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风华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8 04:03
|本章字节:7856字
寺院监院寂然法师是位深明大义的僧人,尽管知道廖耀湘的身份,但还是决定冒险收留。难民越来越多,潜藏到寺院的中国军人也超过了200人。在周边扫荡的日军不时破寺而入,搜索中国“便衣兵”。寂然法师沉着应对,与日军周旋。后来,为了安全起见,廖耀湘等人剃去头发,扮作僧人模样。半个多月后,廖耀湘等人在寂然法师的帮助下,北渡过江,辗转到后方,再后来,廖率中国远征军出师缅甸,与日军再战,终成一代名将。
化装成僧人的不只廖耀湘,还有钮先铭。跟廖耀湘一样,他也拿过法国的文凭,而且还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上过学,南京战时任教导总队工兵团第2营营长。钮先铭在富贵山指挥室得到放弃南京的命令。当他来到外面时,发现城中秩序已乱,兵民混杂洪流般尽奔下关。钮先铭裹夹在人流中,也出城来到江边,落水漂到上元门,登岸后藏进永清寺。这时已是13日下午3点。日军开始沿江扫荡,追杀中国军民。危险的情况下,钮先铭也把头发剃了,在寺里潜伏下来。日军多次闯入寺内,叫钮先铭等人给他们送柴禾。送柴禾时,钮先铭在上元门看到一望无际的中国战俘,按他的判断,有两三万人之多。这正是被山田支队俘获的那批人数在23,000人左右的中国战俘。没几天,钮先铭就在寺院里听到密集的机枪声。过了一段时间,日军叫钮先铭和僧人以及红十字会的人去干活。来到大湾子,钮先铭看到已呈半骷髅状的战友的尸体。
万千悲愤堵在胸中。
钮先铭因为在日本留过学,懂得不少日语,能从日军的对话中判断他们的意图,所以多次成功周旋,被困八个月始终没暴露身份,得以踏上去上海的火车,从那里转赴武汉。后来,他写过《还俗记》,记录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但当时影响最大的记录南京梦魇的,是郭岐的《陷都血泪录》。作为教导总队辎重营中校营长,南京战时,郭岐为总队战士准备了8个月的弹药和给养(从这一点来说,当时南京守军在弹药上确实充足)。光华门危急时,他亲自率领汽车队奔赴光华门给教导总队补充弹药。
南京弃城后,由于辎重营不是一线战斗部队,所以从正面突围基本上没戏,只有向下关撤。辎重营营部设在新街口中央银行。但此时从新街口到挹江门的马路上已聚集了大量军民,差不多把马路都堵塞了。直到午夜时,郭营长的队伍才走到鼓楼医院。又走了好一阵子,才到步兵学校。随后,郭营长派人到挹江门打探情况,得知挹江门一片混乱:往外冲的人,很多人被践踏而死;而冲出挹江门的军民又没船可渡。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带着士兵退守城内的五台山。在当时,这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按郭岐判断,日军会趁夜色杀入城,实际上直到12月13日中午,五台山还没见到日军。午后时分,日军终于出现,辎重营士兵与之交火,一仗被打散,郭营长潜入附近的意大利使馆。藏在这里的还有教导总队第3旅第4团团长睢友兰。意大利使馆实际上已经空了,使馆人员在战前就都撤了,他们依靠一面意大利国旗避开了日军的搜捕。转年春天,郭、睢逃出南京,回到大后方。他写的《陷都血泪录》连载于《西京平报》(创刊于1937年12月4日,出至1949年5月20日西安解放,是解放前西安较有影响的报纸之一。每日出对开4版。起初发行和支持该报的,大都是陕西籍的国民党党、政、军要员,据说有孙蔚如、王宗山(陕西省议会议长,中统要员)、张锋伯、吕向晨、薛道五、韩光琦、温良儒(镇反中被处决)、焦子敬、谢鉴泉(参议员,山西富商)等。)上,曾引起轰动。
沈咸的经历跟前面的人别有不同!关于沈咸,我们知道的不是太多,只知道他是浙江仙居人,南京保卫战时的职务是炮兵第42团第1营高炮第3连上尉副连长。跟很多部队一样,沈咸也是从淞沪战场上撤回南京的,他先后带部队在雨花台、飞机场、中华门布防,多次跟日机战斗。12月10日,日军兵锋已至雨花台,沈咸率部退回城内,在新街口构筑阵地。12月12日晚,南京陷入混乱后,沈咸跟上级失去联系,因为没人下命令,所以他不知道南京已弃,直到13日黎明,“有位相识的李营长路过新街口时,悄悄告诉我:昨夜日兵爬登水西门,守门官兵全体阵亡,中华门也陷落了!”但上面那位营长也不知道弃城令已下,只知道日军在中华门、水西门那边得手。沈咸没接到撤退令,作为军人,他只有继续率部坚守阵地。在新街口,他命令部下把高炮改成平射角度,作战斗准备。
在日军入城前一小时,也就是13日上午8点,沈咸终于跟上级联系上了,上级下令要他炸毁阵地上的高炮,然后率部过江到浦口。沈咸这才知道昨天夜里南京就放弃了。
下面怎么办?炸炮!
