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One(5)

作者:王雪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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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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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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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274字

老马这时候本在办公室电脑上欣赏网络上美女的照片,听到敲门声,慌忙地把窗口关闭,正了正身子,清了喉咙,搬过作业本过来装作批改的样子,头不抬地喊:“进来。”抬头见来人是孟周与文萱,也觉得奇怪,孟周是从不找自己的,他有些言论甚至让自己恼怒,譬如:“老师讲题目无非是根据答案进行牵强附会罢了。”但是自己还是喜欢他,成绩好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他来干什么呢,何文萱和他最近走这么近,自己没有干涉已经觉得良心不安了,他俩也有胆过来,再看他俩这不安的神情,肯定没什么好事,老马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入了化境,他没进入公安刑侦系统真是刑侦的不幸,而是刑侦人员的大幸。他索性自己不说话,盯着孟周的眼睛,孟周被他的高压电灼得不安,强硬地把眼神撑着,感觉老马的眼神像黑洞,要把自己吸入,何文萱觉得气氛异常,赶紧说:“马老师,我们有事求你。”老马双手搓着,身子往后一躺,椅子背是直的,硌着自己的身子,老马忍着身子的不顺,意图表现自己的自若,缓缓地说:“说吧,什么要求?”这口气仿佛是告诉他俩,不要紧张,说吧,又有饶恕的意味在里面,何文萱给孟周使了眼色,孟周似乎被老马刚才的眼神灼昏,两眼木然,何文萱赶紧咳嗽了一声,这咳嗽自然,身子也跟着一颤,自以为没破绽。老马都看在眼里,“这丫头狡猾得很,自己有想法还要借孟周的嘴巴说,估计是想和这小子坐同桌,还能有什么事呢?这事倒好办,本来孟周的同桌就来反映过多次,说他上课睡觉说话影响自己学习,换位置不算大事,男生女生同桌也不是先例,文科班男生跟女生同桌十分平常。只是他们这么紧张,难不成他们之间真的……假如他们真的谈了朋友,换了位置别的学生会说自己助纣为虐,这麻烦了,万一他们再一没争气,高考考烂了,他们家长知道自己孩子谈了恋爱而自己没有干涉,肯定要埋怨自己的,以后谁的孩子还敢到自己班上!现在的家长都希望孩子到一个严格老师的班上,他们哪知道老师的苦衷!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再说孟周的同桌也早想换了,答应他们吧,要拿自己的名誉当赌注,真是麻烦。”


孟周听到文萱咳嗽,恢复理智道:“马老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现在我们天天在一起学习,互相帮助吧,我们想坐个同桌,没什么大事。”他着重强调没什么大事,意图告诉老马,不是大事,你就答应了吧,觉得自己的话天衣无缝。


“你呢?”老马微笑着瞪着文萱的眼睛,文萱没有孟周强行对视的能力,只能玩弄自己的头发,自己没做亏心事,干吗要这样,我和他又没真的谈恋爱,就算谈恋爱,至少也不是现在进行时,至于嘛,她猛地把眼神直对着老马的眼睛,老马也被震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幸亏自己体重不轻,且久不运动,要不然表现自己的窘样子,才丢人了,但老马神情的变化没有逃过文萱的眼睛,她干脆地回复:“我也愿意。”


老马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两情相悦了,强行拆不得,就算回绝也不能强硬,这些学生都自尊得很,自尊了就脆弱,经不起别人的批评,只好寻找理由,“你们同桌说好了没?”


孟周一愣,“还没说,但是他们肯定愿意换的,老师你想,谁愿意跟我坐同桌啊?”嬉皮笑脸,希望能缓解紧张的气氛。


老马洞察力强,“是么,那她怎么想和你坐?”


