艺(会弹吉他),干吗面对七夕就这么没自信?
父母的提醒突然又跃然耳边:“你找女朋友我们没有其他任何意见,就是不许找不是北京的。”
这太让俞烁沮丧了。的确,俞烁试图交往或者短暂交往、长期交往过的女性都是北京的。可是俞烁自己太了解北京女孩儿身上那些缺点,他不喜欢,甚至已经开始厌恶。
俞烁和第一个女友分手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当和尚,但是该惦记的始终还是惦记。要不说没得到的终归是最好的,吃不到的终归是最香甜的那一道。
那个曾主动示好的新来的实习生,俞烁也考虑过,吃过几次饭,逛过几次街,带回家过几次。女实习生实习结束后没有留下,两人联系慢慢减少,最终不了了之。俞烁总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哪里不对劲儿,你说东她说西。自己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听人家说代沟还不太当回事儿,看来三年一个代沟不是瞎掰的。
俞烁选了国贸下面的牛扒店,环境好,人少,价位适中,保险的选择,不会出糗,离两个人住的地方都不远。七夕就算再傻,也知道俞烁大概要说什么。
不过七夕想错了。一顿饭下来,俞烁东拉西扯,偏偏没有说七夕以为他会说的。
俞烁脑子里反复在想说不说,说不说,父母反对怎么办,怎么办。就像一个站在河边的人,看着河水,不知深浅,于是犹豫再三。还没有迈出半步,就已经害怕水太深,困难重重,自己淌不过去。
就快要结账走人了,俞烁才问了一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单身吗?”
“我觉得单身挺好。”七夕习惯性地把右边嘴角扬了一下,是苦笑还是应付?
没法继续了,俞烁叫来服务员结账。送她上地铁后,俞烁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总要表明心迹。给七夕发了个信息:“要不要考虑做我女朋友,结束单身?”
很久很久没有回复。难道她真的一点儿都没发觉?七夕是真傻还是装傻?她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这等待真让人难受。她在想什么?自己是否配得上她?她是否喜欢自己?真折磨。
许久,俞烁都快到家了,才收到信息:“你其实并不了解我。”
怎么了解?她都刻意隐藏自己,从不肯说多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俞烁:“不是我不了解,是你不让我了解。你总隐藏你自己。”
七夕害怕得到感情,也害怕付出感情。她宁愿得不到也不要失去。她认为结局是一样的。感情到头儿来无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得不到和失去,这两者不一样。失去是还至少有一个得到的过程,而得不到是一无所有。七夕看重过程也看重结果,想要的太多,知道不可能,干脆都放弃,既不要过程也不要结果。
“我不要蜂蜜,也不要那蜂蜇。”因噎废食的典型。
俞烁:“说来说去,其实是你并不喜欢我,我不够吸引你。”
“不是,你拥有我年少时对异性的所有想象,高高的个子、笑起来很单纯温和、对人也温和、喜欢穿的衣服都符合我的心意。但是在一起的结局是分离,没有第二种可能。我不想为了暂时的灿烂留下痛苦的回忆。我相信友谊能更加长久。”
“你未免也太过悲观了。”
“这就是现实。”
“你太理智了。你的脑袋是个男人,放错了躯壳。”
俞烁始终没有提起他是靳晢的好友,怕这样显得自己之前qq联系她就是充满心机的。这事儿一旦显得有所预谋就恶心了。就算是有所预谋,也要看起来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
还是网络好。现实太丑陋,丑陋得让人不忍心看。网络怎么会虚无?网络是庞大的,充满各种纷繁芜杂、随手可得的信息,只要你稍有辨识力,你就能够从各种人的话语、提供的信息中得知许许多多从传统媒体所不知的事情。事物的另一面,你通常所不知的另一面。传统媒体展现的那些高大、美好、光明、欣欣向荣、兢兢业业、克己职守,就连犯罪题材的节目都是那么地样板戏。非黑即白。怎么可能!再凶恶的歹徒也有他善良的一面,再杰出的劳模儿也有他自私的一面。这才是真实的人,而不是高大全。
七夕在等待什么?他狂风暴雨般的追求,不顾一切的勇气?什么年代了?难道在下大雨的夜里,不打伞站在她家楼下仰望她窗户透出来的微弱的、黄色的灯光取暖?等她不经意路过窗边,看见大雨里执著的男人,感动得一塌糊涂,飞奔下楼,扑进他怀里吗?真的是电影看太多了。
最近一套《好想好想谈恋爱》很火。七夕不看电视剧,但总听别人提起,甚至七母都在说挺有意思的。七夕终于决定那就看一集好了,虽然明显是抄袭了美剧《欲望都市》,但是移植得很中国。
各种男人百态,四个女人各有特色。本来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七夕觉得这个就抄得蛮好。
七夕看到那英演的女强人黎明朗被同事误会为同性恋,顿时觉得人生如戏。想着自己何尝不是像她一样害怕付出真心。因为害怕这真心被伤害,于是扮出一副老虎样子防卫自己。不是不喜欢男人,是对这时代的男人失望,他们变得像女人处处衡量、处处计算。
当然,男人也对这时代的女人失望,因为女人变得像男人,不肯附属,要求无数,还拜金。
那些变成男人的女人和变成女人的男人,到底是因为厌恶异性还是因为太过喜欢异性?
