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泓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6
|本章字节:10010字
若放在大城市,这间宾馆的档次恐怕还比不上经济型快捷酒店,但这已经是我旅行以来住过的最好的房间了,简直是超级豪华。我有些许忐忑,告诉自己晚上不论是谁来敲门,坚决不开。事实上是我多虑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大哥来敲门,问我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去吃清真拌面。我很感激两位大哥。当然了,保持警惕是件好事。
我的背包里有一本高中时主修地理用的地图册,很薄,但做不了旅游地图,最多只能看看省际或国家的位置及大致地形罢了。在新疆用的是网上找到的地图打印出来的版本。到了察隅,想买张西藏旅游地图,一问价竟然要8元钱。要知道北京地图在北京只卖两元,如果你买一张报纸,店主还白送。也许这就是大城市与小城市的区别所在吧。
抬头是青山,低头是绿水,这便是察隅,西藏的东南角,森林下的山城,与缅甸和印度接壤,着名的梅里雪山的一部分就在察隅境内。只可惜这里是雪山的背面,因多座大山的遮档,看不见梅里雪山的踪影。
大哥的手机壁纸是个可爱的女娃儿,大约八九岁。是您女儿吗?哪儿,这是我孙女儿。大哥笑着。我孙子也这么大咯,上学了。另一位大哥说。
我大吃一惊。两位大哥未到四十岁,竟都有了孙子孙女。我十四岁结的婚。一位大哥说。十四岁!我瞪大眼睛。
可不是,那会儿为了拿结婚证,把身份证上改大了九岁呐。我也差不多……我们那儿,都是十四五岁结婚,男娃女娃都这样。
可是,十四岁,还在上初中呀。我们那儿不在乎读书,最多念个小学。农村嘛,你懂的。像你这个年龄还没嫁出去的姑娘,在我们那儿可就是黄花菜没人要的咯。大哥打趣道。
十四岁结婚,十五岁抱娃,二十九岁娃儿结婚,三十岁抱孙子。照这个速度,四十五岁就可以做爷爷了,也难怪两位大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这么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在肩上,如何轻松得了。
我若换一个出生地,此时也可能有个上学的娃了,没准还不止一个,我怎么会这么联想呢,嗨。
察隅的手机讯号不太稳定,很长一段时间手机无法联网,电话也常常不灵,只有短信最有用。大哥们谈生意时一度窘迫到只能发短信沟通,因为打不了电话。
在察隅邮局,打算寄个包裹给上海的好友。
请问,这些东西寄到上海多少钱?我问。
我来查一下本子……没有上海嘛……上海属于哪个省?营业员问。
上海是直辖市。
我知道上海是市,它属于哪个省?
上海是直辖市,跟北京一样……
北京属河北省,上海也属河北?
不是,上海是直辖市……
那它属于哪个省啊?
……
也许工作人员的意思是指属于哪一片区域吧,但听起来总觉得特别有意思。
因路途有一段公路在铺沥青,禁止车辆白天通行,所以只得傍晚启程回去。途中又遇盘山公路修路,从上面推沙土到下面的路段,用以拓宽道路,路完全被沙土堵死。我觉得这突发事件似乎是为了考验我的耐心。站在路边,看着遥远的山峰上阳光一点一点消逝,奔腾不息的江水从脚下流向远方。
我寻思着,下次来西藏,我一定走大路,这些弯弯曲曲的山路我再也惹不起了。
路上,遇到一位水电工程师,来此考察水电资源。你知道雅鲁藏布江的水电资源有多丰富么?我摇头。假如在雅鲁藏布江上建水电站,收获的电量相当于十个三峡水电站!真这么厉害呀?那可不,现在的问题在于送电,如何将电送往华东地区……我把视线继续回转到远方的日落,若真在雅鲁藏布江上建水电站,对生态的破坏也会是惊人的吧?当然了,我这个外行人又懂得什么呢?
