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叹了口气，道：“通儿，国破如此，贼兵压境，我怎么能睡得下呢？这几个月来，晚上只要一闭眼，你王伯父就会来到我面前，还有王云等原来绿林军的满营众将……通儿，我们肩上的担子重啊！”

王通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爹爹放心，只要九宫山上绿林军的将士有一口气在，就要和汉兵血战到底！”

王凤叹了一口气，道：“通儿，论兵力，我们暂时和汉兵简直无法匹敌，只能扼守九宫山，把九宫山当作阻碍汉兵南下的一道屏障。保住九宫山，就能保住一块抗击汉兵的大本营，保不住九宫山，抗击汉兵保国恐怕无异于空谈了！”

王通道：“爹爹，这些孩儿都知道，所以不敢疏忽，日夜巡察山寨，勤于防范。”

父子二人边往前走边继续说着话。

王凤道：“形势再明显不过了，汉兵想消灭我们，而朝廷居然视我们为反叛，也想剿灭我们，这种事情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啊。”

王通愤恨地说道：“昏君刘玄不纳忠言，宠信赵萌、张俊这样的奸臣，害死王伯父，不仅会留下千古骂名，而且还要断送了更始的江山，他呀，让汉兵杀死才好呢！”

王凤劝慰道：“通儿，你不要乱说，万岁毕竟是万岁，国不可一日无君，万岁昏庸，臣子越要尽忠，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就在王家父子在星光下谈话的同时，杨继带领着吴洪义走进了云梦山下的总兵府客厅里，总兵苟大平坐在椅子上，见杨继、吴洪义进来，忙满面堆笑地站起身，道：“二位辛苦，辛苦，快请坐！”

杨继和吴洪义坐在椅子上，吴洪义冲苟大平双手抱拳，道：“想必这就是苟总兵了吧，在下九宫山绿林军副元帅吴洪义，杨继的结拜大哥！”

苟大平恭维地说道：“吴副帅果然英雄豪气，抗击汉兵保国，下官敬佩得很哪！”

吴洪义笑了笑，道：“苟大人过奖了，吴某做的是更始子民应该做的事情，不足挂齿。听我义弟说苟总兵打算和绿林军联合起来共抗击汉兵，吴某就敬重您这样的忠臣良将！”

苟大平奸笑道：“抗击汉兵保国是下官的职责，不瞒吴副帅说，下官虽然身为总兵，可对带兵打仗不及吴副帅十之二三，所以愿听吴副帅的指教，兵马吗，自然也就归吴副帅指挥了，只要吴副帅一声令下，苟某报打前敌，绝无二话！”

杨继在旁边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听着吴洪义和苟大平的谈话，吴洪义却没有注意到杨继的表情，依然兴高采烈地对苟大平道：“苟大人以抗击汉兵保国为己任，既是朝廷的幸事，也是更始百姓的幸事，吴某由衷地佩服，你的兵马和我九宫山上的绿林军互为唇齿，待汉兵来犯时，共同出击，不打马援个屁滚尿流才怪呢！哈哈哈，和苟大人商议抗击汉兵大计真是痛快！”

苟大平引诱地说道：“绿林军威名远震，只要吴副帅不嫌弃苟某志疏才浅，肯予接纳苟某，苟某三生有幸。杨贤弟，你说是吗？”

杨继急皮笑肉不笑地点着头道：“苟兄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嘿嘿……都是自家人。”

吴洪义神情激动地一只手拉住杨继，另一只手拉住苟大平，道：“二弟说得对，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绿林军开门纳客，抗击汉兵保国！”

苟大平装腔作势道：“开门纳客，抗击汉兵保国，说得好，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吴副帅应该把这两句话写下来，激励苟某的斗志！来人，笔墨侍候！”

有人捧过笔墨放在了吴洪义身旁的桌子上，吴洪义急忙摆手道：“吴某只是说了两句真心话而已，写就不必了。”