孟周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语塞,回复:“她不是普通人嘛。”那不是主动交代,自投罗网了么?干脆不说话,但是老马肯定会一直问下去的,自己还是改不了说话不经过大脑的毛病,正在无奈时,文萱赶紧解围:“马老师,我会监督他不说话的,这样多好。”


老马本想再把身子往后陷,发觉已经没了余地,干脆站起来,搓着掌说:“你们要坐一起我没意见,殷孟周,我是一向给你自由的,你说是不是?……是就好。我给你特权,别的同学会有意见的,我还是给你了,对不对?……好,你可以上课睡觉,不给我面子,但是你成绩得有保证,我允许你们换到一起坐,只要你们的同桌答应,你自己保证成绩稳定前5,我一定让你们坐到高考,好不好?”


三个发问已经使孟周头昏脑涨,机械地回复:“好的。”


“大点声!”


“好!”


老马转向文萱:“你要提升成绩,我绝对支持,但是前提是你也不能影响他,那样你也是不愿意的,对不对?……好,现在离高考没几天了,你们知道压力的,我们文科有14万考生,大概只有5000多个能上重点线,你现在很危险,就踩在线上,考得好点就是重点,考得不好很有可能滑到三本去,你要把握好,尤其是这个时候,不要为不该的事情分心。”说罢盯着文萱的眼睛。


文萱知道他提什么,老师家长的想象能力单调得可以,男女走得近了,那就是要谈恋爱,这是他们的一贯思路,中国人向来有“宁可枉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的传统,又有“扼杀于襁褓之中”的说法,在集团还没有发展起来,就给予消灭,是中国人的做法,古代也是刑讯逼供的,可见中国人向来不重视证据,只在乎结果。就算男女生在一起本没什么,家长和老师还是希望隔开的好,至少是一米,那样才没有身体接触的可能,何文萱仍然干脆地回复道:“好的,老师,你看我表现吧。”神情镇定。


倒是孟周失去了往日在同学中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风范,仿佛脸上被浇了滚烫的油,脸红是控制不住的,被老马发现就完了,脚下也觉得烫起来,膀胱也涨得要死。冷静,冷静,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看着老马桌子上的紫砂壶,想转移注意力。


老马忽略了孟周的脸红,说:“你们可以回去了,只要你们的同桌答应了,我这里就给你们开绿灯。”说完觉得这句话有歧义,他俩可不要认为我赞同他们谈恋爱,赶紧补上一句:“让你们坐在一起。”


孟周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谢谢马老师。”兴奋得简直像跳蚤,好像摆脱了地心引力,倒是文萱一如既往地安静,不露声色,冷冷地回道:“我们会一起进步的。”说罢两人赶紧退下,孟周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出门误把门口放着脸盆的凳子蹭倒,赶紧弯腰去扶,文萱觉得等他扶起前的这时间会不知所措,干脆先回教室。


他俩本以为同桌那边很好摆平,孟周的同桌李耀然听说可以换位置,也觉得解脱,和孟周同桌太累了,自己本来还是前十的成绩,上次考试考了个十八,再下次肯定就二十多了,能被换走,求之不得,听说是要换去和鼻涕王子同坐,李耀然吓了一跳,和鼻涕王子坐,别说第十名了,就连三十名也保不住。那家伙上课老是揩鼻涕,要么就是把鼻涕转化为了痰,就连上课他都敢嗓子眼里一阵“咳……呃”然后嘀嗒下一段青色的浓痰,粘在嘴巴边上垂老长,简直就像兰州拉面师傅手里的面,他还喜欢上课把鞋子脱了,哪里来的怪毛病?家里再有钱,也改不了农村里的土作风。和他完全坐不得的,就算自己定力好,成绩能稳定,但至少也要得传染病的。便赔着笑说自己想和孟周坐,不愿意换位置,和孟周坐成绩互相提高,希望孟周能帮助自己。孟周听了觉得虚伪,但也无法子,只是求他再考虑考虑。


鼻涕王子也不愿意换位置,他坐后面坐惯了,上课揩鼻涕,看,脱鞋子都比坐在前面隐蔽得多,再说何文萱那么漂亮,哪个男人都有非分之想的,即使自己没可能,但是和何文萱坐同桌简直都是光荣,好像自己的身价倍增,感觉别的男生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杀气,自己心里洋洋自得,换到前面坐,所有的感觉都泡汤了,自己绝对不能考不上大学还把优越感丢了。不换,坚决不换,口气坚决得像伊朗拒绝美国的招安,干脆脸一扎怀里睡觉,何文萱拿他没法,也懒得和他理论,他嘴巴总是散发出葱、痰的混合味道,何文萱闻了头晕。