我靠在副驾驶座上睡得迷迷糊糊,只记得翻过了几座大山,然后就到了曲松,之后就是平坦的柏油路了。下车后,我又兴奋了起来,把昨天剩下的啤酒和零食拿出来,就着拉萨啤酒,看着车窗外的满天繁星。这一刻,估计神仙都充满醋意。
危险的捷径
辞别两位大哥,我又上路了,这一站是青朴修行地。青朴修行地是佛教苦修之地,莲花大师等数位高僧曾在此修行,现在仍有许多僧人在此苦修。从停车场至寺庙有石阶路,相对易爬;从寺庙至山顶的修行地就只有土路了,难走。在高原上爬山本就比在平原上费力得多,一路爬一路喘,深感氧气缺乏。
旅游淡季即是朝佛旺季。前往修行地的山路上仅有我一名游客,其余都是僧人和从各地赶来朝拜的信徒们。语言不通时微笑便是最好的沟通方式,我一路和僧人、信徒们微笑,他们也冲我微笑,一起爬山。
来此苦修的大师们分别独住在山上不同的洞穴中。我跟着信徒们一起走进一间洞穴。洞内非常狭小,供奉有佛像,一位大师坐于洞中,这是他的苦修之地。信徒们拜完便离洞,只剩下有些手足无措的我。大师微笑,指指旁边,用汉语示意我可以坐下。
我是从青海玉树来的。大师说。您来此修行多久了呢?四年了,我打算明年返回玉树。这样算是结束了一段修行吗?我问。不是的,修行不会结束,会一直持续到生命的终结。大师说。
途经一间房屋,尼姑微笑示意我可以进入。这是一座佛堂,我双手合十向供奉着的佛像深深拜了拜,尼姑从佛堂里拿出一瓶水,倒了一点在我手心,示意我喝一点,再涂抹于头发上。我照着做,她笑着竖起大拇指。我并不知道此举涵义。后来听说,这种水不仅有宗教涵义,而且可能经过藏红花等药材浸泡,对人体有益。藏族文化里认为人体周围有种类似磁场的存在,人和人靠得太近时,这种存在会彼此影响。“圣水”被认为可以切断磁场彼此间负面的影响,保持自身最根本的磁场。
青朴修行地海拔4300米,一路下到半山腰,实在太累了,竟没有注意自己已经不小心走上了一条岔路,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再往下看看,到处是悬崖,一走错了道就可能掉进悬崖,我的手心已经湿透了,心怦怦直跳。也许在很多人眼里,辞掉工作、独身一人背包远走他乡的姑娘肯定是个十足的冒险主义者,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热爱自己的生命,不想拿命开玩笑,更不想英年早逝。我还有太多想走的路,想做的事,想完成的梦想。我比谁都想活得更长久。
站在另一侧,回头看自己走过返回的路,心里真是后怕。倘若掉了下去,就真的从天堂掉进地狱了。下一次,我宁可沿着原路返回,寻找正确的道路,再也不愿走这种危险的捷径了。
路过珠穆朗玛峰
回到拉萨,第一件事就是办理信用卡。拉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银行,办理信用卡需要提供工作证明和收入证明。银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可以不需要这些证明,十天左右拿卡,但必须存一部分钱做抵押,不能取,算是“购买信用”。问需要押多少,工作人员轻松地回答:几万块吧。嚯,我的全部家当加起来才两万块。
当时我并不知道银联卡早已冲出国门,在境外畅行无阻。上中国银联官网一查,全世界各个国家可使用银联卡取现的am地址一网打尽,就放弃了办卡的念头。
信用卡没办成,却在离开拉萨的前一天,遇到搭车的伴儿。我在三家青旅的留言板贴上了寻找搭车同伴的纸条,一直没等到信儿,钻进被窝正打算合眼,两位小伙来找我,想必他们看到了楼下的留言板。
这件事告诉我,无论身在何处,都要时刻留意周围的信息,这样你才能把步子迈大一点,作出准确的决策。
小呆和华哥,都是独自来拉萨,在拉萨相识。华哥三十多岁,有妻有女,自由职业者;小呆是二十多岁的山东小伙,打扮很有味儿,背总是挺得特直。我们一拍即合,立刻决定一同搭车去樟木。之所以去樟木,一是可以顺带看看珠穆朗玛峰,二是可以从那里直接过境去尼泊尔。
背起行囊,出发。途经318国道五千公里处标志碑,此路东起上海,到这里正好五千公里,五千公里即一万里。想想我从南京到呼伦贝尔,到大连,到北京,到甘肃,到新疆,再到西藏,在不知不觉中,我早已行了万里路,然而三个月之前,我还是个土姑娘,井底之蛙。
