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撒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4
|本章字节:5890字
第二天在家,高振麟给冯劲松和陈茂鹏分别写了信,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一直写到下午才写完,又去邮局把信用挂号寄往北京。
信寄出去之后很久都没有回信。那段时间对于高振麟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在家,苦闷,高振麟唯有喝酒解愁。酒醉后,不禁想起裴俊逸的脱党、牺牲和自己现在的处境,他铺好宣纸、拿起毛笔,写下:
为国捐躯身不忧,唯愿正气永存留。成败论定任褒贬,忠奸自有后史修。
倒是唐进江来家里看过高振麟几次,要他相信组织,不能这样颓废。
有天,唐进江来高振麟家,开的卡车没熄火,只是站在楼下把高振麟叫了出来:“走,去大田湾看公审大会,会后枪毙那些特务。”
要枪毙的人里面有夏翔吗?高振麟想拒绝,又不想让唐进江看出自己的矛盾心理,硬着头皮去了。
他们坐在看台上,主席台前面一排即将枪毙的特务,高振麟看不清有没有夏翔。直到宣布名单,他听到了夏翔的名字,在那排人里面搜寻许久,才找到夏翔。
当晚,高振麟服了安眠药,还是噩梦不断,梦见自己也被抓住,站在主席台前,自己的胸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军统特务高振麟”,名字还用红色墨水打了一个醒目的叉。他被解放军押解到长江边上一个沙滩,跪下,后面几丈远站着行刑的解放军。他大喊:“冤枉,我冤枉啊……”
他的叫声把曹茜茹惊醒了,曹茜茹忙推醒他。
怔了一会儿,他问:“我说梦话了?”
“是。”曹茜茹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胳膊,“喊得很大声,把我喊醒了。振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有事情你可以对我、对阿姨说。如果我们不能解决你的思想压力,可以去找组织。”
“嗯,我知道了。”他敷衍着,佯装重新入睡。
在延安受到甘南山甄别后,他也做过噩梦,和这个噩梦相似,都是被人当做特务抓了起来,被人民的子弹枪毙。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魇缠绕了他几天,加上审查带来的苦闷、绝望、憋屈,令他的情绪跌到谷底。终究还是等到了北京的回信,在冯劲松和陈茂鹏的过问下,高振麟恢复了原有的工作。高振麟不知道的是,就是这次审查免去了以后很多麻烦,让他的历史清白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多次运动也没受到什么冲击。当然,这是后话。父母的意外身亡,也为他免去了很多麻烦。
恢复了工作,高振麟却并没有得到重用,这是他历史遗留问题带来的副作用:区长对他过去蛰伏的事情紧追不放。
高振麟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按照事前的约定,高振麟写了一篇回忆自己在军统内部战斗的文章拿到报社发表。在这篇文章里,高振麟满怀深情回忆了牺牲的老石和裴俊逸父子。寄到报社,编辑删去了裴俊逸父子那段,发表在了报纸的副刊上。这篇回忆文章里,高振麟通过暗号,将炸毁电厂和去水厂投毒的信息传递给了潜伏的特务。
见到文章刊登出来,高振麟打电话给北京的冯劲松说:“我收听台湾电台的时候得到指示,要我发令蛰伏在重庆的特务行动。”
给冯劲松打完电话,高振麟才去给区长汇报此事,也是说自己在收听电台的时候得到了指示。区长马上向公安局做了汇报,并和高振麟一起到公安局开会,部署抓捕行动。
三天后的夜里十二点,公安人员分别在电厂和水厂抓捕到了进行破坏和投毒的特务。在审问这些特务的时候,高振麟意外得知王家瑶仍然潜伏在重庆,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区长问他:“这个王家瑶是谁?”
高振麟把王家瑶和秦大伟的事情,很详细地给区长说了一遍。区长说:“看来这个王家瑶不落网,对山城的安全存在极大的危害隐患。”
“王家瑶不在这次行动里,说明她领导着另外一个小组。”高振麟分析道,“依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在暗中监视着我。现在我们抓捕了一大批特务,我想有极大的可能她会来找我。”
“找你?”
“对,找我。可能会对我下手,比如暗杀。”高振麟有把握地说,“我可以做诱饵,引蛇出洞,抓捕她。”
区长同意了高振麟的方案,在高振麟家和单位附近都安排了便衣,等待王家瑶的出现。
一个多月过去,王家瑶没有出现。便衣也撤离了,高振麟被提拔到市保卫处继续清查特务和土匪的工作。
那天晚上,高振麟、曹茜茹和齐淑珍带着鱼儿、豆豆高高兴兴地看完电影回家,到了门口,高振麟用一只手抱着豆豆,腾出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曹茜茹牵着鱼儿站在他身边。
突然,齐淑珍喊了一声:“躲开。”曹茜茹和鱼儿愣在那里,高振麟机敏地闪到一边,看见齐淑珍双臂张开护住曹茜茹和鱼儿,一声枪响打在齐淑珍的背上。
一个黑影往街对面窜去,高振麟敏捷地跳下台阶追到街沿上,举枪打在那个黑影的腿上。那个黑影趔趄了一下,倒在街道的中央。行人陆续围拢过来,高振麟过去一看,是个女的,本能的反应告诉他,是王家瑶。
高振麟蹲下,撩开她的头发,王家瑶像只绝望的母狼,愤怒地瞪着他。
闻讯而来的警察把王家瑶带走,高振麟赶回到家门口,看见曹茜茹抱着齐淑珍,哭喊着。鱼儿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哭。
高振麟对曹茜茹说:“你打电话给医院,让车来赶紧送医院抢救。”
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曹茜茹急忙拧开门,跑进去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齐淑珍送去医院。
到达医院就开始抢救,高振麟和曹茜茹焦灼地在手术室外等待着。手术进行了几个小时,医生出来说:“情况不是太好,生命体征很微弱。”曹茜茹身体软软的,脸色煞白,医生对她说:“她知道自己情况不好,有话对你说。”
曹茜茹看了一眼高振麟奔进手术室,高振麟在原地等着。曹茜茹和齐淑珍足足说了二十多分钟,满脸是泪的曹茜茹才出来,用手绢捂着嘴,对高振麟说:“你去吧,阿姨要和你说话。”
走进去,齐淑珍的模样虚弱不堪,神情却是安详的,她心知自己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高振麟站在床前,俯下身子,“阿姨,阿姨……”
“振麟,我是真不行了……”齐淑珍虚弱地说,“照顾好茜茹、鱼儿……告诉你,‘古城’是……”
高振麟握住她的手,“阿姨,别说了。”弥留之际,齐淑珍支撑着最后的力气说了最后一句,“古城……”齐淑珍说不出话来,最后的一口气没有说出谁是“古城”,但高振麟此时已经不在乎谁是“古城”了。他是眼睁睁看着齐淑珍走的。
齐淑珍走了,使曹茜茹的精神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病倒了。齐淑珍离开人世之际,曹茜茹和她到底说了什么,高振麟不便问也不好问,曹茜茹也不说。她在家里休息了很长的时间,等身体慢慢好转了才去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高振麟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齐淑珍去世时的情形,以及她说“古城是……”这句话的嘴形,好像她在说“古城”是他还是她还是别的什么字。
齐淑珍走了,似乎“古城”也从此消失了。
过去几年围绕在高振麟身边的很多人都离开了他,唯留下了自己的家人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