炸炮时,沈咸鼻子一阵发酸,舍不得,正是它们一次次击落日军的飞机!
含泪毁掉那些庞然大物后,沈咸正想带人往挹江门撤,突然看到身边的几个士兵中弹倒下了,再往前看过去,日军已经现身!作为炮兵,沈咸等人手里枪支有限,只能边打边退,先是隐蔽在一幢空空如也的大楼里,然后又潜至国府路一带。
12月13日下午,在国府路,沈咸等人目击了中国守军的一辆坦克跟日军激战的情形。
当时,一小队日军搜杀到国府路,看到一辆“报废”的中国坦克。就在他们刚刚走过时,坦克的炮塔慢慢地转动了,随后火舌喷射,几十个鬼子一下子被击毙。无名勇士最后当然是为国捐躯了,没人知道他的模样和姓名,但他轻轻转动炮塔的声音,却在历史深处回荡不灭。
那声音,坚韧而决绝。
很显然,坦克里的中国士兵不想走,而是留下来再消灭几个鬼子,最后同归于尽。历史的大悲壮往往是被那么多无名者凝结出来的。
沈咸带着十几个人于当日下午辗转到莲花桥,一路上目睹了街头惨景,市民们多趴倒街头,都是被日军从身后射击而死的。走着走着,他们遇到一群市民,有人告诉沈咸,前面有6个日军正在行凶,虽然只有6个人,但已经残杀了一百多个市民了。沈咸立即带人包抄过来,一阵激战后将那6名日军全歼。
冬天里早早降临的夜色,让他们稍微安全了一点。当太阳重新升起时,危险又将降临。14日凌晨,他们摸至兴中门,想从这里出城,但城门周围已满是日军了。沈咸等人又折向中山北路,此时的中山北路已堆尸如山。
好不容易又熬到夜里,他们潜入中央大学。14日,日军大部队已蜂拥入城,扫荡中国“败残兵”的行动已经开始,再想出城难上加难。
12月15日,整整一天,沈咸等人都躲在中央大学的一间地下室。日军还没闯进校园搜捕。但沈咸清楚,危险马上就会来临,因此必须拼一次,如果成功了,就闯出城去了;失败了,杀死几个敌人,也值得了!
跟日军战斗牺牲的,再加上中途走散的,这时候沈咸身边已经没几个士兵了。15日的夜色降临,沈咸带人摸了出去,午夜过后终于来到清凉山。在路上,又袭杀了两个正在游荡的日军。一路走下来,包括沈咸在内只剩下3个人了。
天亮前,沈咸三人摸出草场门,偷渡秦淮河,终于逃出南京城!他们找了条小船,过了江,跑到了徐州,重新加入抗日军中。
沈咸在暴血孤城中的经历,特别就特别在:其他陷城者大多都是在南京陷落数月后才成功逃离的,或者在南京城郊与敌人周旋,而沈咸等人在南京城陷后的最初几天,始终跟日军处于战斗状态,随后在短时间内成功脱险,这使他们在第一时间目睹了南京屠城,而且也成为城陷后局部巷战的参加者和见证者。这一点尤为可贵。
激荡万千的1937年,随着沈咸等人的脱险而结束。而与日军广阔无边的战斗,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刚刚开始……
《抗日战争的细节2》即将出版,精彩预告:
从教导总队作战参谋刘庸诚脱险南京写起,由此进入更为激荡的1938年。开年之初,蒋介石就下令枪毙了在山东不战而退的第3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迫降中国无望,日军又欲在徐州围歼中国野战部队,最终损兵台儿庄。在华中,波田支队逆流而上,雨夜袭安庆,扯开中日战争史上最大一次会战武汉会战的幕布。陈诚与冈村宁次千里对决,长江南北两岸处处接战。熊本第6师团鏖战田家镇,又欲抢头功;在烽火南浔路上,薛岳布局万家岭,第74军再露锋芒,王耀武大胆用兵,张灵甫飞夺张古山,日军第106师团陷入全军覆灭的险境……
敬请期待《抗日战争的细节2》。
这是一部写国民政府指挥下的正面抗日战场的书。
先看一个细节:1937年12月13日凌晨,天还黑黑的,在南京城下,日军京都第16师团第20联队的中队长四方藤造,用白漆在中山门城门上写下这样的字:“昭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午前三时十分大野部队占领”。日本人用4天时间攻占南京,但通往南京之路,他们走了400年。
可这不是最后的历史。
当那名疯狂兴奋的少尉手舞足蹈地从废墟上下来时,踩响了中国士兵埋的地雷。
南京陷落了,但中国没有屈服,而是迁都再战。这时候中国实际上已经赢得了战争。
但也有人说:如果不是美国和苏联后来参战,当时的中国根本没法战胜日本。即使最后胜了,也是“惨胜”,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想说另外一件事:
战争结束的1945年,在这年春天,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制订着进攻中国战时首都重庆的计划,中日正面战场最后一役湖南雪峰山之战实际上就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而重庆的国民政府,做出再次迁都的预案:一旦战事不利,就把首都迁到西南边境上的西康省(今四川和西藏的一部分),在那里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