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色风筝

作者:张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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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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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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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328字

雨亭问妈妈:“她是谁?”


妈妈虚弱地说:“我看到了她的一双可怕大眼睛,这眼神我永远忘不了。”


雨亭扶着妈妈沿着甬道跌跌撞撞地走着,走到尽头,只见庭院里落叶潇潇;冰冷的风吹来,雨亭感到全身都在颤抖。


哪里有楚韵的影子呢?


冬季天黑的早,傍晚时分,天已黑暗,雨亭扶妈妈走出雍和宫,雨亭提议乘坐出租车送妈妈回家。妈妈说:“近日心脏不太好,刚才又受了惊吓,对面是北京有名的成贤街,不如走一走再说。”


雨亭于是陪妈妈走进成贤街,除了琉璃厂文化街外,成贤街算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大街,街上行人稀少,但是古色古香,时有苍松翠柏。


雨亭和妈妈走过北京孔庙,此时孔庙朱门紧闭,已经到了关门时间。二人又走过国子监,又引起妈妈的许多伤感。


妈妈望着国子监内的馆舍和松木,感慨地说:“当年你爸爸常带我来这里,他喜欢这里的环境和气氛;这些大树上经常盘旋着喜鹊,他喜欢在落日时分,聚精会神地望着喜鹊,与喜鹊对话。”


雨亭说:“咱们进去看一看。”


妈妈点点头,两个人沿着石甬道走了进去。妈妈走到一株古柏前停住了,她用手抚摸着这斑驳的柏树皮说:“这古柏少说也有二百年了,当年它没有现在这么粗,这也算是历史的见证了。”


妈妈在一个石凳上坐了,望着对面的一株古槐,说:“当时我和你爸爸就坐在这石凳上,他给我讲国子监的故事,那个喜鹊窝就在古槐上,可惜现在没了。都说抬头见喜鹊倒霉,抬头见喜鹊吉利,可是喜鹊也没有给你爸爸带来好运。”


风吹得一阵阵紧,寒气袭了上来。雨亭把妈妈的围巾围得严实,仔细地端详着这棵古槐。


妈妈轻轻地拾起一片落叶,放在唇边吻了吻,又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她又捡起落叶把它放到石凳后面,她生怕行人踩到它。


妈妈说:“就是在这个石凳上,你爸爸问我:‘你说世间最美的是什么?’我回答说:‘是爱情和友谊。’他笑了笑,说:‘是坟墓。’他接着说:‘我曾经到苏联所见的景物再没有比列夫·托尔斯泰墓更宏伟,更感人的了。它远离尘嚣,孤零零地躺在林荫里。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缓步走去,穿过林间的空地和灌木丛,便到了墓冢前。这实际上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没人守护,没人管理,只有几棵大树荫庇。那些高大挺拔的大树是托尔斯泰生前亲手栽种的。他认为亲手栽种树木的地方会变成幸福的所在。他的墓冢只是树林中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土丘,上面开满鲜花。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这位比都感到受自己的声名所累的伟人,就像偶尔被发现的流浪汉,不为人知的士兵一般不留姓名地被人埋葬了。谁都可以踏进他的安息地。白雪温柔地覆盖这片幽暗的土地。无数到他的安息地来的人中间,没有一个有勇气从那里摘走一朵花留作纪念,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纪念碑式的朴素更打动人心的了。’你爸爸的这些话至今还在我脑中盘旋,一个非凡的人,决不为名利所累,也不追求豪华和雕饰,关键在于他精神的富有和对社会的贡献。”


雨亭听到这里,眼睛不禁湿润了。是啊,爸爸正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为了一杯甜羹而取悦任何人,也不会为了改变自己的境遇和地位,而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他光明磊落,敢作敢为,真正有文人的傲骨,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主流和楷模。雨亭不禁肃然起敬,为有这样的好父亲感到骄傲。


妈妈又开始伤感,她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你爸爸的墓地现在何方?我作为他的妻子,也好上一柱香,献一束花,让他永远安息……”


雨亭故意岔开道:“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曾说,人最可贵的是在自由中生存,或在自由中死去。他是近百年的历史上最杰出的三位犹太人之一,他的精神分析治疗方法,治愈了许多人的精神疾病。他创立的精神分析学,扩大了传统心理学的研究领域,产生了世界影响。弗洛伊德认为性需要受到压抑是导致精神病的原因,至于20世纪20年代世界性的性解放,弗洛伊德的理论起了一个使者的作用,但根本上不是弗洛伊德的过错。资产阶级在20世纪初倡导消费主义,而性解放正是这种消费主义所需要的。精神分析理论的滥用正是弗洛伊德的学说遭到悲剧性失败的原因。”


妈妈忽然打断了雨亭的话,她用手颤巍巍指着百米开外一个身穿旧皮衣的老人,说:“他怎么像你爸爸?”


