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笼罩着兔子坡，因为在年轻动物中，最讨人喜欢的就是小乔奇了，他的年轻人特有的热诚和乐观，往往使得老年人的日子过得十分愉快；他任劳任怨，是兔妈妈的心肝宝贝；对兔爸爸来说，小乔奇不但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更是个很好的觅食伙伴，经常在一起长跑，不知多少次将那些笨狗骗得团团转，之前的一幕幕现在全回到可怜兔爸爸的脑海里，这让他更加觉得伤心。

兔妈妈病倒躺在床上，他们的女儿海柔从老远的煤炭山被叫回来主持家务，她不善于烹调，随她而来的还有三个孩子，他们吵吵闹闹地，吵得阿那达斯叔公简直要疯掉了，所以他尽量离兔子洞远远地，整天和菲伟、波奇或红鹿待在一块儿度过漫长悲苦的日子。

“他可是赛跑能手呢！”红鹿伤心地说，“赛跑能手啊！曾经有好几次，我们没什么事，就一起跑到威士顿路去，纯粹只是为了好玩儿而已，吃早餐前总是要跑上一个来回。他真是是年轻力壮，有时候我问他：‘累不累啊，乔奇？’他笑着说：‘不累啊，这只不过暖暖身子罢了。’——接着又跑走了，害得我也只好放开大步追上他。”

“他还十分善于跳远呢！”阿那达斯叔公说，“他去接我的时候，曾经跃过死亡溪，我亲眼到那里看了下——足足有十八英尺远！对他而言就跟一英寸那样容易。在兔子这个群体里，我看这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了。”

波奇不停地摇着头：“他是个天生的乐观派，总是蹦蹦跳跳，又笑又唱的，老天真不公平！”

“汽车真是该死！”阿那达斯叔公生气了，“我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等到再下雨的时候，那条漆黑的道路会变得又黑又滑，我要埋伏在山脚转弯的地方，等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我就在前面跳过去，把他们吓一跳，他们就会猛踩刹车，车子就会又冲又滑地撞到旁边的石墙上。

“在我年轻的时候，常常一生气就这样干，在但伯利路，我曾经让四辆车子撞上那边的一座小山，其中有三辆还撞得十分严重呢！但是，现在我老啦！”他无奈地叹口气，“手脚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利落了，他们一定会撞死我的。”

他们就这样静静坐着，伤心地看着松林的影子慢慢爬下兔子坡，荞麦在夕阳的映射下，变成了一张金黄色的地毯。“他差不多每天这时候都会跑过来，”波奇说，“总会向我打招呼：‘晚上好，波奇伯伯。’真有礼貌，总是叫我‘伯伯’，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仲夏夜越来越近了，但是愁云却依然笼罩着兔子坡。没精打采的小动物们看着蔬菜一天天成长，胡萝卜头长得像羽毛一样，还有嫩豆蔓和多汁的卷须、刚结球的莴苣、翠绿的花椰菜、涨得鼓鼓的豆荚，以前看到这些会令他们狂喜，但是，现在大家好像都不太关心这些事了。

尤其是对于兔爸爸来说，仲夏夜带来的伤心更多于开心，他们曾经盘算着今年要小小地庆祝一下：在装满贮藏室以后，他和兔妈妈的家就相当富裕了，他们打算邀请所有的邻居，准备好莴苣豆蔓汤，再拿出几小瓶珍藏了很久的桂花酒，他们要唱歌，玩游戏，开怀大笑，就像以前的好日子一样——现在，这计划只好搁浅了！

新的贮藏室还一直没开始动工，他和阿那达斯叔公都没心思做——小乔奇本来张罗着要做架子的！兔妈妈因为过度伤心，也就不再腌渍食物了，事实上，直到最近，她才刚能在摇椅上坐起来。

黄昏的时候，兔爸爸坐在洞外，洞里的小家伙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这让他实在待不下去，海柔自己干活又不当心，常把碗盘弄得哐当作响；不远处，阿那达斯叔公正在小睡。

忽然，兔爸爸感到有一群小动物跑下山来，他听见田鼠威利兴奋的喊叫，还夹杂着那群表兄弟的尖叫，他看见黑白分明的菲伟和左摇右摆的波奇。当他们到达兔子洞的时候，威利喊了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我发现他了！”他激动地喊，“我发现他了！阿那达斯叔公，快醒醒，我发现他——小乔奇啦！”

喊声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海柔手上的洗碗水还没擦干，就冲到门边，她的三个小孩也比以前更起劲地叫喊，田鼠疯狂地叽叽叫，兔妈妈摇晃着从摇椅里站了起来，阿那达斯叔公从椅子上跌下来，他爬了起来，吼着：“叫那些小鬼安静下来！怎么有人敢——”小动物们乱成一团，都七嘴八舌急着发问。

菲伟狠狠地跺了下地面，“全部肃静！”他大叫，毛茸茸的尾巴翘了起来，“你们要是再敢吵，我就——”动物们马上安静下来，因为菲伟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好了，威利，”他平静地说，“接着讲吧！”

威利气喘吁吁地说：“哦，我又去了窗台上——雨水桶已经换了个结实的新盖子，我试了一下，很不错——我在窗台上，往里面张望，看到他——我确实看见小乔奇啦！他就在那位女士的膝上躺着，就在她膝上，而且——”

“那只老猫呢？”阿那达斯叔公打断他说，“他在哪里？”“老猫也在那儿，也在那里，而且，他还帮着小乔奇洗脸呢！”听到这里，一阵不相信的叽喳声立刻爆发出来，菲伟又一次翘起了尾巴。“他就是这样做的，”威利继续说，“他给乔奇又洗耳朵又洗脸，乔奇好像很喜欢，有一次，他还主动地低下了头。耄钝先生，就是那只猫呀，还给小乔奇抓痒呢！”

“估计是有跳蚤。”阿那达斯叔公说。

“这就是我看到的，我觉得最好把这些情况告诉你们，因此就立马赶回来了——就是这样。

“他——他看起来——怎么样？”兔妈妈着急地问。

威利犹豫了一下，“哦，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他的两条后腿，就是用来跳跃的那两只，好像缠着绷带，还用了一根小棍子固定着。”

“他还能走吗？”兔爸爸马上问。

“哦，这我就不太清楚啦。先生，我只是看到，他躺在她的膝上，那女士的膝上——我不知道——不过，他看起来并不痛苦，反而很愉快。

“太谢谢你啦，威利。”兔爸爸说，“你真是个好孩子，眼力又好，还有同情心，听到你带来的消息，我们真是太高兴、太感激了，我们热切地希望你能进一步发现更多的消息。”

这下大家放心了，高高兴兴地发出一连串叽喳的议论和猜想，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兔子坡，笼罩在兔子坡上的阴云终于像早晨的雾一般消散了。

每个小动物都来表示了祝贺。兔妈妈当然还很担心，不过，她的眼里不再那么暗淡了，闪现出了光芒，自从那个恐怖的夜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老波奇——在社交场合里总是害羞、孤僻、不自在的波奇——缓缓地走过来，向兔妈妈伸出他那满是泥土、结了茧的手掌，兔妈妈禁不住哭了。他含含糊糊地说：“太太，太太，我……我们……呃——唉，算了。”然后，很快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