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众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6
|本章字节:5870字
做跟踪的营生,个头太高不好,人群中,你比目标还要突出,很可能跟踪不成功,自己成了人家瞩目的重点。太矮也不行,太矮视线不好,人一多,目标走失了,你半天看不到。李南国一米七五的身高刚好适合。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扔人堆里就没了的人,中等的个头、中等的长相——我们大多数人不都是中等的吗?在穿着上,他始终保持灰色、白色、黑色、咖啡色这些“正确”的颜色,除非连续跟踪一个人,否则他的衣着也很少变化,也不大用什么道具。
不过,自从把目标锁定在张瑾身上后,他倒是增添了几个道具。再粗心大意的人,如果身边反复出现同一个人,也会有所警觉的,更何况,李南国有时候手挨手、脚靠脚地跟张瑾贴近过。
他的第一个道具是一副假发。李南国通常留小平头,削得比较短的那种,头皮都隐约可见,给人干练的感觉。有一天,他对着镜子看,突然觉得板寸头有些打眼,于是就去买了副假发,头型就成了分头。他试了试,效果还不错。另一个行头是墨镜,他考虑过深色的墨镜,效果显著,恐怕又会引起别人对自己的注意,最后买了副浅茶色的太阳镜。
一台相机也是必要的,照片能让你在事后注意到当时没有发现的细节。现在满街都是摄影爱好者,自己东拍西拍的,也没人会特别注意。
李南国喜欢在走路的时候思考问题,他的很多想法往往在行走中产生。他发现,从生理结构上讲,人的背部是非常脆弱的。如果遇到来自正面的袭击,人可以用手或脚进行抵御;而从背后来的袭击,眼睛看不到,手和脚的反应也会相对迟缓,当你准备还击的时候,自己可能已经受伤。因此,背部往往成了一个虚弱和不设防的所在。但奇怪的是,即使如此,人也并不经常回头看。人察觉不到自己的弱点就像看不到自己的背一样,难道进化的过程让人丧失了警惕?眼睛长在前面可以将前面的物体看得更真切,但对于出其不意的偷袭来说,这又是一种退化。如果你行踪不定,这种退化可以得到一些缓解。
张瑾却不是那样的,所以她的行踪规律李南国很快就总结出来了。
她总是在八点四十五分左右到达公司楼下,然后跟随排电梯的人流涌入写字楼。中午,她通常和几个女同事一起下楼吃饭,手上拎个钱包,时常在午饭后再带些小吃回到楼上。她不大加班,一般六点钟就出来了。有时候,在楼下会有车接她,但更多的时候,她要么一个人走回去,要么打车回家。
李南国估算着,张瑾从公司到家,走路最多也就十五分钟,公司楼下就是地铁,但几乎就没有看到她坐过。有几次,等出租的队排得老长老长,而张瑾也静候着,反正有打不完的电话,发不完的短信。
有那个时间,我走都走回去了,李南国想。
最近她的习惯略有些改变,每周有两天她会跟另一个女人在公司楼下会合,然后去做瑜伽,一待就是两个小时。李南国听到过张瑾招呼那个女人,知道她就是“万万”。
美是比较出来的,两个女人在一起就更容易比较。如果万万一个人走在街上,基本上也可以算个美女,这年头美女是统称,但万万还是勉强可以算一个的,她只是美得有些保留而已。
除了长相,两人在性格上也大不同。有一天,两人有说有笑过马路,过到一半才发现闯了红灯,张瑾果断地加速冲了过去,万诗锦却不知所措,向前冲,顾忌着被车撞,往后退,又像舍不得已经走了一半,于是立在街中进退失据。短暂停顿后,好像下了决心要退回去,刚转身,又发现有车来,便再次向前冲,冲了两步,又有车来。路边的交通协管大吼一声,万诗锦又吓一大跳,再次往后退,整个把自己变成了一出街头喜剧。她红着脸,像是自嘲一样,对着空气傻傻地笑了起来。李南国发现,人在这个时候最常见的就是动作卡通化,似乎想隐藏在卡通人物的后面来躲避周围的嘲讽,这既是自我解释,也是自我保护的一个动作——你们笑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卡通人物。