现在,我依然是一只井底之蛙。在路上,我问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为什么藏族人不吃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生物,是因为天葬和水葬的关系吗?藏族司机摇摇头:是因为藏族的信仰。藏族人认为只有猪、牛、羊等少数几种动物是赐予人类的食物,其他动物都是属于大自然的。造物主自有分工,比如狗为人类看家,马和驴帮人类运输,所以几乎不会吃狗、马、驴等动物。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也都是属于大自然的生灵,而不是人类的食物。
大约行了一个多小时,司机突然停下车,指着远处的雪峰说:看,那儿就是珠峰。我们冲出车门,爬上珠穆朗玛峰观景台,远远地看着珠峰。
第一次距离这座神女如此之近,我心潮澎湃,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只叹造物主之神奇。曾几何时,我以为珠峰是世界上最难爬的山峰,后来,一位爱好登山的朋友告诉我,珠峰在全世界8000米以上的山峰中攀爬难度系数倒数第二,几乎是最容易的,比珠峰难者比比皆是。对于“贪生怕死”的我而言,还是乖乖留着小命站在远处遥遥相望就好。
车行至聂拉木通拉山口,这里是318国道最后的山口,从这之后一路下坡,海拔将骤降至2300米,直达樟木。而此地海拔5200米,空气稀薄,极度凶险,不过我们还是满心欢喜地蹦出了车,望着眼前亦真亦幻的雪山美景肆意大喊,享受着最后的高海拔。
小城的柔软时光
樟木是西藏边陲小城,依山而建,在镇里行走得不停上坡下坡。在am取了三千五百元现金,装进腰间的隐形钱包里。
要不要换尼币,我这儿的汇率是最好的。做兑换生意的人见我取钱主动搭话。我们三个人都没出过国,对兑换没有经验。在拉萨时听背包客们说樟木的汇率是最好的,比加德满都或其他地方都要好,在这里换尼币最值得。但是否应该货比三家一下呢?我们心里嘀咕着。
你们不相信啊,等到了下面,汇率比我这儿要低的。
下面指的是出境口岸,在山下,距这里六公里。我们想了想,还是没换。
请问邮局在哪里?我问一位路人小伙,想把写好的明信片寄出去。
sorry,idon undersandchinese小伙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告诉我他听不懂中文。原来是位尼泊尔小伙。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间意识到,这里已经是中国的边界,前方就是另一个国度了。
改用英语又问了一遍,小伙指了方向给我。一到邮局,大门紧闭,这又是怎么回事?正纳闷,猛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一看,原来今天是周日。
又栽在周末了。在路上行走,对星期几一点概念都没有。怎么办,马上就要入境,明信片的邮票已经贴好。若是到了尼泊尔再寄,一来意义不同了,二来得重新换邮票,费用也要贵上不少吧。此时小呆接过我的明信片,走进邮局旁边的小店,想请营业员姑娘明天帮忙递进邮局。
ican 姑娘有些尴尬。原来是位尼泊尔姑娘,英语也不太利索。一旁的老板走过来,说,她听不懂的。我们跟老板解释了一遍,又七嘴八舌和尼泊尔姑娘解释了一遍。姑娘终于明白了,收下明信片。
坐上面包车走s型盘山公路下到口岸。路上,我打了客服电话,要求把我手机的上网功能关闭,要知道国际漫游的流量费可是天价。到了山下,一问汇率,果然比上面略低了点。那人没骗我们。但到了这里,也不能再回去换钱了,最后以1比131的汇率将身上的人民币全部换成了尼币。
你们可真是心急火燎地出境啊。口岸出境处的工作人员说。不过不这样也不行,因为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口岸六点多就关闭了。
我们三个人尴尬地笑笑,实际上,我们只是不愿意在樟木多花一晚的食宿费罢了。
西藏,神奇的土地,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无论用怎样华丽的辞藻形容,都是徒劳的,这是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清楚的土地。过去我从不迷信西藏,但一个月的行走之后,我忽然理解了所有对于西藏的迷信。
对于西藏,一月太少,一年不多。2011年12月11日,旅行第八十六日,我离开西藏,离开中国,踏上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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