交涉了一天,那两人也表示绝对不换,这样一来,两人同桌就没了可能。也许老马早就知道他们的同桌不会换,才故意那么大度的,这家伙!老马的确也是这样想的,鼻涕王子是班上最难安的棋子,放在哪里都有意见,上次试着跟何文萱坐,何文萱也没有怨言,他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感激,能让鼻涕王子有位置坐比完成了金字塔的建设还有成就感,这小子和何文萱坐也尝到甜头了,绝对不会同意的,李耀然也不会愿意和鼻涕王子同桌,这事成不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像安排命运的上帝,敲着桌子,哼起了京剧。


晚上放学后,孟周和文萱都像失了魂魄,腿脚发软,两人都不曾想坐在一起这么困难,两人都沉默不语,孟周主动开口道:


“要不我明天再和他们说说?”说完看着文萱,听不到回复,再仔细一看,泪已经纵横在文萱的脸上。


孟周赶紧问:“怎么了?”


文萱不答他话,只是继续哭泣,这声音像磁石,诱使人犯错误。


孟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顾不得路上人多,一把将文萱揽入怀中,关键时候,怎能不抱?双手搂得吃力,恨自己小时候没有多喝牛奶,搂着的时候,最好的是男的比女的要高出半个脑袋,这样女的可以正好靠在男的肩膀上,达到和谐,既满足了女人要的安全感,也满足男人的成就感。自己和文萱一般高,感觉是自己靠在她肩膀上,太丢人!自己是第一次拥抱,紧张得很,刚才豁然的心情早就溜走了,双手该怎么抱才对呢?


一条胳膊箍住齐胸后背,另一条胳膊缠在腰间,大概是这样没错吧?电影里都是这样的,手该怎么动呢,电影里男人的手都在女人后背摩挲着,大概是这样吧?自己的双手也僵硬地在文萱背后摸着,一不小心碰到了内衣的带子,觉得自己脸红,双手也觉得害羞而变得不听使唤。第一次拥抱,贴得太紧,下身居然也有了反应,这是不可能控制住的,糟糕,丢人了,赶紧把屁股往后撅着,自己也觉得滑稽,软下来,软下来,心里一个声音哀求着,越是这样喊,越是硬得厉害,算了,就这样吧。这样搂着也该说些什么吧,于是壮起胆子说:“我喜欢你,文萱。”文萱依然哭着不说话,哭声给了孟周更大的胆量——侧脸吻了文萱,压低自己的声音,说:“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有些事情其实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我还不觉得,你已经占领了我的心,我离不开你,你前几天不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每一天都是煎熬,我24小时想着你。”想到24小时也是夸张了,自己还要吃饭、拉屎、睡觉呢,睡觉可以的,就说自己每天都梦到她。“真的,不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文萱,坐不到一起没什么,只要我对你是真的就行了,我一样会给你补课,一定帮助你考上重点,相信我吧,别哭了。”


文萱抬起头,满脸泪水,在月光的垂怜下更加动人,月亮总是叫人发狂,记得有学者说,朱自清写荷塘月色,并非写景,而是晦涩地表示自己的性冲动,人看到月亮就会乱想,也真搞不懂,就那一个大圆盘有什么好冲动的,看碟子看碗也没那样的感觉,大概是在黑暗的时候,淡淡的月光更能烘托气氛。半晌,文萱终于点点头,孟周把她抱得更紧,只差上天下起一场暴雨,交加几个闪电,那就完美了,孟周只感觉到天地合在一起,路上的行人被红牌罚下,时间打起了盹,共同见证这一刻。记得英国诗人亨特有一首诗叫《珍妮吻过我》。


我们碰面时


珍妮从


椅子上跳起来吻了我


时间


你这喜欢把美事


放进目录的窃贼


把那记上去


说我很疲倦


说我很悲伤


说健康与财富都与我擦身而过


说我日渐老去


但要加上


珍妮吻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