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开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4
|本章字节:9564字
“厅长怕是并不完全理解,这么说吧,这两年为搞闸北新村,万河把全部老本都押进去了,一期工程三分之二的资金是垫资,万河现在资金压力太大,如果二期工程不能早日立项通过,万河的资金就盘不活,困难将会极大。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想让二期工程项目尽快通过了,让配套资金早一点到账。再这么拖下去,你们无所谓,企业真的承受不住。”万黛河说着,脸上露出难色。
李希民被万黛河这番话打动了,万河实业虽然号称江北地产界龙头老大,但多头垫资搞建设,企业压力一定不小。再者,万黛河说的也是实情,如果二期工程项目迟迟通不过,配套资金一定会拖,建设单位也就没办法按合同向万河按期支付工程款。这是建筑业的惯例,一期工程后续资金只有等二期工程开工后才能如数下拨。万黛河动这样的脑子,也实属正常,不过……
“这……怕是有难度。”
“难度自然有,要不然,我也不想这种怪招了。”万黛河自我解嘲道。
“我考虑考虑吧,高尔夫,太敏感了,怎么变通它还是高尔夫。”
那天的宴席并没尽兴,至少在万黛河看来,这不算一场成功宴,所以告别时,她再三说,改天有空一定要再聚聚。
李希民却在想,按照万黛河这种方式,会不会让闸北新村的问题更复杂?
那天回家不久,李希民便接到冯培明的电话:“希民啊,难得你能这么想,我很感动。闸北新村是我提出的,最初也是我一手抓的,现在项目建到一半,我心里急啊,怎么能让它尽快完善呢?不瞒你说,我愁得饭都吃不好。就说这高尔夫球场吧,当初提出来,也是从高教发展的未来着想,从长远着想,就是想给年轻的学子们提供一个接触新鲜事物的机会,让他们开开眼界,增长见识,免得受完四年教育,还跟土包子似的。当然,土包子没什么不好,可增长一些见识又有什么错呢?没想到现在搞得满城风雨,一提高尔夫,就往腐败上想,弄得这项目不停也得停。现在好,你这么一变,立刻就柳暗花明。希民啊,我得谢谢你,你算是把我心里一个包袱给卸了,好,以集体项目上,这个想法好,我支持,资金嘛,不用你愁,我跟他们说说,该建的项目,还是要建嘛,不能因为它是舶来品,就不能在江北落脚。”
冯培明还没说完,李希民就傻了。
那一夜,李希民彻夜未眠。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闸北新村抱着认同抱着希望的话,那么这一夜,他的认同还有希望全都被颠覆了。闸北新村他是支持的,到现在,他也支持。一个省的经济要发展,教育更要发展,经济能建新区,教育为什么不能?况且,将金江市内高等院校有序搬迁到闸北,形成一个教育密集区,既能缓解城市中心用地矛盾,把繁华地带让位给经济建设,又能让学子们相对处于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对?
李希民至今还坚信,兴建闸北高教新村,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当城市学院制造矛盾,想打退堂鼓时,他第一个站出来,找崔剑谈话,要他打消顾虑,解放思想,不要再人为地制造不必要的矛盾。
“没有意思嘛,老崔你想想,建都建了,还能不搬?不搬造成的浪费岂不是更大?”他说。
“就算是前任干的,你这位后任,也要实事求是,也要审时度势,不能以这个为借口,影响大局。任何工作,都得有连贯性,不能说前任干的,我们后任就能推翻。我这个厅长也是后任,闸北新村也不是我李希民当厅长才提出来的,我不照样得积极工作?”他又说。
那夜李希民想,要说自己曾给冯培明留下什么错觉,可能就是这次。自己对城市学院的态度,对调解搬迁矛盾的态度,过分积极过分坚定了。冯培明可能把它理解到另一面了。
商学院归还校舍的方案刚一提出,立刻就遭到质疑。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李汉河。这天的会在商学院召开,负责召集会议的是教育厅。李希民和庄绪东等主要领导亲临会场,省人大、省政协文教委的负责人也应邀到会,黎江北本来不在与会者名单上,会议快要召开时,庄绪东给他打电话,非要他来参加。
“我去干什么,人家又没通知我!”黎江北有些不情愿。
庄绪东笑着说:“不干什么,你就过来听听。”
“听会也得有听会的理由,我不能是个地方就去凑热闹吧?”
