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一突然很想笑。

半岛别墅里，她说：我不要你走。我不会让你走的。她的话那般坚决，一如六年前。她扑到他怀里，喃喃着：我喜欢你，不要走。

一切是那样自然，他要了她。

他记得自己又恼又喜。他恼她，明明认出他来，却还装作不知的模样。他又为她还记得他而喜，为她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喜。

是不是那个时候，在她的眼里，他也只是安子恩的替身？从头至尾，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安子恩而已。

杨初一背靠着墙壁，病房内两人的对话仍时不时的闯入耳中，他却怎样也挪不动自己的脚步。

“卡儿，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回来吗？我答应过你，处理完那边的事就回来，当着你的面告诉你答案。”

柯尼卡有些艰难的吞咽着，甚至连呼吸都滞住了，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心里隐隐的期待着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卡儿，我想跟你在一起。”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呼吸却越来越轻，只是略微的停顿了一下，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卡儿，不要拒绝我，更不要拒绝自己。”

她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再追的太紧。过了许久，安子恩看她已经阖了眼睛，便将她的被子轻轻掖了掖，才转身出了门。

她睁开眼，看着他出去的方向，望着他从窗外缓缓走过的身影，耳畔仍响着他的话，突然觉得莫名的悲伤，纷纷涌上胸腔。她跟他之间，又怎么会只是一个庄莹的问题？他不提，她也不提，可是并不代表没有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

微微的又阖上了眼，却仿佛看到床边一闪而过的蓝白相间的条纹病服。她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似乎一切只是一个幻影。

柯尼卡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醒着，中间安子恩来了几趟，带了许多甜食过来给她吃。她戏言，这么个住院法，早晚得成猪。安子恩说，没关系，他就喜欢猪。

晚上的时候，安子恩终于得离开，有些应酬无法推脱。柯尼卡还在打吊针，只好一个人躺着打发时间。病房里只有门口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她对着手机玩着小游戏。这些游戏还是在半岛那时候，杨初一给她装手机里。简单的很，但是她总是玩不过他。

正无聊着，有着轻轻推门的声音。柯尼卡下意识的把手缩回被子里，闭上了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微微屏住了。脚步声很轻，缓缓的朝她走近。她不敢睁眼，心里却知道，除了杨初一，怕是再无旁人。

他就停在了她身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比往常似乎都还要灼热几分，他的呼吸浅浅的，就这样在她的旁边。

温热的手指拂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柔柔的。小心翼翼的，像是怕破坏什么珍宝一般。

她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因为神经紧张，身子几乎处于半僵硬状态。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在紧张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又没有睡过。他的手仍贴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枕着额头，就那么趴在床沿，似乎已经睡着。

她不敢看手机，也不知道时间。想着他这个姿势应该会很累，便轻轻挪开他的手，却不成想还是惊醒了他。

杨初一猛的抬头，两人对视，空气中蔓延着些许尴尬的气氛。他突然斜倚到沙发上，那神态里，说不出的慵懒和随意。

“下周三，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坡博巷口，我在那儿等你。”

“坡博巷？”柯尼卡有些奇怪，坡博巷是靠郊外的一个老住宅区，怎么会约在那里？

杨初一点点头，微微眯起眼：“到时候，不见不散。”

到了星期三这天，柯尼卡刚到小区楼下，一辆普通的国产车便冲她摁喇叭，车窗摇了下来，是安子恩。

“带你去个地方。”安子恩笑着，冲着她挥手，“上车。”

柯尼卡为难着，她还得上班。安子恩像看出她的想法，一边下车替她打开车门，一边将她推上车。

“今天请假就好，我今天也是请假。”

柯尼卡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没有穿的西装笔挺，一身休闲打扮，倒有点儿像从前上学的时候，阳光俊朗。车子发动了，她忍不住问他：“我们去哪儿？”

“要是困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安子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笑着。

她偏着头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异常明媚，满眼的绿，隐隐能够听到树叶在风里摇摆发出的声音，阳光被吹的忽明忽暗，闪闪烁烁。

车继续稳稳的开着，应该是到了邻近的小镇，比闹市里安静了许多。车子停稳后，柯尼卡注意到，这是一所高中学校，隐隐还有读书声传来。

他替她解开安全带，对上她的眼睛：“卡儿，我们浪费了五年，现在你愿不愿意重新接受我？”

他们离的太近，他的呼吸带着些许灼热，她抿了抿唇，刚要开口，他便用手摁住她的唇。

他重新抱住她，紧紧的，更紧的。

“不要考虑庄莹，也不要拿那个杨初一做借口。就像你那时候对我说的，所有的事，我们都别管了。分开又怎么样？”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我们分开了六年，不过是折磨了彼此六年而已。一切都没变。”

她没有回答，他却松开她，然后逼视着她。

柯尼卡终究是不敢与他对视，轻轻低下了头。她终究是叹了口气，如果，六年前他能做这样的决定，那么，不论前面的路有多难走，她都会坚定不移的陪他走下去。

可如今，他们都不说，可是彼此都知道，庄莹不能不提，杨初一不能不提。他们之间，隔着又岂止是这两个人而已？

“安子恩，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卡儿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唇。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又冰冷的有如天上的寒星。

柯尼卡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卡儿，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狠？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狠？”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只是怔忡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心中像被无数针扎一般，明明爱着他，却要拒绝他。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害他。

他们之间无论如何都是没有结果的，不管他们如何去努力，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安子恩呼出一口气，将她松开，朝她伸出手：“手机拿来。”

柯尼卡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将手机掏出来，放在他手上。安子恩摁了两下，又掏出自己的手机。

然后轻松一笑：“行了，我们的手机都关了。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玩一天。”

两人下了车，安子恩径自走到对面的小铺，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推了一辆自行车。

“上车。”

安子恩笑着，拍拍坐垫。阳光在他的身上打着一圈一圈的光晕，柯尼卡看着他，觉得自己有点晕。

她还记得，从前上学的时候，每天早上她都会去他楼下叫他。他有点儿贪睡，每天早上都会耽误时间，害她迟到。后来，安子恩便弄了辆自行车，贪睡耽误的时间便被他补了回来。

现在想起来，仍是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