将来,七夕想总有一天,这一天自己是看不见,但是肯定有这么一天,性征甚至性别会在人类身上慢慢消退。文明程度越高,就会离原始的东西越远。总有一天,全球的人只有一个名字,地球人,没有性别的地球人。好像《ai》的结局那样吗?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怎么从爱情电视剧想到了科幻电影。该睡觉了。不知道今天会梦见什么。自己夜间的另一段人生,如果有一种仪器可以用图像的方式记录梦境,七夕的梦,剪一剪就能当电影了。场景华丽,内容虚幻,好莱坞大片。
俞烁和七夕令人尴尬的这顿饭之后,两人在网上的聊天儿忽然之间变得少了。俞烁不知道是该继续努力下去,还是就此放弃以后还能好好做朋友。
这个选择太难。无论如何,俞烁都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可是就怎么都不甘心只是和她做朋友。
伤自尊有那么一点点。毕竟人人都多少有点儿自信或者自负的,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没来由地输了一场,总有那么点,那么点伤自尊。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一次两次的还可以。
上赶着认识她,即使是在网络上聊天儿这种关系都要如此小心,如此劳心劳力地维护。太累了。值得吗?她值得我这么做吗?她那种冷冰冰的态度,拒人于三尺之外。时间久了会有内伤。
俞烁周末回父母家吃饭,照例还是催着他赶紧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孩子也好让他们放心。另外必然嘱咐的就是一定要找北京的,千万不能忘记咱家以前是皇族。
俞烁说:“干吗着急结婚生孩子,生了孩子很麻烦的。”
俞母:“麻烦,麻烦什么!有我们给你带啊!我们要是嫌麻烦就不会有你了。”
俞烁心想,你们没有生我反倒好,反正当初也不是我能选择来不来的。还不是你们自己自作主张生我下来,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另外一定会嘱咐俞烁的就是工作要好好表现,这份工作挺好的要珍惜,不要总是想着发大财。
保守的父母,这辈子年轻的时候为了自己父母活,之后就为了自己子女活。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也没有想过要为自己活。
每次俞烁回家就像大爷一样被伺候,饭前饭后都不用动手帮忙。就算俞烁想帮忙洗个碗,俞母都会说:“你别给我添乱了,你弄完我还不是要再弄一遍。赶紧出去吧。”
俞烁:“妈,以后我那边你们也不用三五天的就去,多麻烦,我自己会收拾。”
俞母:“你自己收拾?算了吧,我哪次去也没见利索过。”
俞烁:“我平时要上班嘛,周末我一次性收拾好不就行了。”
俞母:“反正我和你爸退休在家也没什么事儿。你啊,还是赶紧找个媳妇照顾你,我们不就省心了。”
俞烁心想:“得,又绕回来了。结婚,结婚,结婚,人生除了结婚生子,没别的事儿可做了吗?”干脆闭嘴离开厨房,回自己屋子。
俞烁父母家在酒仙桥,是单位分的老房子。冬天暖气极差,睡个午觉都能冻死人。羽绒服都脱不下身,睡个觉老得缩着,肩膀上两块肌肉都疼,难受死了!看来公家给烧的暖气就是不行,同事家里那种商品房自己交钱的取暖,大冬天都能穿恤在家,多舒服,真是不能比。
这后分的大房子,反而还不如他现在住的阜成门那处小房子。虽然小,可那是二环边儿。这还不算啥,最风光的是王府井后面一带,一说起来自己住王府井,那是多么可以炫耀的事儿,就跟王府井都是他们自己家的似的。
俞烁一个姑姑现在还住在人艺剧场后面,报房胡同,给多少钱都不卖,儿女买了再好的房子都不搬。
北京人最爱住二环附近,这叫身份。就像在青岛就要住八大关一样,贵族。住二环边上,那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俞烁舅舅当年从南池子搬去潘家园的时候,那叫一个气,潘家园什么地方,城外了。什么都没有,怎么住?现在,就连潘家园那儿都是市中心。南池子?就算南池子现在不是内城了,给拆了个乱七八糟,照样儿连想都不要想,只能路过。想住啊,这辈子积德,下辈子再说吧。
十多年前刚搬去酒仙桥的时候,周围还是荒芜一片。当年父母工作过的798工厂现在已是改头换面、热闹非凡。俞烁小时候上的就是798工厂的幼儿园。
北京早已变得不像北京了,那些胡同们被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挤对得不见踪影。
国贸那时候叫大北窑,1路、4路总站,有很多大烟囱,还有酿酒厂。经过的时候总能闻到浓浓的酒糟味儿。一闻到酒糟味儿,就知道到站了。那时候只有1路、4路可以通往天安门,那里是交通枢纽,有很多等车的栏杆,还不是现在的银色的,是刷着黄漆的铁棍儿,人就在这儿排队,车一来了蜂拥而上,还有爬窗户的。
那会儿,公共汽车能在长安街上飙车,非常疯狂。红色两截式的公共汽车,开得飞快,路面不平的时候,坐最后一排,比过山车还过瘾。
警察都骑自行车巡逻。还有马车,驴车,骡子车,反正是牲口车,不喝油的那种。
八王坟以前什么样儿?荒地!
再看现在的大北窑和八王坟,都用上洋名了——cbd。挺贴切,车倍儿堵嘛!
以前北京人都不爱去南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南城的人可不爱听这个,北城的也一样不爱听。那没辙,这话谁发明的恨谁去!
后海那时候,啥都没有,就是冬天有冰场。
烟袋斜街和南锣鼓巷也变成了旅游景点儿,充满了商业气息。
更不要说那些个好端端的牌楼、门楼了,不拆那是永远塌不了的。如今都没了。北京已经不是北京了,变成了四不像的所谓“国际化大都市”。北京之所以被称为北京,就是因为它的人文气息。一个没有了人文气息的城市,就不是当初那个北京城了。
如今北京那些仅存的四合院儿也气质全无。以前一个院儿一户,现在门口横七竖八的电表显示着四合院儿的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