“没什么理由,这个会你该听。”庄绪东比他还固执,电话打完没几分钟,派去接他的车子就停在了楼下。黎江北只好硬着头皮赶来。后来他才知道,让他听会是庞书记的意见,目的就是让他多方面了解信息。
李希民刚把会议议题说完,商学院院长曾来权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汉河抢先一步说:“这个方案有问题。”
“什么问题?”李希民略感唐突,抬头问。
“校舍收回两年之久,早不交晚不交,为什么偏在这时候交?”李汉河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口气。
“现在不是有了困难嘛!”李希民微微一笑,尽量用温和而客气的口气说道。
“难道以前没困难?长江大学的困难自始至终存在,为什么以前看不见?”李汉河咄咄逼人。
庄绪东见他有备而来,插话道:“汉河同志,不要激动,坐下慢慢讲。”
“我怎么能不激动?我李汉河激动两年了!这个时候提出交还校舍,不是明摆着要息事宁人吗?”
“息事宁人?汉河同志,有意见可以慢慢提,不要动辄就上纲上线。”庄绪东说。
“该上纲上线就得上纲上线。请问李厅长,两幢教学楼还有两幢学生公寓产权到底归谁,这么交来交去到底是在解决问题还是在掩盖问题?”
“汉河同志!”李希民猛然抬高声音,“现在不是争论产权的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时候!”
“产权理不清,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李汉河的声音也高起来。没有人知道,就在会议召开前半小时,李汉河跟院长曾来权之间就差点爆发战争,两人为四幢楼的产权争得面红耳赤,李汉河坚持认为,这四幢楼早就该属于长江大学,当年两家合作,商学院约定的资金迟迟到不了位,便拿这四幢楼入股,两家为此还签过一份协议,代表商学院在协议上签字的,正是他李汉河。但随后,双方合作便出现一系列矛盾,直到分崩离析。后来有关部门以长江大学违法招生,擅自变更专业设置等多项理由,撤销了长江大学的办学资格。长江大学不服,一边坚持招生,一边四处申诉。商学院却借此机会,强行收回四幢楼房,理由就是长江大学已不具备合作办学资格,其行为对商学院的声誉造成恶劣影响,并声称要追讨损失。对李汉河的这种怪谈,曾来权先是不屑一顾,后来见他闹得实在过分,便威胁他,如果再敢信口开河,就让他离开商学院。李汉河抓住此话不放,天天找曾来权论理,曾来权现在让他搅得是心神难宁。
李汉河生怕有人打断他,继续道:“入股资金是双方合作的核心,四幢楼房是矛盾转化的焦点,这个事实不澄清,问题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放在以后说,今天会议只讨论一个议题,如何尽快让长大的学生搬进来。”李希民让李汉河逼急了,生怕再嚷下去,会议就会跑题,甚至节外生枝。
“作为教育主管部门,你们一次次和稀泥,避实就虚,避重就轻,用意到底何在?”李汉河终于将矛头指向了教育厅。
李希民跟庄绪东相互望了望,彼此缄默下来,会场里就剩了李汉河一人的声音。他在指陈完商学院的种种违约行为后,进一步道出一个事实,所谓长江大学违法招生,完全是商学院一手造成的。一开始长江大学本来就拥有独立招生资格,其办学资格完全合法,商学院为了壮大自己的规模,也为了让自己能通过大规模扩招进一步创收,以合作名义,将长江大学控制在自己手中,在双方未作任何约定的前提下,就单方面向教育主管部门和工商部门打报告,将长江大学的招生权及专业设置权垄断在自己手下,从而让长江大学由独立学院变为自己的一个下属部门!
