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邹小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35
|本章字节:10464字
穿过行人隧道,踏上一片开阔的平台,看着眼前这个倒金字塔型的建筑物,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哦,原来这就是红馆了呀!
在许多歌迷的心中,演出场馆是有灵魂的。那些载入史册的夜晚在其中上演,日复一日地在喧哗和寂寞中切换。或许表演者已驾鹤远去,但它们依然耸立在那里,像默不作声的土地公公,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美国纽约的麦迪逊广场花园,英国伦敦的温布利体育场,日本东京的巨蛋,更高雅的还有奥地利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它们所承载的意义已远超过了观众席、外扩音箱、追光灯这些物化的世界。所以黄舒骏在献给亡友杨明煌的《改变1995》中不忘唱道:“eagles在东京开了复出又告别的演唱会,我在巨蛋帮你听了《desperado》,满脸都是泪。”一场演唱会通常不仅仅是一场演唱会。而在许多粤语歌歌迷的心里,红馆就是他们的圣地麦加。
说起来,去往红馆的路上,你是找不到“红馆”或“红磡体育馆”的路标告示牌的。它真正的名字叫作“香港体育馆”。稍具搞笑意味的是,在这座体育馆里,最经常上演的“运动项目”是演唱会。12500个座位位列香港室内体育馆之首,同时支持四面台,自1983年5月“歌神”许冠杰在此开唱后,香港的每一位歌手都以在这儿开唱为荣。没有在红馆开过个唱,你怎敢说自己“红”呢?红馆也似世界上那些音乐坐标一样,见证了红磡港一侧的几番风雨:1991年9月,beyond作为第一支摇滚乐队登上红馆;1989年12月到1990年1月,张国荣告别演唱会连开33场,风继续吹;2010年4月6日,陈奕迅唱到第二日零时55分才正式完show,成为红馆的超时冠军。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红馆之王”,都有自己所认为的红馆史上最棒的演唱会,可有一座丰碑你必须正视。在1992年7月至8月之间,她在这里连续举办了43场个人演唱会,被写入吉尼斯世界纪录,至今依然是红馆最短时间内开唱场数最多的领跑者。她和许冠杰并驾齐驱,是香港流行音乐的先驱者和定义者,是首位获得香港乐坛最高成就奖“金针奖”的女歌手。在新一代天王天后互相较劲的年代,她的风头也绝不会输给梅艳芳和张国荣。她是“香港之音”的代言人,是红馆迄今最完美的征服者。她的名字,还用再猜吗?
小凤姐以“豆沙喉”著称,这无疑颠覆了大家对于好声音的认识。无须甜得像蜜糖,也能如此动听,这是小凤姐告诉我们的事。她那厚重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只要一开口,马上能抓住你的耳朵。人们经常把徐小凤的歌声和蔡琴作比,因为她们都有一把名副其实的得天独“厚”好嗓子,但我更喜欢徐小凤。蔡琴的声音高贵典雅,但总有节制,和听众之间始终隔着一面无形的墙;徐小凤的声线虽同样低沉,却并不冰冷,她每一句低婉的倾诉,或是温柔的叹息,都像活火山下那不停涌动的岩浆。小凤姐的音乐世界里的每一个音符,无论是喜是悲,都响彻着黄钟大吕般的大雅之音,她丰富的人生阅历赋予了她的歌声“人间正道是沧桑”式的喟叹。不以己悲,在音乐的道途上追求大我,再把这种感悟手把手地交到每一个听者的心里。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年轻人唱着“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来纾解自己金榜未题名的惆怅。而十多年前,甚至更早的二十年、三十年前,我们的父母则听着“几多艰苦当天我默默接受,几多辛酸也未放手”(《顺流逆流》),以慰藉日渐变得四面楚歌的中年生活。
虽然徐小凤巅峰期的影响力大抵局限于粤语地区,但这丝毫未曾让她的魅力褪色半分。在父辈们心目中,徐小凤是一位活跃于磁带或广播里的知心大姐姐,一种“心灵鸡汤”式的存在。在这里,“心灵鸡汤”绝非贬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会明了,失业下岗潮大批涌现,贫富分化急剧显露,旧体制在新形势面前逐一瓦解,在接踵而来的转折动荡下,人心会陷入茫然。我尤其记得,在90年代,父母的单位进行国企转制,“下岗”“买断工龄”“停薪留职”等词汇进入了我的世界。每天都能听到他们在饭桌上讨论,谁谁谁在离开原单位后又干吗去了,现在做什么营生,生活有多艰难,等等。