万诗锦的解释动作直到绿灯亮起的时候才结束。在丢丑的同时,也暴露了她的性格及与张瑾的区别。李南国注意到这两个女人的腿,一条美腿可以大幅提升一个女人整体的性感程度,相反,如果对它处置不当,不仅没了性感,甚至连带将其他优点也拖累了。万诗锦的腿就是这样。李南国感叹,同样是腿,差别咋就那么大呢?张瑾的腿那么笔直,那么生动,那么婀娜,万诗锦的却是那么曲折,那么纠结,那么失调,让人忍不住想给她扳直。好的腿是竹子,节与节之间的联系天衣无缝,差的就好像两株嫁接在一起的树,你长你的,我长我的,从关节的接缝处就开始自顾自地长。好在万万腿生得丑,但还算丑得有策略:她丰满的胸部和臀部可以让人在第二眼的时候,给她拨乱反正的机会。她在走路的时候,整个下部的重心在腰椎,然后以此为中心带动屁股向左右摇摆,而且摆幅很大,由于腰椎要维持重心,自然就得挺胸收腹,这使她整个身姿平添了一种动态。李南国模仿万万走了两步,自己都不禁笑了起来,因为这样根本无法顺利行走,但万万走起来却是那么轻灵。
要是她不把自己的腿露出来就好了:不是致命的缺点,一般都可以掩饰的。
一个人独处的拘谨会由于多了个同伴而减少许多,当张瑾跟万万走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会突然大笑起来,甚至可以笑得把身子弓起来。有了帮凶,我们的胆子都会大一些的。其他时候,张瑾就像变了一个人,基本上用耳机把自己直接隔离在世界之外。如果说手机代表一种沟通姿态的话,耳机就代表一种拒绝,因为你无法和一个戴耳机听音乐的人说话,耳机建构了一个个人的世界,在那里,外面的人是无法敲击、无法介入的。
这样,李南国有些焦躁了,因为他找不到跟张瑾搭讪的机会,更让他不安的是,除了那个开“雅阁”、每个星期会来接张瑾一两次的刘钟以外,最近他又发现一个新的男人出现在张瑾的身旁。
李南国见过他两次,一次他步行来接张瑾,一次有人开车送过来,车牌号是小号,那是政府官员的专利。穿着上他跟刘钟也不同,刘钟一身休闲打扮,很少西装革履的,而这个家伙却是西服、衬衫和领带的传统男人三件套,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宽大的额头一直延伸到头顶,头发稀疏,但他的眼角和嘴角并不显老态。当李南国发现这个新目标后,就暗中多端详了他两眼,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对方也很快发现了自己正被盯着,然后就把目光射向了李南国。李南国不敢直视对方太久,先收回了自己的眼光,拿起手机装着发短信,借着余光,他又瞟了对方两眼,那人却不轻易撤回,后来又扫过李南国一次,这让他感到有些压力。那人和张瑾汇合后,李南国磨蹭了一下才尾随上去,幸好那位仁兄也不大回头。但自从遭遇过那男人的眼光后,李南国不敢靠二人太近。
男女之间的关系深浅可以从走路时他们的距离看出来。李南国想起张瑾在车里扑到刘钟怀里的情景:如果一个女人可以扑向一个男人,那么很大可能是,早在此之前,男人就扑向过她了,并扑到肉里去过。半生不熟的时候,他们走路时的距离至少可以塞条腿进去,而且,他们的步伐不一致,一个人迈出左脚的时候,另一个人的右脚还没收回来,他们自己的脚都还没搞清楚到底应该快还是慢,双方没有共同的节奏。当他们的关系更熟悉的时候,两人的脚就开始同举同收,身体也会自然地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