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宝瑞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3
|本章字节:14550字
白薇身穿一身青布衣服,村姑打扮,用黑头巾蒙了半边脸。
“别多问了,这是梅花党的规矩,现在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在火车上杀死那4个专家!”白薇冷冷地盯住她。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为共产党服务的,共产党如果有了原子弹,那威胁就大了。”
“难道也包括那个叫楚天舒的老人?”
白薇点点头。
“他是最死心蹋地为共产党卖命的人。”
白薇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说:“政治上没有怜悯可言,你死我活!不要忘记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白薇把一个小黑包裹递给欧阳箐,“这里有一个马蹄表,是个定时炸弹,我已对好。有一小片药片,放进楚天舒的嘴里。还有一个纸条,办完后你就设法下车,按照纸条上示意的地址,去太原找那个钟表匠,他会安排你的一切。记住你入党的誓言!”
白薇说完,跃出窗口,消失了。
欧阳箐听了,如坠梦里,看到手中的那个小包裹,又想起刚才的情景。
这时,有人敲门。
驽,驽,驽……
她有些慌张,把包袱藏于身后,开了门。
门口现出一个步履蹒跚鬓发斑白的老列车员,他就是当晚送开水的那个列车员。
他朝欧阳箐抱歉似地笑了笑,说:“对不起,跑肚,憋不住了……”
欧阳箐一溜烟似的出了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
欧阳箐推开虚掩的门,只见楚老仍在熟睡,屋内照旧。
欧阳箐锁好门,把那个包裹塞进被窝,深身抖个不停。
马蹄表?定时炸弹?
欧阳箐望着被子,那下面有个包裹,包裹内有定时炸弹……
楚天舒,这个德高望重的善良老人,可亲可敬的老师,就会在定时炸弹的爆炸声中,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
列车被轰,将成为震惊中外的新闻。
列车上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女人,儿童,老人……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们将在这轰炸声中变为断尸。
母亲将失去儿子,女儿将失去父亲,孩子将失去双亲,一些热恋中的人将失去恋人……
这是多么可怕残酷的现实。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惊人的一幕:儿时在家乡宁波,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撞飞了一个路边玩耍的男孩,年轻的母亲闻讯而来,痛不欲生,发出凄烈的尖叫。
但是,欧阳箐又仿佛看到一双冷冷的眼睛。这目光曾经带给她安慰,点燃她复仇的火焰;这目光已经消逝若干年了,如今又出现了,但是冷冷的,冰凉的,目光背后潜藏着巨大的杀机。
爱情,神圣而高尚的爱情,能掩饰许多伤痛和过错,消磨岁月的伤痕和风尘。与楚天舒相识并一起工作,使欧阳箐感到生命的意义;被爱情之火点燃的生命,朝气蓬勃,郁郁葱葱,充满了生命力,把旧恨和伤口踩得干干净净。这种爱情,哪怕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终生不悔,反而来得更强烈更神圣,更具有无比的诱惑力,更具神秘色彩。悬念,本身就有诱惑力。
我不能害死这个老人,他是她生命中的一个部分,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灵魂。
那粒药片又意味着什么呢?
死亡。
想到这里,欧阳箐不寒而栗。
她有些恍惚,车轮有节奏的滚动声,使她的恍惚更加强烈。
她抖抖索索地掀开被子,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包裹。
她打开了包裹……
里面滚出一个马蹄表,一个白色的药片和一个纸条。
马蹄表的表针“嘀嘀答答”地走着……
她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娘娘庙街13号,宝瑞钟表店,沙师傅。
欧阳箐的心跳声和马蹄表的嘀答声已经搅在一起,她不能再犹豫了。马蹄表内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楚天舒命悬一线!
欧阳箐拿起马蹄表揣在怀里,把药片和纸条藏到挎包里,然后迅疾离开房间,朝左侧车厢走去,她一连穿过几个车厢,包括普通车厢,走到尽头的一个车厢,走进厕所,锁好门,掏出那个马蹄表,砸开窗户,把马蹄表用力往外一掷……
她如释重担,心头轻松许多,出了厕所,径直朝前面车厢走去。
梦呓、鼾声、咬牙声、车轮滚动声,混杂在一起。汗臭、腋臭、口臭、体臭、脚臭,各种气味扑面而来……
欧阳箐顾不上这些,她只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她的灵魂得到了拯救。
欧阳箐回到自己的小空间,一屁股坐到床上。
她掏出了那个白色药片,在手心里掂量着。
突然,她双膝跪地,面朝楚天舒,眼眶噙满了泪花。
她俯下身来,在楚天舒的额上深深地印了一个吻……
楚天舒醒了,他慈祥地望着欧阳箐,迷迷糊糊地问道:“孩子,怎么了?”