苟大平请求道：“吴副帅过谦了，您这两句话虽然只有八个字，可重如千斤，是您气贯长虹的写照，写下来苟某留作纪念，实在是一桩美事，美事啊。”

吴洪义摆摆手，道：“吴某耍刀弄剑倒还凑和，提笔写字可就让人见笑了。这字写不得，写不得！”

苟大平坚持地说道：“谁不知道吴副帅文武双全，万马军中取汉兵首级都不在话下，写区区几个字算得了什么？苟某一片诚心，相信吴副帅不会驳了下官面子的！”

吴洪义听苟大平言辞恳切，便道：“抗击汉兵保国凭的是苟大人的一腔热血，吴某几个字能有什么用？苟大人太高抬吴某了！”

苟大平趁吴洪义不备，冲杨继使了个眼色。

杨继对吴洪义道：“大哥，您和苟大人是第一次见面，苟大人的要求属于情理之中，您要是不给苟大人写那八个字，显见是没把苟大人放在眼里。大哥，您就写吧。”

苟大平不失时机地把纸和笔递了过来。

吴洪义爽朗地说道：“二弟言重了，大哥怎么会不把苟大人放在眼里呢？好吧，既然二弟这样说，吴某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吴洪义从苟大平手里接过纸和笔，身子俯在桌子上，先写下了“开门纳客”四个字。刚写完，苟大平把这张纸拿走了，换了一张新纸。吴洪义未加思索地又写下了“抗汉保国”四个字。

吴洪义写完，刚要直起身，苟大平突然从袖筒里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一下子扎进了吴洪义的后心，刀尖从胸前冒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吴洪义扔掉笔，忍着剧痛，艰难地转过身来，震惊地望着苟大平。

苟大平望着吴洪义，一阵冷笑后道：“吴洪义，你不仅占山为王对抗朝廷，而且收留反叛王凤父子，罪不容诛，今天本总兵奉赵国丈和大将军张俊的命令设计将你就地正法。哈哈哈……”

随着苟大平的笑声，张俊、赵珏和齐天豹从外面走了进来，二人得意洋洋地望着吴洪义。

吴洪义明白了一切，把目光转向杨继，痛苦地说道：“杨……你……你……卑……卑鄙……无耻……的小……小人……”

杨继望了吴洪义几眼，想说什么，嘴张了几张，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愧疚地低下了头。

吴洪义怒视着杨继，嘴里涌出了鲜血。

张俊阴阳怪气地冲吴洪义说道：“吴洪义，你不是一心想抗击汉兵保国吗，这位就是马援大元帅帐前将军赵珏，看你怎样……”

张俊的话还未说完，吴洪义一口鲜血喷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向赵珏扑去，骂道：“狗贼……”

赵珏目露凶光，飞起一脚，将吴洪义踹出数尺远。吴洪义跌倒在地。

吴洪义拼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一句话：“我……我……未杀……一……个……狗贼……遗……遗……憾……”

赵珏望着吴洪义，声音阴冷地说道：“把吴洪义乱刃分尸！”

苟大平冲客厅外高喊：“来人，把反叛吴洪义乱刃分尸！”

话音刚落，几名军士闯进来，各举刀剑纷纷砍向吴洪义，鲜血淌满了屋地。

杨继木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赵珏拿起吴洪义写有“开门纳客”四个字的纸，望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狡诈而又狰狞的笑容，把纸叠好，交给身旁的张俊，然后又拿起那张写有“抗汉保国”的纸，扫了一眼，揉成一团，扔在吴洪义的尸体上。纸团立即被鲜血染红了。

赵珏面对张俊说道：“大将军，依计行事吧。”

张俊拍了拍苟大平的肩膀，道：“苟总兵，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九宫山寨门口，王凤、王通、剑岚三人在寨墙上巡视着。

王凤向王通问道：“通儿，你师兄还没有消息吗？”

王通摇摇头，道：“爹爹请放宽心吧，我想师兄就会回来了。”

