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份工作，年底公司年会。

领导还专门开会要求大家女生穿小礼服，男生穿西装。

七夕只是穿了那种半高的咖啡色马靴和皮衣。她绝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穿裙子。

年会上，又是表演又是抽奖的好不热闹。越是这种热闹的地方，越是觉得孤单。

年会即将结束时，韩璐过来跟七夕说：“没地铁回家了吧？要不去我家？”

韩璐是公司前台，很漂亮，是一般人都会多看两眼的女生。平时说话声音都比别人小两格。一直对七夕很热情，每天中午都来找七夕吃饭。慢慢地七夕觉得这个小女生不错，虽然对人也有点冷冷的，但是很温柔，平时也不会在办公室咋咋呼呼。

七夕：“嗯，我可以先打车到国贸，再打黑车回去。”

韩璐睁了一下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说：“不安全啊！就来我家住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进屋，七夕就径直去洗澡，然后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韩璐怎么说都不让七夕睡沙发，不停地让七夕进屋里好好睡觉。七夕不想争辩，就进了卧室。然后听见韩璐去洗澡，七夕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凌晨或者清晨？七夕觉得有一个很柔、很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很舒服，七夕忍不住呻吟。接着便有温湿的嘴唇压上来，由缓至狠。七夕有点醒了，拼命想睁开眼睛，脑子里疯狂回忆自己不是在韩璐家里，这会是谁，还是自己记错了？

七夕开始抗拒，一时手脚使不上力气。在她身上、唇上的力度却加大了。七夕睁开眼睛开始拼命推，看清确实是韩璐。韩璐什么都没穿，赤裸裸的身体温软地贴着七夕。七夕瞬间蒙了，但是却彻底清醒了。

韩璐笑笑地用手顺开七夕脸上的头发说：“七夕，是我……”

没等韩璐说完，七夕一把推开韩璐，抓着被子跳下床。没站稳，裹着被子坐在了地上。

韩璐并没有想到七夕的反应如此之大，想去扶她又停住动作，平静地说：“怎么？你不喜欢。据我所知，你一直都没有交男朋友啊。而且……”

七夕挥手打断她，用手扶着头呆坐了很久说：“你是（女同性恋）？”

韩璐一脸无所谓地爽快反问：“难道你不是？”

这个秘密，七夕有点消化不了。七夕又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的误会在大家心里已经如此之深。

韩璐说：“看你的打扮啊，你在公司都不跟男生说话。”

韩璐看七夕仍旧呆坐在原地，就起身套上睡裙，走过去扶起还坐在地上的七夕，对七夕说：“抱歉。如果你不是，那你当我今晚喝多了，刚才有些过分。希望之后我们还是好同事。”

七夕点点头没说什么。

韩璐咬了咬嘴唇，显得似乎有些担心又问：“你不会歧视吧？”

七夕摇摇头说：“不，你想到哪儿去了。只是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

韩璐笑：“只有你不知道而已了，你好像每天只活在自己的想象中一样。”

七夕还在消化。

韩璐脸上慢慢爬上落寞的表情：“我十几岁青春期的时候发现自己厌恶男人，无法接受身体上与他们有任何接触，觉得恶心。可是看到那种酷酷的女生，我却特别有好感。后来……”

七夕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爬了过去抱住韩璐。

不是接受，只为安慰。

七夕和韩璐成了好朋友。

七夕和韩璐这段还算有点香艳的过往，两人的感情便比别人更加惺惺相惜。

其实，流言不是那时候才开始的。

并不是只有女人才八卦，男人一样。那些看不惯的，冷嘲热讽的，斜眼相视的都是些大老爷们。

男人，当你要求一个女人像女人的时候，问问自己有几成像男人。

人殊于众，众必诽之。

可被大众孤立久了也是会累的。

七夕从不介意那些流言，习惯了。有时干脆承认，我就是。又如何呢？

最让七夕费解的是，美国都有黑人总统了，很多很多的人却还是不能容忍同性恋的存在。

无论《断臂山》获奖多少，感动了多少人，同性恋这个词总归不像异性恋这样被人平淡地接受。

喜欢同性为什么要被歧视？我不能理解。“真爱无关性别”，说起来是那么地轻松、那么地伟大，可是有多少人是不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件事情的？

《milk》都能获奥斯卡，但是在中国《东宫西宫》却遭禁播。

七夕从小到大身边就有着太多的禁忌。或者说中国教育体制下教育出来的学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之后七夕依旧是短短的发型，没有雪纺，拒绝蕾丝。不为什么。七夕就是这样。谁说女人就要长发衣裙，描眉画眼高跟鞋？“必须”，什么是“必须”？为什么要“必须”？谁规定的“必须”？为什么要听从？七夕总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固执起来，坚持一些没有理由的事情。

此时，已是凌晨，面对着电脑发呆，喇叭里面淌出悠扬的音乐。七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像是一个穴居动物一般，躲在自己的窝里不想出来。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外面的阳光，讨厌出门，面对着门外的那些人，觉得他们甚至没有你那台冰冷的电脑亲切，有时，虚拟世界，确实要比现实世界美丽……

七夕最爱跟人讲老庄那篇《土地神的树》：

一个木匠师傅带着徒弟们要到齐国盖房子。半路上，看到一个土地庙旁边长着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它的树干巨大，树最高的地方已经接近了云端。

木匠师傅却视其不见仍继续赶路，他的弟子们不解，便询问师傅：“师傅，自从我们追随你学手艺以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你怎么也不停下来看看呢？”师傅回答：“算了吧，那不过是一棵根本没有用的树。用它来做船就会下沉，用来做棺材又会很快腐烂，用来做器具又不够坚固，用来做柱子又会长蛀虫，根本就是一棵没有用的树。既然没有用，我还看它做什么？”

到了晚上，木匠做了一个梦。梦中大树对木匠说：“喂喂喂，你白天胡说些什么？你说我是个没有用的树？以树的立场来说，有用就等于得了必死的绝症，没有用的树才是最棒的树。如果我有用，不早就给你们砍掉了吗？我哪里能活到今天呢？”

七夕愿做那棵无用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