欧阳箐急中生智,答道:“楚老,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妈妈……”
“好了,孩子,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楚天舒闭上了眼睛。
欧阳箐站起身来,回到床上,钻进被窝,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
她擦拭了眼泪,又深情依依地望了一眼楚天舒,微笑着,把那颗白色的药片吞了进去……
欧阳箐醒来时,一片光明。
天已大亮,远山如黛,蓝天白云。田野里苍翠朦胧,辛勤的农夫赶着憨态万千的老牛正在耕耘,绿蒙蒙的小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更让欧阳箐感到幸福的是她正躺在楚天舒的怀抱里。楚天舒正用慈父般的目光望着她。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病了呢。”楚天舒用热乎乎的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楚老,谢谢你……”不知怎的,欧阳箐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快到太原了,你也该起来洗洗脸了,一会儿一块去吃早餐,老夏、老柳和陶岚他们都吃过了。”
欧阳箐一骨碌爬起身来,朝楚天舒天真地一笑,然后换了一身休闲装,拿出水杯、毛巾和牙具,朝右侧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起昨晚的情景,白色药片?那片白色药片不是毒药,那么它是什么药片呢?
可能是麻醉药片。
柳絮飞终于看到太原车站了,站台上稀稀两两的人群,有的是准备上车,有的是接站的人,每隔七八米停着一辆售车,车上摆放着啤酒、烧鸡、香肠、面包等食品。
列车缓缓地停住了,正好有个售车停在车厢外,柳絮飞看到了一只又肥又嫩的烧鸡,于是推开了窗户,探出脑袋。
“喂,买只烧鸡,多少钱一只?”他问那个卖东西的老头。
老头显得有些委琐,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旧衣服,戴着顶破毡帽。
“两块六。”
柳絮飞把钱递过去,说:“来一只。什么地出产的?”
“平遥城,地道的来亨鸡。”
柳絮飞接过老头找的余钱,接过那只烧鸡,关上了窗户。
他拿过昨晚吃饭时剩下的一个馒头,用手撕开烧鸡,正准备入肚。忽然,门开了,一个女列车员冲了进来。
“老柳,先别吃!”
柳絮飞问道:“为什么?”
“上面有规定,凡是在车外买的食物,一律要先检验,以防止意外事故。”
柳絮飞苦笑着把那只烧鸡递给了那个女列车员,那女列车员拿着烧鸡出去了。
驽,驽,驽,有人敲门。
柳絮飞打开门,是那个送开水的老列车员。
“要开水吗?”
“要,要,我沏点茶。”柳絮飞从旅行包内拿出一桶铁观音,取出一些茶叶放进杯内。
老列车员扬起水壶,一股热流射入杯中,茶香四溢。
“好茶!”老列车员嘟囔着出去了。
柳絮飞关好门,回到床上,拿出一份山西日报。这报纸是早晨列车员送来的。
驽,驽,驽。又有人敲门。
柳絮飞开了门。
那个女列车员出现在门口,她脸色严肃,径直走进来,关上门。
柳絮飞有点紧张,不安地望着她。
“那只烧鸡有毒,一只猫毒死了!烧鸡上有烈性毒药。”她冷冷地说。
柳絮飞听了,惊得睁大了眼睛,双腿有点发软。
“上面有规定,以后不能再买车外的食品,车内有专门供应。”女列车员说完出去了。
柳絮飞呆若木鸡,怔怔地坐在那里。
他们还是想要害我,他们是什么人?梅花党?还是其它特务?
烧鸡上有烈性毒药,他摸过那只烧鸡,那么手上一定有毒。
柳絮飞赶紧出了房间,来到洗手间。
他拼命地搓着手,任水流冲洗着。
旁边有个乘客不满地小声嘟囔着:“节约用水,火车上的水多不容易,一滴水一滴银,一桶水一桶金啊!同志,您自觉一点好不好?真是的!”