“讨生活”这个词,和我们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就这样,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跌落到社会底层,包括父母的亲兄妹们,几年前大家还一起烧烤、野营、旅游,嘻嘻哈哈,但现在大人们一见了面,总是没完没了的长吁短叹。70后的中生代作家代表路内在他的《云中人》中描绘了这样一个“乳沟时代”:我们生活在一个乳沟时代里;乳之风光必然依赖于乳沟,但乳沟之存在则没有任何实际效用,乳沟甚至连器官都算不上;它其实是个负数,是一道阴影而已。路内同样经历过传统国有制经济体制瓦解、工厂纷纷倒闭、父母皆下岗的大潮,一面是物质文明的变加速膨胀,另一方面是每况愈下的家庭处境,在这样的阴影笼罩下成长起来的孩子,看着衰败与繁荣交错存在,过早地洞察到了生活的不平事。而对于身处旋涡中心的父母来说,心中的矛盾更显得激烈。稀少的再就业岗位和本身已荡然无存的年纪优势,让他们完全看不清生活的路;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父母陷入了越来越频繁的争吵,父亲的脾气也越来越火爆,动辄大呼小叫。就是在那样一段日子里,我每天放学回家,总能听到徐小凤的歌声从家里的磁带机里悠悠放送,夹杂着金黄暮色和饭菜清香。我看到母亲在厨房劳作,汗湿一背,跟随磁带机哼着:
吹呀吹让这风吹
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泪
吹呀吹让这风吹
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
——徐小凤《风的季节》
她不久就把菜一一端上:用一条鱼做出三四道菜,其中边角料也能料理出一道浓郁的汤。此时小凤姐的歌声仍在飘荡:
路上有你不会绝望
路上有你信念更刚
路上有你欢笑在浮荡
满山小草都芬芳——徐小凤《漫漫长路》
父辈们初听徐小凤的当年,或许早已不是年少轻狂。听着谭咏麟和梅艳芳,及至后来的四大天王,有着不老心的,尚在摇摆腰肢,跟随舞步,让流行的激情再拥抱自己一回。亦有人,相比起生活重担,更愿意选择这样一把女声:她从容豁达、处变不惊,像高山深处万年不变的淙淙流水,像宣纸上缓缓晕开的水墨痕迹;她不激荡也不悲亢,只是轻轻叙述,便有力量源源不断。徐小凤的歌和我们的生活一样,不可能每天都是阳光灿烂,但她相信即使是乌云蔽日,也不过是短暂的瞬间。正如她所说:“每个人绝不可能没有烦恼。但以我来说,这十年来,若用秤子来称的话,快乐肯定是比烦恼多的。”如果遇上烦恼事,她给自己开出的药方是“看一场电影、听一首歌,就搞定了”。她认为,无论是购物血拼或是暴饮暴食,抑或是找朋友没心没肺地玩上一天,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可以说这是老派作风,但也可以说,这代表了经典的生活智慧。
而当年的那盘磁带,因为经常播放,年久老化,终于有一天卡了壳。我打开机舱,小心翼翼拔出长达数米的磁带条——它已经被磁带机扭曲得不像话。如今我已近而立之年,这些场景仍常常浮现脑海。细节会有点模糊,譬如那些天妈妈是扎马尾还是短头发,我有没有夸奖过她做菜水平真的很棒。但唯独那些歌声,有时候是《风的季节》,有时候是《漫漫前路》,有时候是《小小烛光》,一直被深深封存下来,像后来的cd那般刻录出一圈圈年轮似的轨迹,慢慢铺陈,慢慢凝固。事到如今我仍然能随便哼出全曲,在迷失路途时,它不仅提醒我记得当年境况,还能像彼时鼓励母亲般鼓励着摔倒在地的我。
21世纪,小凤姐追随许冠杰的脚步而复出,向年青的一代展示其演唱会盛景。她甚至把演唱会开到广州。2012年的寒冬,广州国际体育演艺中心,徐小凤穿着标志性的白色波点大伞裙,用醇厚如酒的嗓音在舞台上再次唱起《顺流逆流》,多少已经两鬓斑白的听众如同有暖流淌进心窝,双眼一片濡湿。这并非源自追星的狂热,而是陈年久酿的一壶美酒所催发的氤氲记忆。
“舞台上金光灿烂,生活里只要偷偷闪一点光就好了。”牢记的,还有小凤姐的这一条人生法则。
他在日后反复地强调自己的被救赎,感谢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的人,感谢他们给予的宽容。其实,他最应该感谢的是挫折本身。没有那茫然失措的两年,不会有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那个宠辱不惊的张学友。他也不用老说自己是如何不完美,人生本来就因不完美而完美。
现在,只要打开电视机,你就会看到形形色色的真人秀歌唱节目。为了炫耀自己的演唱技巧,演唱者经常会在以下的这些歌曲中进行选择: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张惠妹的《听海》、辛晓琪的《领悟》、汪峰的《北京北京》、陶喆的《爱我还是他》、杨宗纬的《洋葱》、那英的《白天不懂夜的黑》、齐秦的《夜夜夜夜》、黄龄的《痒》、曹格的《背叛》……噢,我不能再数下去了,就是比谁“更高、更快、更强”吧!