雨亭朝那老人望去,他的后背微微颤抖,手里拿着一根香烟。


雨亭朝那老人追去,那老人走进三层院,雨亭也追进三层院。


三层院里没有一人,只有一排排的房屋和一排排的树木。


他一座房屋一座房屋地查看,有的空无一人,有的只有一两个办公人员,各忙各的。


没有发现那个老人。


雨亭回到妈妈身边,无奈地摇摇头。


妈妈说:“可能是我太思念你的爸爸了,老眼昏花了。你爸爸死了那么多年了,算起来也有四十多个年头了,哪里有死而复生的道理?咱们还是回家吧。”


妈妈站了起来,忽然眼睛一亮,她用手指着古槐,说:“雨亭,你看,树上有一个断线的风筝。”


雨亭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古槐上果然出现了一个断了线的黑风筝。


妈妈用手按着胸口,颤声说:“雨亭,这棵古槐是你爸爸和我最喜爱的东西,如今出现一个断线风筝,不知是喜还是忧,我见那风筝上好像还有字,你把它取下来看一看。”


雨亭也觉纳闷:刚才和妈妈一直守护在这株古槐,也没有发现有放风筝的人,怎么突然冒出一个黑风筝呢。天色已黑,气候寒冷,院内行人寂寥,谁在这儿放风筝?莫非是刚才那个老人?或者是风把风筝吹到这树上的。


雨亭百思不得其解。


雨亭走到树下,抬头看那风筝,形状呈凤凰形,是只黑凤凰,上面有一行小字,看不清楚。风筝的线绕在古槐的一株树干上。黑风筝在寒风中晃来晃去,呼扇着,摇摆着。


雨亭见墙角有根向日葵杆儿,于是抄了过来,用杆儿去挑风筝;左挑右拨,那风筝飘悠悠落于地面。


雨亭奔过去,拾起风筝,这才看清风筝上的一行字,歪歪扭扭,是用墨写的,墨还淋漓,只见写道:雨梨必死无疑!


雨亭一看,大惊失色。


妈妈坐在石凳上,问道:“雨亭,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雨亭支吾道:“是凤年大吉大利,我去交给管理处。”说着,他拿着风筝疾走奔进三进院,直奔管理处。


妈妈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回荡着:“那可是只断了线的风筝啊……”


雨亭和妈妈乘坐出租车往西驰去。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可能是患了感冒,戴着大口罩,一路剧烈地咳嗽。


雨亭和妈妈坐在后排座上,妈妈睡意朦胧,眼睛半闭半睁。雨亭因为想着黑风筝上的字迹,反复琢磨,浮想联翩。


是什么人搞这种恶作剧?


他是什么意思?


要达到什么目的?


是妈妈的仇人,还是其它什么人?


冤仇宜解不宜结。


轿车行了一程,雨亭忽然听到在咳嗽声中还夹杂着一种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这声音就在轿车内。


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盖过了司机的咳嗽声。


雨亭心里越来越紧张,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仔细谛听着。


妈妈的眼睛半睁半闭,实际上已进入梦乡,她每日中午都睡午觉,今天下午因为来雍和宫进香,所以没有睡午觉。


司机仍旧咳嗽,除了双肩剧烈抖动,没有一句话。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越来越刺耳,越来越恐怖。


雨亭向窗外望去,四周黑黝黝的,偶尔有零星的灯光。


道路甚至有些颠簸。


雨亭忍不住问:“师傅,你这是奔哪儿去?”


司机终于开腔了,她声音沙哑,嗓音浑浊。


“大黄树。”


雨亭一听就急了,急忙说:“不是大黄树。是中关村,中关村以北,是上帝!”


司机说:“什么?去见上帝?!”


雨亭急道:“不是见上帝,是在上帝住。”


司机头也不回,转回方向盘,说:“错了,错了,到时候少算车钱吧。猴吃麻花——满拧!”


轿车又返回来,急驶。


雨亭道:“你慢点开,我母亲有心脏病。”


司机说:“是不是看恐怖片看的。前一阵子电视里播《梅花档案》,听说吓死了一个小姑娘……”


“真吓死了吗?她大概有心脏病吧?”


“后来又抢救过来了。”


“师傅,您说话真是大喘气,那是吓昏了。”


“生活好了,恐怖就来了。兄弟,你信世上有鬼吗?”


雨亭回答:“我看都是人闹的鬼。”


司机说:“我们院西屋住着个小媳妇,长得像个小妖精,一犯病就学黄鼠狼叫,叫得挺掺人!后来他老公请来个道士,花了两万块钱。那道士在屋里烧了一堆纸,贴了不少符,后来又在院子里舞剑,说什么天灵灵地灵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秦琼小罗成,四请华佗来治病,五请程咬金三把斧,六请平山赵子龙,七请双枪陆文龙,八请宗保穆桂英,九请关公老黄忠,十请哪吒三太子,率领天朝十万兵,轰隆隆,砰砰砰,妖魔鬼怪都扫净!妖魔鬼怪都扫净!忽然,他剑尖一指水沟,喝令小媳妇的老公挖沟。小媳妇的老公找来一把铁锹,把沟挖开,你猜怎么着?”


雨亭急问:“怎么了?”


司机提高了嗓门:“挖出了一窝黄鼠狼!那小媳妇也不叫了,也不闹了,踏实了。”


雨亭说:“肯定是那道士事先在沟里藏了一窝黄鼠狼!”


这时,司机慌里慌张叫道:“你看,前面,有一辆鬼车……”


雨亭抬头望去,只见十几米外晃悠悠开来一辆大公共汽车,车灯昏暗,驾驶座上没人,车内也没有一个人。


公共汽车晃晃悠悠大摇大摆朝夏利出租车撞来。


雨亭一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