柳絮飞把水龙头拧紧了,怔怔地望着通红的双手,也小声嘟囔着:“少说两句不行吗?是生命重要还是水重要,谁不知道节约了。少说两句也没把你当哑巴卖了。”
那个人是个天津人,用浓重的天津腔说:“你是共产党员吗?节约用水,人人有责,你知道不?水就是生命!你是妈玩艺呀?”
“你是妈玩艺?你才是玩艺!”柳絮飞一把揪住他的脖领,气呼呼叫道。
柳絮飞之所以敢于揪住他的脖领,是因为对方生得矮小,一副小鸡子样儿。
那天津人叫道:“你敢打我,我用板砖拍你!你到天津卫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钻天猴?”
夏瑜正好从厕所里出来,急忙对柳絮飞说:“老柳,算了,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放他一马,相安无事。”
柳絮飞放开那个人,那个人瞪着眼睛叫道:“要不然咱们比试比试,我一个大背跨,能把你摔到海河里去!喂王八!喂甲鱼!喂鲨鱼!哼!”
这时,一个高个子厨师模样的人走过来,他戴着厨师帽,穿着白衣服。
高个子说:“行了,都少说两句,海河里哪儿有鲨鱼,越说越没谱儿了!你也回你的普通车厢,怎么跑到这软卧车厢来了?”
那天津小子个一听,有点搓火,朝高个子厨师吼道:“你是不是嫌我没钱,买不起软卧?告诉你,老子是开棺材铺的,有的是钱!普通车厢洗手间门口排着一大溜人,跟逛庙会似的,我到这来串串儿就不行吗?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不就是一个做饭的吗?烧你的大油,抡你的炒菜勺去!哼!”
夏瑜劝道:“小伙子,走吧,少说两句吧。”
夏瑜推搡着他,把他劝走了。
柳絮飞感到无趣,回到房间,只见水杯里摘着一朵梅花,不禁大吃一惊。
这是梅花组织的讯号。
柳絮飞打开门,望了望走廊,那个大个子厨师不见了,夏瑜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走廊里空空荡荡。
柳絮飞回到房间,锁好门,把窗户往上一推,把那支梅花掷了出去。
然后,他如释重负,重重地坐在床上。
上午10时半,列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了。
小站上的人零零散散,由于停车20分钟,梅香跟夏瑜打个招呼,一个人下了列车,到站台上蹓达蹓达。
那个送开水的老列车员和一个女列车员耳语了一下,也分别下了列车。
梅香若无其事地在这个摊位上看看,又到另一个摊位上瞧瞧,最后她在一个卖民俗商品的小摊前站住了。
摆摊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生得颇有姿色和风韵,乡村妇女的朴素装束也掩不住她的绰约风姿,她戴着一个方格头巾,遮住了半边脸。
梅香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一枚梅花徽章上。
她丰满胸脯上的这枚梅花徽章,小巧精致,花蕊雕刻精细,花瓣分明,闪闪发光。
梅香又用目光扫了一眼摊位上摆的一只绣花鞋,还有布老虎、布毛驴、布绵羊等民俗商品。忽然,她从怀里也摸出一只绣花鞋,小巧精致,鞋面是红底,鞋头镶着一朵金色小梅花。
那女人朝她会意地一笑,小声地说:“天寒沾酒长安市。”
梅香朝四外瞅瞅,紧张地对上一句:“犹折梅花伴醉眠……”
两个人耳语着……
梅香离开了摊位,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朝列车走去。
那女人离开摊位,朝铁路两头走去。
不远处,那个老列车员把那个女列车员叫过来,对她说:“雨琦,梅香是特务,你要盯住她!”
那个女列车员正是凌雨琦所扮,她点点头。
老列车员又说:“我去追踪那个女人,你们不要等我……”
老列车员尾随那个女人追去,只见那个女人匆匆穿过铁道,朝一条土路走去,土路两旁是庄稼地。
老列车员发现路旁有一辆摩托车。
那女人开动摩托车朝土路上驰去,扬起一阵尘土。
老列车员朝她大叫:“站住!站住!”
那女人熟练地驾驶摩托车飞驰。
老列车员大步流星般追去。
“站住!不站住开枪啦!”