但时间若倒退至十多年前,无论是学校里的校园歌手比赛,还是市里的青年歌手大赛,各种大大小小业余不业余的歌唱比赛里,最多男生选唱的,非“歌神”张学友的歌莫属。《遥远的她》《想和你去吹吹风》《她来听我的演唱会》《爱是永恒》《李香兰》(国语版为现在许多人翻唱的《秋意浓》)《忘记你我做不到》……在那个时代里,你能把张学友模仿得惟妙惟肖,和“唱功好”是画等号的。这甚至经常给人造成了一种错觉,在歌唱比赛里唱(好)张学友的歌更容易拿到好名次。不说我们普通人,连新一代“歌神”接班人陈奕迅,1995年从英国游学归来参加新秀歌唱大赛并一举夺魁,其参赛曲目也是学友的《望月》。eason对学友的崇拜也是众人皆知的事了,他在自己的现场音乐会翻唱张学友的歌,也曾对媒体说出“四大天王中我只买张学友的唱片”云云,还因此搞得满城风雨。尽管如此,eason依然保持直率,“我不是那种很疯狂的歌迷,但这一路从偶像变成朋友,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每次和学友一起打网球,觉得就像做梦一样,更别说两人要一起角逐最佳男歌手奖了。”在张学友面前,连陈奕迅也是一个小歌迷。
十四五岁没心没肺的男生混在一起,经常会流露出孩童的习性——爱模仿。我们经常会在嬉闹中模仿电视、电影中的桥段,“这个奖,是属于我爸爸的”——张学友的这句对白曾经是我们最爱演的一句话。它适用于许多场合,譬如在某次考试中,某某成绩全班倒数第一,大家就会朝着他起哄,喂,获奖感言呀,赶紧的!那么,对方以此来回答就再合适不过了。其实,这来自香港电信运营商“数码通”的一个经典的商业广告,当年商家为了推广其通讯服务,不惜血本地请来天王张学友做代言,该影片的导演便是大名鼎鼎的许鞍华。同时这也衍生了学友最经典的mv——《想和你去吹吹风》:mv的开头,张学友就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一个象征着电影类奖项的奖杯,准备发表获奖感言。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这个奖,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紧接着歌曲前奏响起,镜头一转,现实与回忆交替而行。张学友的父亲——由香港资深电影人张同祖友情出演——是一名电影放映员,张学友自小跟随他在电影院里长大,似懂非懂地看着一盒接一盒的菲林投放至大银幕上的影像。这些充满了怀旧色彩的镜头,很容易就会让你想起许鞍华和张学友后来合作的另一部电影——《男人四十》。长大后,张学友毅然投身电影界,从最卑微的场记做起,在片场工作时经常盯着导演的监视器着了迷,多番遭到导演的呵责。父亲深知儿子对电影的热爱,面无表情地把存折连同毕生积蓄一起扔给儿子,让他出国进修电影课程,追求自己的梦想。最终儿子学成归来,并不负所托,赢得了某奖项的最佳导演。因为父亲仍坚守在电影院的放映机前,无法出席颁奖礼,因此张学友在发表获奖感言时,用手机接通了父亲的电话,大声地说出了那一句经典台词,让电话那头的父亲和他一起分享掌声和喜悦。当晚,父子俩在大排档吃他们的庆功宴,还是保持着父子间的距离与默契,这也符合这首歌的主题:“让我们像从前一样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必说,你总是能懂。”尽管这部mv被指情节涉嫌模仿意大利大师朱塞佩·托纳托雷(giuseppeornaore)的“时空三部曲”之《天堂电影院》(港译《星光伴我心》,另外两部为《海上钢琴师》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但它依然赚足了眼球,也是香港天衣无缝的广告歌植入概念最广为传颂的佳作。或许只有黎天王在翌年为另一家运营商“和记电讯”所作的广告歌《爱你不爱你》《我这样爱你》能与之相较了。但黎天王也有点胜之不武,毕竟有美丽的模特儿leea
为他撑腰,leea
咬着苹果,然后甩出一句“男左女右”,或是在负气出走后发生意外,撒着娇问黎明“我是不是很任性啊”,而黎明回答“是,不过是我选的”,这些swee到爆的场景太对年轻人口味了。嗯,你猜得没错,“我是不是很任性”这一句,在学生群体中的使用率比“这个奖属于我爸爸”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