李希民和庄绪东都垂下头去,他们不得不承认,李汉河说的是事实。教育厅的确下过这样一个批文,这件在现在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当时谁也没觉得不正常,都认为这是从长远合作的角度出发,是为了规范民办大学的行为而采用的一种积极办法,其实正是这个批文,成了导火索,点燃了长大跟商学院之间的矛盾。吴含章曾就这个文件中的几款限制性条文找过李希民,李希民当时的答复是先照这么执行,有问题再作调整。时至今日,教育厅也没作出什么调整,矛盾却层层恶化,原本还有可能通过调解重新走到一起的两家院校,变得彻底反目为仇了。
商学院院长曾来权在会上什么也没说,他怕自己一张口,就会遭到李汉河更猛烈的抨击,不过,心里却狠狠给李汉河记下了一笔。
会后,曾来权径直去找冯培明,遗憾的是,冯培明没有见他。他为什么避而不见呢?回来的路上,已经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妙的曾来权,心里多了份沉重。
商学院交还校舍的事就此搁浅,事实上这也是一条行不通的路,会后黎江北陪着庄绪东实地察看了一番后发现,所谓交还校舍,不过是商学院采用的一条缓兵之计,甚至,商学院又想借长江大学为自己解决纠纷。上次从长大手里收回两幢教学楼还有两幢公寓后,租给了金江市劳动局一家技校,技校在里面开了不下二十个班,办得很是热闹,但房租却一直赖着不交,两家正为这事争得面红耳赤呢。
“乱弹琴!”从学生公寓出来,庄绪东忍不住道。
黎江北什么也没说,情况早就在他的预想中,对于曾来权的做事还有为人,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只是他没想到,商学院的管理会混乱成如此样子。听楼上学生反映,技校之所以拖着房租不交,原因还不在技校,年前有一笔房租,技校这边明明交了,商学院那边却查不到,两家为此争了好久,结果钱却让商学院后勤部门花了。如今的商学院,各部门都在争着收钱,也都在争着花钱,曾来权在管理上有点失控。
两天后,黎江北找到庄绪东,提出一个大胆设想:让长大学生搬到江大去!
“江大空出的楼房不少,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不如拿它来解决燃眉之急。”
庄绪东心头一亮,这个想法不错啊。但他没急着响应,想法固然是好,可真要落实起来,难度只怕比落实商学院那几幢楼房还难。
庄绪东岔开话题,忽然跟他扯起另一件事来:“你最近见过崔剑没有?”
黎江北摇头,这些日子工作太忙,一直想去看崔剑,跟他聊聊,却总也抽不出时间。
庄绪东拿出一封信:“看看这个。”
黎江北本能地往后一缩,自从上次从庄绪东和舒伯杨手里看到两封不同内容的信后,对他们手里掌握的这些秘密,他开始害怕。上次他看到的第二封信,竟是几名政协委员联名检举周正群的。信中说周正群在主管文教工作后,在文教口大量安插亲信,排斥异己。黎江北当时很气愤,事后他才了解到,这封信事出有因。半年前周正群检查卫生口工作,针对药价居高不下、老百姓普遍反映看不起病这一事实,他对医疗部门乱采购药品、乱吃回扣的现象提出了严厉批评,责成有关部门严肃查处。后来卫生厅两位官员还有金江市卫生局负责药品采购的官员相继出事,这也是他在卫生口掀起的一场反贪风暴。现在周正群自己接受审查,有人便急不可待地跳出来,利用种种关系,想往他身上泼更多污水。
“让你看你就看,又不是检举你的。”见他神情古怪的样子,庄绪东笑道。
黎江北犹豫片刻,还是从庄绪东手中接过了信。这并不是一封检举信,而是崔剑写给厅党组和厅纪检组的一封思想汇报,崔剑如实向组织谈了担任城市学院院长后个人思想深处发生的变化,包括对当前高教领域存在问题的认识,谈得很深刻。对高校管理中几个敏感话题,他也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有什么感想?”等他看完,庄绪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