老列车员掏出了手枪。
那女人根本就不睬他。
老列车员朝天上放了一枪。
“砰!”
女人依然不睬他。
老列车员朝那女人开枪,他想打伤她,不愿断送她的性命,想抓个活口。
子弹擦着那女人的耳际呼啸而过,她驾车东倒西歪,躲过子弹。
老列车员见她是个老手,子弹打光了,他把手枪掖进腰间,继续追她。
那女人驾车东躲西闪,显然放慢了速度。
老列车员汗流浃背拼力追赶,可是仍有十数米之遥。
前面有个土岗,那女人骑的摩托车向上一弹,弹起五六米高,摩托车摔到土岗下面,她被重重摔到土岗上。
老列车员一见喜出望外,用力奔跑,离那女子只有七八米之远。
那女子缓缓爬起身来,头巾已脱落飞走,露出了一头秀发。
“白薇!”
老列车员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惊奇。
那女人正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
老列车员摘掉帽子,揪去“胡子”,露出本来面目。原来他是龙飞。
龙飞喝道:“老同学,你跑不掉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向人民政府投降,坦白从宽!”
白薇也认出了龙飞,她深邃的眼睛里泛出一种复杂的光彩,但一闪即逝。她怔怔地站在苍翠白露的土岗上,任早春的风拂动她的秀发,她的衣衫和她的身体。
“龙飞,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她的声音里满是凄怨和悲凉。
龙飞说:“我想,这些年你一定在这里生活,你会感觉到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在一天天强大,你会看到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区别,你会觉悟到正义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白薇打断他的话,“龙飞,老同学,你不要向我灌输共产党的学说,虽说人生在世,信仰为重,我们是两种不同的政治信仰的人,是两个战壕里的人。但是爱情是没有这种阶级和信仰的界限的。在情感的海上,没有指南针,只好任意漂流。我们曾经相爱过,那是一种真挚的无私的坦率的情感,谢谢你带给我的初恋、热恋,这是不可泯灭的。谢谢你给我的感觉。我们之间的交往,谈不上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人生是跋涉,也是旅行;是等待,也是相逢;是探险,也是寻宝;是眼泪,也是歌声。我不会放弃我的信仰,正像你一样,你也不会放弃你的信仰!对吧,老同学。”
龙飞正色道:“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只要你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把梅花组织潜伏名单交给人民政府,停止一切破坏活动,你可以以一个真正普通平民的身份安居乐业……”
白薇呵呵笑道:“你其实也可以放弃你的信仰,跟我到世界上的第三国去,阿根廷、秘鲁、加拿大、澳大利亚、瑞士或者南非,我父亲在国外银行存有大批存款,我们完全可以过一种快乐富裕的生活。你给共产党卖命,共产党能够给你多少薪金?听说你也只有14级干部的待遇。”
龙飞道:“正因为我们是不同政治信仰的人,因此你永远也理解不了一个共产党人的信念、情操和理想。如今你已落入我们的手掌之中,只有回头是岸。白薇小姐,请举起双手!”
白薇望望山岗的下面,下面有一条大河,在阳光的照耀下,鳞鳞泛光。
她冷笑一声,纵身一跃,跳下山岗。
龙飞一惊,迅疾奔上山岗,正见白薇在河中向下游游去……
龙飞也纵身跳入大河……
梅香正在车厢内对着一个小镜子梳妆补妆,凌雨琦拿着一个皮包走了进来。
夏瑜也感到奇怪,怔怔地望着她。
凌雨琦把皮包扔向夏瑜头上的上铺。
梅香问:“这是怎么回事?”
凌雨琦说:“有人挤了我的铺位,我只好搬到这里。”
夏瑜听了,有些着急,结结巴巴地说:“这简直是……乱弹琴!我们是买好软卧票的。”
梅香也着急地说:“对,是付了钱的!”
凌雨琦厉声道:“我是女公安,你们是知道的,我到过你们的家!你们的卧铺都是上面安排的,如今有新情况,要我搬到这里保护你们!”
夏瑜听了,脸一红,不作声了。
梅香把镜子摔在桌上,叫道:“我能保护老夏,我最了解他!”
凌雨琦朝梅香发火道:“你要是能保护他就好了!”
夏瑜说:“不要吵,不要吵,服从组织安排,服从组织安排。”
凌雨琦瞪了梅香一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