剑岚担心地问道：“吴大叔都离山一夜一天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和吴大叔一起走的那个杨继不是和咱们有杀父之仇吗？他明里杀不了我们会不会暗中做对我们、对绿林军不利的事情？”

王通肯定地说道：“我师兄待他恩重如山，他就是想做坏事，我师兄也不会容他的。爹爹，岚妹，我们再耐心等一等，我师兄回来后一切自然就都清楚了。”

剑览赞叹道：“吴大叔为人豪爽正派，很有长者之风，令人爱戴，是一个大好人。”

正说着，一名军士大声说道：“元帅请看，从山下来了一队人马，好像是别的山寨的喽罗兵！”

王凤三人把目光转向山下，果然见一队人马沿山路向寨门走来。

王凤下令道：“让他们停住，问清楚他们的来意！”

军士冲山下高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停止前进，报通名姓！”

上山之人是苟大平带领的化装成喽罗兵的更始军，苟大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两只眼珠贼溜溜乱转。

听到绿林军军士的喊声，苟大平挥手示意队伍停下，他自己走到了寨门口，望着王凤三人，大声说道：“寨墙上是王凤王元帅吗？在下是龙王山占山大寨主王一江，和吴洪义吴副帅的结拜兄弟杨继使交情过命的好朋友。昨天，吴副帅在杨继兄弟的引荐下到龙王山劝说我加入绿林军打击汉兵。吴副帅的金玉良言令在下茅塞顿开，今天特地带领龙王山的弟兄们前来投奔绿林军。哦，对了，我这里有吴副帅亲笔写的字据！”

王凤打量了一阵苟大平，问道：“你说什么？吴副帅写的什么字据？”

苟大平道：“吴副帅欢迎我们前来入伙，亲笔写下了‘开门纳客’四个字，您一看就知道了。”

王凤道：“请把字据呈上来！”

苟大平道：“遵令！”他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纸，交给把守寨门的一个军士。军士接过来，跑道寨墙上，把纸交给王凤。

王凤展开纸，见上面果然写着四个大字：“开门纳客”。看完，他望着寨墙下的苟大平问道：“王寨主，吴副帅他人现在哪里？”

苟大平语气恭谦地说道：“回王元帅话，吴副帅以绿林军广纳贤士为重任，他让我们先来投山，他又到别的山寨说服其他几位寨主前来投山！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请王元帅敞开寨门！”

王凤把纸交给身旁的王通，王通仔细看了看，对王凤说道：“爹爹，这四个字的确是我师兄的手迹！”

王凤收起纸，吩咐军士道：“大开寨门，恭请王寨主和各位英雄好汉！”

寨门大开，狗大平等人鱼贯进入了寨子。

王凤带领王通和剑岚走下寨墙，走到苟大平面前，道：“王寨主，一路辛苦了，等吴副帅回来后摆酒欢庆！”

苟大平望着王凤，冷笑道：“吴副帅他回不来了！”

王凤、王通、剑岚神情同时一愣。

剑岚预感到了什么，拔出宝剑，与此同时，苟大平举刀砍向王凤，王凤未加防备，胸部被砍伤，血流如注，几乎就要跌倒，王通扶住了王凤，惊慌地说道：“爹爹……”

剑岚来不及照看王凤，挥剑刺向苟大平，怒喝道：“狗贼，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暗算我爹爹？”

苟大平一挥手，他和所有的手下人都脱掉了外衣，露出了军装。

剑岚惊呼道：“你们是更始军？”

苟大平得意地说道：“对，我们是赵国丈和张俊大将军派来剿灭你们的天兵，吴洪义已经被我们设计乱忍分尸了，又设计诈开了寨门，你们快快束手就擒吧！”

剑岚悔恨交加地说道：“卑鄙无耻的狗贼，姑奶奶先宰了你！”说着和苟大平拼杀起来。

更始军们和绿林军军士们短兵相接，绿林军军士猝不及防，许多军士被更始军杀死，寨门被更始军占领了。

王凤一边战斗一边扶着王凤，王凤无力抵抗，形势危急。

更始军射起了火箭，许多绿林军军士身上着了火，房舍、粮仓也尽都起火。

这时，大队绿林军将士赶到，却被从山下冲上来的数千名更始军围住了，双方混战着。

激战中，苟大平被剑岚一剑刺穿了心脏，倒地身亡。剑岚扑到王凤身边哭喊道：“爹，爹，您……您怎么样……”

王凤跌坐在地上，拉住剑岚的手，声音艰难地说道：“岚儿……我们……中……中计……了……你和……哥哥快……快走……不要硬拼……快走……快走啊……重整……王……家……军的……重……重任……落……在……你们……身……身上……了……”

剑岚哭喊道：“爹爹，我们一起走！”

王凤凄然道：“爹……爹走……走不了……了……你和哥哥……快走……为王家……军……保存……保存……实力……通儿……快……快和……岚……岚儿……带……弟兄们……突围……”

王通也扑过来，大声说道：“爹，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王凤着急地对剑岚和王通道：“你们……要……听……爹……爹的……话……记住……杀……杀……汉兵……除……奸贼……为爹……和……王……伯父……报……报……仇……不要……顾……小节……失……大义……”说完，他抓起剑岚手中的剑刺进自己的胸膛。

剑岚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爹爹——”

这时，王通身后传来张俊的喊叫声：“把绿林军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上，上啊——”

更始军向悲痛中的王通和剑岚等绿林军军士冲来，危急之下，王通和剑岚来不及多看王凤几眼，和一部分绿林军军士向山下突围，更始军死伤许多，渐渐杀出了一条血路。

张俊依然高喊道：“抓住王通兄妹，不能放跑了他们——”

在更始军的合力围攻下，已经杀到山下的剑岚和王通等人被冲散了，王通带领绿林军军士向西而去，剑岚则慌不择路地独自向东败退。

寨子里，浑身是血、紧闭双目的王凤躺在地上，更始军围在他身边，一个个眼里含着敬畏的光，谁也不作声。

张俊趾高气扬地分开军士来到王凤身旁，狞笑着说道：“王凤啊王凤，你终于落到本大将军手里了。这些天来，本大将军为你寝食难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本大将军早就说过，你逃不出本大将军的手心。哼哼哼……”

在张俊的奸笑声中，王凤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军士颤声喊道：“大将军……他……他还没有……死……”

张俊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拔出了佩剑。

王凤怒视着张俊，嘴唇抖动，艰难地说道：“狗……贼……”说罢眼望苍天，目光渐渐由蓝天、白云落到依然在迎风飘摆的绿林军大旗上，用最后的力气向旗杆处一点一点地爬去，身后留下了一条血印。

更始军在惊骇之下竟然纷纷给王凤让开了道路。

王凤爬到了旗杆下，抱住旗杆，身子慢慢站起来，仰头望着旗子，喃喃自语道：“王……大……哥……小……弟……无……颜……见……您……哪……”

张俊用阴冷的目光望着王凤。

王凤的眼前浮现出他和王匡并肩在汉兵营阵中冲锋杀敌的情景，在幻境中依然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着：“绿……林……军……杀……不败……杀……不……败……”

张俊悄悄走到王凤身后，一剑刺进了王凤的后心。

王凤紧抱旗杆，停止了呼吸，但身子并没有倒下。

张俊挥剑砍断旗绳，旗子飘落下来，盖在了王凤的尸体上。

张俊转身问一军士：“王凤的儿子和女儿杀死了没有？”

军士道：“王通和王剑岚带领一部分绿林军残部杀出了重围，现去向不明！”

张俊眼露凶光，道：“传令缉拿王家兄妹，翦除后患！”

王凤的人头很快就被送到了赵萌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赵萌望着放在桌子上的王凤的人头开怀大笑，一旁的张俊也大笑不止。

一个人忽然走了进来，冷冷地说道：“二位高兴得未免太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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